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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金鳞开-第3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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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蒸汽机能产生三五匹马左右的功效就已经差不多了,只是胜在持久罢了。如果考虑到时不时出现的意外状况,就连持久这个优势都不能算。

既然设想没有问题,事实上也做出来了,出现的差距在哪里?

王徵百思不得其解,在皇太子离开之后,又带着儿子来到加工零件的各个作坊巡视,检查零件公差。

王永顺看着父亲如此劳心,心中不忍。可惜他并没有王徵的天赋,没有宋应星的天马行空,也没有方以智对博物的好奇热忱……这些品质的缺乏让他很难通过努力成为伟大的科学家。

不过正所谓旁观者清,王永顺很清楚大明至今生产出来的各台蒸汽机性能有偏差,即便同一种设计方案制造出来的机器都有如云泥之别,有的甚至直接崩坏。

这其中的缘故是什么呢?

是老师傅的手艺不同。

王永顺突然想到了火炮。

那东西的要求可比蒸汽机严苛得多,否则很容易害死自己人。

据说炮厂有人改良了现有的机床,使之更加精密,这对制造蒸汽机的气缸显然也有好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能够证明气缸质量的确影响效率——这几乎是一定的,那么下一步工作与其说是改良蒸汽机,不如说是改良镗床精密度。

“父亲,咱们为何不联系炮厂,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与铁打交道的事,或许他们更在行。”王永顺道。

王徵想了想:如果设计上没有问题,那问题也的确只有从工艺上可以弥补了。他道:“炮厂比蒸汽机的保密级别更高,你先报给殿下,看能否去学习一番。”

王永顺应承下来,心中却在思索另一个问题:如果细微的偏差会导致明显的差异,这其中有何规律可循呢?这似乎是数学里的问题吧?

……

朱慈烺从食堂出来,只带了几个侍卫,领着皇太子妃在清华园中散步。段氏蒙着面纱,本有些担心被人视作异类,谁料明时北京已经有了风沙之患,许多人上街都会蒙纱,而这个时代的男子又有不少比女子更注重外貌,蒙纱之人自然不在少数。

朱慈烺走走逛逛,道:“只从林园来看,这里却比宫中好看太多了。”

皇宫之中为了安全考虑,不允许出现成片的高大乔木。但是人终究是自然界中的一份子,对绿色森林的向往与生俱来,即便强行割裂也不可得。

“殿下若是欢喜,日后妾在钟粹宫也种些植木。”段氏道:“在山东时,妾就与妹妹种过一颗小树,如今也不知道长多大了。”

“你可别说出去,”朱慈烺笑道,“否则山东不知道得种多少棵‘皇太子妃手植木’。”

段氏抿口笑了笑,又道:“殿下,为何经世大学中没有女学生呢?”

这话却问到了朱慈烺的痛处。他道:“别说大学,就连乡学里都鲜有女子。富贵人家不需要让子女出来读书,寻常人家的女子读完蒙学,也就到了嫁人的年龄,很少会再进一步。”

这对全社会的人力资源得是多大的浪费啊!

朱慈烺觉得这才是今天最大的打击。

段氏却没有意识到,又问道:“殿下,臣妾一直好奇,那些政务女官手下有男子么?”

“自然是有的,而且为数不少。”朱慈烺顿了顿,又道:“女官惹人瞩目,但朝中女性政务官不过千人,每年考取选用的人数也在逐年下降。在大明十六万官吏中只是一粟而已。”

“那些位在女官之下的男官,岂不是很别扭?”段氏继续好奇问道。

“他们得在别扭和前途之间做个选择。”朱慈烺扬了扬嘴角:“而且这别扭也就是说说罢了。想当年武氏篡夺李唐国祚,天下人还侍奉女主呢,也没见唐人统统隐居起来。官员们不是照样拿着俸禄,用心良苦地让女主高兴么。”

“前朝有妇寺之祸,怕是有人对中官抵触。”段氏道。

“你这是在劝诫我么?”朱慈烺突然笑了。

“臣妾不敢……”段氏心中暗道:我只是想找些话题嘛,怎么什么都不能说?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朱慈烺没有深究。他看到两个身穿深色儒衫,头戴方巾,脸上一样罩着面纱的男子朝自己走来。

只看这两人的步伐就知道他们不是明人,显得粗鲁急躁。

来者正是汤若望和利类思。

第597章 牒书走报州与县(11)

利玛窦刚到北京时,最为庆幸的就是北京人有戴面纱出门的习惯。这对于容貌异于中原人的泰西传教士是个极好的消息,从此他们可以戴着面纱出入任何地方,与任何人交谈,而不被注意。

当然,这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欧洲人即便戴了面纱,步履姿态也将他们深深出卖了。

朱慈烺看着两人走过来,心中不由暗暗感叹:真是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后世人以为欧洲人雍容典雅,为自己粗鄙浅薄而自行惭愧,其实这无非就是足衣足食的问题。占有了足够的资源,对生活没有了危机感,自然能够从容。

就像现在的明人,即便还没有从国变的阴影中走出来,但只要政局稳定,人人都有活路,仍旧能够展现出礼仪上邦的姿态。

汤若望和利类思在朱慈烺面前十余步才放慢了步子,缓缓上前,一边摘去面纱,以免引起侍卫们的过激反应。

“外臣汤若望,拜见皇太子殿下。”汤若望躬身行礼,利类思也紧随其后,像模像样地行了明人礼节。

“两位先生何事如此匆匆?”朱慈烺笑着上前一步,侧首道:“这位是皇太子妃。”

汤若望和利类思连忙又向段氏行礼。

“殿下,”汤若望率先道,“我们并非约好了来见殿下,只是凑巧遇到。”

朱慈烺笑着点了点头。他在校园散步没有清场,被人看到也是正常的。不过在明代不可能有人见了达官显贵就冲上去要合影,更有尊严做法是默默让开,各行其道。

“既然都找我有事,一个个说吧,谁的事简单些?”朱慈烺比了一个继续散步的手势,缓缓朝前走着。

汤若望与利类思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汤若望让给了利类思。朱慈烺由此知道,这两人非但不是巧遇,而且对于各自的事进行过深入探讨,并且达成了合意。汤若望之所以强调两人是偶遇,无非是在说:互不干扰,互不帮助,各行其事。

“殿下,外臣是来毛遂自荐的。”利类思道:“我希望能够进入钦天监工作,发挥自己的天文和数学知识。”

朱慈烺并不会想儒生一样思考让外国人观测天文是否会对天帝不敬,所以这个问题并不成问题。他爽快道:“可以。不过北京钦天监的人手应该满了吧,汤先生。”

汤若望一愣,支吾着表示同意。

“所以你可以去南京。”朱慈烺笑着对利类思道:“留都撤制的时候,钦天监并没有解散,只是作为一个行署归于北京领导。如今还缺乏精通西法的人主持,你大可以去南京发挥自己的才学。”

利类思的心脏顿时拧在了一块。

他的本意哪里是发挥才学,只是单纯寻求与汤若望平等的政治地位,能够以官方身份推动传教事业。如果因此而离开了明王朝的政治中心,去一个富庶但是没有影响力可言的地方任职,显然与自己的初衷相悖。

朱慈烺从汤若望的应对中也看出,两人显然有某种交易,只是汤若望处于被动的一方,略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好了,汤先生的事呢?”朱慈烺把纠结留给了别人,轻松愉快地散步,兼带挑拨离间。

“臣请扩建南堂,以便于每周日的弥撒。”汤若望道。

“唔,这件事啊。”朱慈烺微微仰头看了看蓝天白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当初好像答应过你们在大明传教的。”

汤若望喜出望外,立刻帮助朱慈烺回忆起来:“是的,殿下当年的确有过这样的承诺。”

当初对汤若望等西方传教士的依赖性还比较大,四年过去之后,大明的双语乃至多语人才已经积蓄了五百余人。从一个国家层面上而言并不算多,但作为一条翻译渠道却是足够了。而且去年派出的使者团也能够从泰西诸国带回所有大明需要的书籍著作,不需要仰仗耶稣会了。

汤若望也深知这点,所以对于皇太子殿下是否愿意遵守诺言颇为担心。

欧洲的贵族可从来不在乎自己发过什么誓。

“可以,皇父陛下也曾同意你们传教,我当然不会反对。”朱慈烺道:“但是,大明不是非洲蛮荒,也不是印度土邦,更不是所谓新世界的蒙昧文明。天主教,或是其他任何教会,在大明传教,必须的遵守大明的法律。”

汤若望理所当然道:“我等自从踏上大明的国土之后,无一日不谨守大明的法律和善良风俗。”

“很好,继续保持。”朱慈烺笑道:“下个月《宗教管理办法》就要实施了,在此之前鸿胪寺官员会对你们进行培训,解读法条。另外,我也会与龙华民先生讨论一下西教在中国传播时的翻译问题。”

汤若望宛若雷击,瞠目结舌。

“这是很明显的事,”朱慈烺道理所当然道,“皇父陛下是天子,你们却自称信仰天主。那么我且问你,天主与天子的关系如何排列?是父与子?是长官与下属?无论哪一种我们都不可能接受。”

从利玛窦开始,译名就是中国人与欧洲人,传教士与传教士之间最大的障碍。所以一般来说,天主教在官面上回避了“天主”的问题,只说“天学”。万历年间南京教案中有一条攻讦天主教的罪状,其中便是“天主教”这个名称。

“殿下,臣作为北京教区的区长,希望能够参与这次会谈。”汤若望镇定下来:“事实上,我以及许多教中兄弟都认为,龙华民兄弟的理念并不适合大明。”

“不适合在大明传教,”朱慈烺补充道,“至于是否适合大明,这应该由大明说了算。不过你希望与会的愿望我不能贸然答应,因为龙华民先生是耶稣会推荐的人选,而我并不知道大明还有教区区长之类的职位。”

汤若望自知失言,连忙垂下头去。可以说,他与龙华民之间的斗争是贯穿整个传教生涯的。

在利玛窦死后,龙华明作为天主教中国教区的会长,召开嘉定会议,希望彻底否定利玛窦的传教策略,最后虽然没有成功,但龙系的激进传教士仍旧引发了南京教案,导致传教士被驱逐,在内地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挽救天主教的人正是汤若望。

虽然他的资历并不算最高的,但他坚定站在了利玛窦的旗帜之下,甚至走得更远。比如他可以为了迎合达官显贵,给他们看风水,挑选吉日,这都是耶稣会内部对他不满的原因。

然而从参与修订《崇祯历书》到主持铸炮,汤若望的确一步步扩大了天主教的正面影响力,为崇祯所接受,还赐下《钦褒天学》匾额,高悬教堂,几乎成了护身符一样的宝贝。

如果放任汤若望继续下去,说不定中国真的会成为一个天主教国家。传教士会从根本的价值观上摧毁华夏文明存在的基石,使得开放包容的中国人变成唯利是图、狭隘偏执的天主教徒。

朱慈烺费了数年功夫才将满清这头饿虎打跑,难道还会亲自引来天主教这匹野狼?

汤若望看着皇太子殿下远去的身影,心中的冲击一浪高过一浪。因为他在刚才的对话中坑了利类思,以至于利类思被“放逐”去了南京,这也使得这位西西里贵族对他心存芥蒂,尚未离开北京,就转而支持自己的老搭档安文思。

利类思看到了汤若望的真相,彻底从一个调和者变成了敌对者。同时,他也认为龙华明回归大明主持教务是一桩令人遗憾的事,而促成这桩事的人,在他看来,恰恰就是汤若望。

“我们皆因亚当而有罪。”

利类思在回南堂的路上喃喃自语,手中飞速转动圣母念珠,用《玫瑰经》来压抑胸中的不悦。

……

崇祯二十二年四月中旬,《耶教管理办法》正式出台。

从是年五月初一开始,凡有僭称“天主”者,皆以十恶中的大不敬论罪。天主教在大明的官方名称有且只有一个:耶教。

至于是信奉耶和华还是耶稣,或是耶路撒冷、椰子汁……这倒不重要。

除了耶教这个名字不合传教士的心意,管理办法中严禁传教士在宗教场所之外进行宗教活动,也让他们觉得束手束脚。这条之下,还杜绝了在士大夫家中进行宗教行为的可能性,不让传教士有漏洞可钻。

对于龙华明而言,这个规定是打在脊背上的荆条,虽然痛,但还能忍受。然而明廷宣布所有信奉耶教的明籍人士必须在户口上备注,同时抄报教录司、刑部。耶教信徒每旬都要主动去本县警察局汇报宗教行动,以及是否有违法行为。

这就有些宗教歧视的意味了。

教录司是大明僧录司和道录司的合成体,由全真郭真人出任正印,正一张天师出任副印,隶属礼部。其职权范围包括管辖天下出家人,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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