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明-第1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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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善有些恼火:“好了好了,你不要财帛就算了,又何必这般侮辱于我。”
见觉善脸色不好,岳乐却不想解释,提高声气:“觉善,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算了,懒得同你多说。”觉善拍了拍手从马车上跳下去。
岳乐突然带着哭腔地在后面喊:“觉善,我知道,军中诸将军都当我岳乐是夸夸其谈的赵括。现在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别人嘲笑。知道我为什么死活要呆在你的后军之中吗?”
觉善听到这声嘶力竭的哭喊,心中一酸,将头别过去:“岳乐我的好兄弟,放心呆在我的队伍里吧。谁也不敢笑话你,否则我绝不轻饶。”
“不,你真以为我岳乐是胆怯之人,不敢面对世人的目光。没错,我是吃了败仗。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掩饰了。”岳乐大声叫道:“我同陈留军交过手,也了解高原的战争风格。陈留军韧劲十足,在大冷天敢于行险穿越湖上冰面袭击我的后方。在击溃我的骑兵后,又以残缺之军再战吴克善,这是一只可怕的军队。如果不出意外,他们绝对会追过来的。而你,我的兄弟,你肯定是陈留军首要打击目标,我有义务也有责任帮助你。只有我才明白他这支军队。你看看你这支后卫,只需被敌人一个偷袭就全完蛋了。”
觉善停了下来,身边是静静的军队,千万人滚滚北行,在苍白的晨光光中拖成一条长龙。不知怎么的,他心中突有熊熊怒火升起,大声讥笑道:“岳乐,打败仗的是你可不是我觉善。至于如何行军,我用不着你来教。陈留军现在可还在东阿,难道他们还插着翅膀飞过来不成?”
“哦,是吗,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岳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收声,又将脑袋缩回马车中。活动了一下身子,发觉身体恢复得不错。又看了看远方,心下安稳了许多。可以肯定,陈留军在获得大量军马之后肯定会飞兵而趣。陈留军的骑兵骑战术比起满蒙八旗可并不逊色啊。
他琢磨着,如果一出情况立即跳下车去抢一匹马,或许还能逃出去。
觉善不是高原的对手,阿玛也不成,或许螯拜还有点办法。
高原,只有我岳乐才了解你,只有我岳乐才能打败你。
觉善,你要送死,我也不拦着你。
想到这里,岳乐从包袱里掏出牛肉干大口咀嚼,只咬得嘴里全是青草的泥腥。
愤怒地从岳乐那里离开,觉善心中隐隐生痛。同时,一种不安如海潮般汹涌而来,让他气喘心跳。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绝对会追过来的。而你,我的兄弟,你一定是陈留军第一个打击的对象……”回想起岳乐刚才所说的话,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究竟是一场什么样的仗才能让这个趾高气扬的岳乐变成如今这种颓废模样,难道陈留军真那么可怕?
不可能的,汉狗没有那样的军队。
可是,岳乐为什么这么样说呢?
心中的焦躁再也无法遏止,喝了一口冰冷的烈酒,那一团热气并未从小腹中升起,身体反被冰凉的酒液刺得一抖。
觉善回头看了看长长一串车马和疲惫的士兵们,眉头开始发紧。天还没亮,大军就提前开拔了,作为后卫,他手头的几千人都是精锐。亲领的两个牛录还都是白甲雄兵,这样的队伍就算遇到一支上万人的明朝大军也是不怵。看得出来,士兵们都比较放松,虽然西路军的覆灭让所有人倍感震撼。可所有人都将责任推到岳乐的瞎指挥上,没有人去深想为什么会这样,陈留军又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
因为起得实在太早,所有人都没说话,就那么睡眼惺忪地坐在车上,示意赶车的汉人俘虏快点走。
随着天光的放亮,队伍开始活跃起来。不断有士兵的喝骂声传来,其中间夹着汉人俘虏的惨叫和皮鞭抽在人身上的声音。更有女人在惊叫。即便是后进北归大军的最后一队,队伍中还是夹杂了大量俘虏和财物。东西实在太多了,连战斗部队士兵的身上都背着硕大的包袱。
“实在是太吵闹了!”觉善只觉如身陷野蜂群中,心中一阵接一阵的迷糊。
同岳乐一样,他也是第一次上战场。老一辈都已经垂垂老诶,天启年间能征善战的将军们都已经退居二线,不肯再在风雪中吃苦。而新一代也逐渐登上人生这片华丽的舞台。而螯拜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刚开始的时候,觉善对拔刀砍掉敌人头颅还心坏恐惧。可一进山东,大小凡三十余战,竟然没遇到任何有力的抵抗,杀的人多了,见够了鲜血,胆气也壮实起来。他感觉,其实打仗也没什么了不起。
刀子一挥,一种强烈的杀戮的快感如醉酒般不可抵挡。随之,金钱、美女如水而来。
岳乐说得对,功名但从马上去,只要有仗打,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想着想着,觉善轻轻地笑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的丘陵后面突然传来一声隐约的哨声。那声音并不大,却拖曳出很长的尾巴,如裂帛一样划破苍白的天光,袅袅低回,清晰无比。
觉善颈后的寒毛突然竖起,一种毫无道理的恐惧从心窝子里冒起。一刹那间,岳乐曾经说过的陈留军以哨音为号招集部队的话浮上脑海,然后化成岳乐那张凄惨的笑容。
“安静,大家安静!”觉善大吼。
可士兵们还是笑嘻嘻地闹着。
觉善怒火中烧,提起鞭子夹头夹脑地对着身边众人一阵狠抽:“都他妈给我安静!”
大家都愕然地静了下来。
觉善大声问道:“斥候骑兵出去多久了?”
“禀将军,已经出去……出去一个时辰了……”
众人这才呆住。
还没等觉善说话,一片“砰砰!”的枪声连珠价地响起。几乎一瞬间,真在外围警戒的两个士兵浑身都射出血点子,惨叫一声朝车队跑了。可惜刚跑到一半,就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身体在烂泥中微微抽搐。
“啊!”所有人都乱成一团,虽然敌人这次偷袭没有造成多少杀伤,可后金大军的秩序混乱了。有的人头一缩躲到大车后面,有的人怪叫着往路边的灌木丛中躲,有的人抽出兵器试图朝枪声的位置反攻。
而那些汉人俘虏则同时发出一阵喧哗,试图四散而逃。被看押的后金士兵一口气杀了二十几人之后,所有人这才抱着头蹲在地上。
官道上已经被汉人俘虏的鲜血涂得血红一片,二十几颗头颅被纷乱的脚步踢得在地上乱滚。最后被狠狠踩进路边松软的泥土里。
两匹驴子怪叫一声拖着一辆小车朝前急奔,一口气撞进汉人俘虏的队伍中间,最后“哗啦!”一声翻了个底朝天,将一个中年男子压在车架下面。那人大口地吐着黑血,奋力挣扎,却怎么也翻不了身。而身边的众俘虏则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安静,安静!”觉善叉着腰站在众人之前朝远方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山冈上腾起一团灰色的硝烟。
“是陈留军……敌人不多,大概只有两百,大家不要怕!”
话音刚落,枪声再次响起。空气中全是弹丸的呼啸。身后铅弹吃肉的“噗嗤”声不绝,骡马的嘶叫和士兵们垂死的叫喊响成一片。
敌人的这一波齐射居然如此地准。
第六章 侵掠如火林小满(三)
觉善猜得没错,敌人确有两百来人。
随着枪声的落下,一张黑色的旗帜在山梁上升起,旗上黑色飞虎狰狞可怖。马蹄声滚滚如雷,一线黑色从山的背阴处冒出,瞬间布成一条宽阔而紧密的雁翼阵。健壮的战马口鼻中喷着白气,焦躁的前蹄愤怒地在地上刨动。
显然,他们排出了一条平行的冲锋阵形。
战马上,久违的陈留军出现在众人眼前。这还是后金士兵第一次看到这支全歼西路大军的汉人军队。
马背上,那些沉默的骑兵衣着单薄,为了减轻马匹负担,所有人都只穿一件轻薄的棉甲,长长的裙摆,醒目的马蹄袖遮住勒紧缰绳的手背。很显然,他们铠甲的制式同后金骑兵一样。只不过是木木的漆黑,而不是后金骑兵那种鲜亮的大红。若非如此,还真把他们当成友军了。
另外,陈留轻骑兵的头盔也很有意思,像一口浅底铁锅,上面也没有任何装饰,看起来饱满而圆润。他们都静静地站在山冈上,用死气沉沉的目光盯着岗下的猎物。
接下来就应该如山洪一样倾泻而下。
后金后卫大军虽有战兵三千,辅兵四千。可这点兵力因为要押送多达万人的俘虏和无数财物,队伍已经被拉成一条长蛇,仓促之下根本没办法布置好合理的防御阵型,自然也没办法阻挡住敌人势若山崩的一击。如果不出意外,敌人只需一个接触就可以将觉善可怜的步兵队伍冲个对穿。
“弓箭手,弓箭手!”有人在大声喊叫。
觉善回头一看,一个白发老将大喊着组织军队,却是自己的副将何合里。这人是正红旗的老卒,打老了仗的人。现在,敌人还没露,若再让他们这么用火枪不停打下去,再多人都不够填进去。虽然同敌人隔了老远,可就这么被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光心理上的压力就足以让人窒息。
听到何合里的叫喊,众人这才醒悟过来,纷纷拉圆大弓仰头朝山冈上射去。
后金以弓马甲绝天下,现在虽然没马,但那些膀大腰圆的弓手力气极大,这一阵箭雨射出,去如飞蝗,瞬间在天上形成一片“吱吱”尖啸的黑云。
看到漫天的箭石,后金的士气大振。而这些弓手的精锐也的确没有让大家失望,按照羽箭的既定轨迹,这一支两百人的骑兵会遭受到强弓硬弩的血腥洗礼,以他们身上的装甲,这一波攻击定叫他们付出至少三十骑的代价。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支陈留骑兵却突然拨转马头,突然消失在山脊之后。从静止到突然转身,只在一瞬间,动作快得惊人。
射出去的羽毛箭尽数落空,插满山冈,微风吹过,满山都是白色羽毛在颤抖。
“啊!”觉善瞪大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敌人的骑术居然高绝到这种程度,如果不是知道敌人的身份,他还真把这两百人当成自小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了。
心中的不安更甚,颈上竖起的寒毛硬如钢铁,鸡皮疙瘩也爆成一片。
射出一箭的弓手茫然地看这山岗子,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轰鸣的马蹄声又传来,那支骑兵突然从山的另一面钻了出来,顺坡而下,转眼已经奔至觉善跟前。
山洪爆发了,眼前全是黑洞洞的枪口,然后是喷吐而出的火苗。
敌人都顺次从阵前跑过,手端手铳架于臂弯处,坚定地击发。(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觉善见势不妙,立即从马背上跳下躲在一辆大车下面。眼前全是纷乱的人影,到处都是匆忙奔跑的脚丫子,直踩得地上的黑土乱翻乱飞。耳朵边全是惨叫声和轰隆的枪声,鲜艳的红色在脚下蔓延开来,热热地冒气。一点黑色射来,恰好击在车把上,车把上的铁制蒙皮翻开,木屑迸射,一根筷子长的木刺戳进觉善的手肘,火辣辣地又痒又麻。
他“喝!”一声将木刺拔出,带出一缕红色。
浓烟腾起,敌人的枪弹射中火药桶,艳丽的火光后是黑色的迷雾。
受惊的骡子带着马车乱跑乱撞,很快挤成一团,车上的财物滚落在地。其中还有一张白色蚊帐,不过,这片白色很快被鲜血很泥土染得漆黑。
怎么搞的,究竟是怎么了,什么时候我后金大军也被人打得如此之惨了?
觉善只想大叫。
这个时候,耳朵边传来一声大吼,“汉狗,我日你祖宗,有种堂堂正正同爷爷打一场,老子不服!”
觉善张大眼睛看过去,却被烟雾迷得泪水长流。朦胧的光线中,头发花白的副将何合里摇晃着身体朝前走去,他已经被人一枪射瞎了眼睛,满面都是鲜血。两颗黑色的眼珠子拖到脸颊上,随着他蹒跚的脚步微微晃动,撒下一路血点。
“啊,何合里!”觉善大叫,他已经被这可怕的场景吓得僵住了。
大概是听到了觉善的声音,何合里停了一下,伸出双手朝前摸去。
马蹄声旱雷一样滚来,一个陈留骑兵射光手铳里的弹药来不及换枪,索性“锵!”一声抽出雪亮的马刀。
“小心啊!”觉善嗓子突然一哑,一阵大风吹来,浓烟换了方向,眼前的景物清晰异常。而何合里吊在脸上的眼珠子也被大风吹得甩了起来,血点子满天乱飞。
那个骑兵声音清亮:“建奴隶,陈留军飞虎营林小满前来取你性命,忏悔吧!”
刀光雪亮地划出一道弧线,何合里那颗头颅飞上了天空。而他无头的身体还保持正伸出双手朝前摸索的肢势。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要被这两百骑兵给杀了精光吗?”觉善心跳得厉害,满口都是苦胆的涩味。
“快下令让士兵们将大车围成一圈。”一只白皙的手抓到他肩膀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