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的十八世纪-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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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知道这年月肺炎很难治,可他一直执拗的认为只要自己好好照顾妻子,她就一定能好,肺炎怎么会是绝症呢?可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紫萱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许阳每每看到妻子一碗碗的苦药汁子灌下去,连眉毛都不皱一下,心就痛的无以复加。他自己尝过,那药苦的要命,可是医生说糖会冲了药效,紫萱便连压味儿的蜜饯也不肯吃上一口。许阳知道,紫萱脆弱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无比珍惜生命的心,她是那么渴望活下去,那么努力的活下去,她是真的想跟他白头到老。可这么个于常人而言无比简单的愿望,对她与他而言却成了奢望。
在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紫萱的病情再次恶化,她烧了两天两夜还没醒来,吃药都要靠灌药器才能送进去,许阳守在妻子床前整整两天不肯休息。许太太见情况不对,早早就通知了儿媳的家人,这几天陈家的亲眷已经来了好几拨了,陈大奶奶索性带了洗换衣服,直接住到亲家随时照顾着女儿,当然,最残酷的真相是,她不想看不到女儿最后一面。
许阳守了两天,实在是疲惫的不成,陈大奶奶看他这样子也心疼的不成,这个女婿对女儿真的已经是没的
说了。她全许阳回去歇歇,可许阳死活不肯去,他怕,怕万一妻子醒来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该有多伤心。陈大奶奶这回不肯让步了,死活都要让他去歇歇“你这样子,你母亲看了多难受,你再把自己给熬倒了可怎么成?紫萱见了也必然难过的。”
正说着,床上的紫萱却有动静,许阳跟陈大奶奶忙扑到床前。
可是陈紫萱的目光似乎有些涣散,半天才醒过神来“娘,你怎么来了?我的病是不是不好了?”陈大奶奶的眼泪跟绝了堤似的滚落下来“胡说什么,你就是得了点风寒,正好我过来串门,顺便看看你。”紫萱细细的看了母亲的眼睛,没有再问,却又抬起手拢了拢陈大奶奶鬓边的头发“娘,你头发白了……女儿不孝,总让您担心。还好,您还有哥哥们,以后,以后您别再惦记我了。”此言一出陈大奶奶哪里还忍得住,扑倒女儿身上嚎啕大哭。
这边的动静很大,早惊动了许太太,她听说紫萱醒了,不喜反惊,忙派人到陈家送信,自己则赶紧跑过来看儿媳妇。紫萱见了婆婆也落了泪“我自嫁到家里,婆婆对我就跟亲女儿一样,我没有侍奉婆婆一天,倒让婆婆为我操劳。”许太太一辈子见惯了生死,可这真不是经历了多了就能看淡的事儿,每一次亲人的里去都让她痛彻心扉,顿时也绷不住哭了起来。
紫萱却很冷静,抬头看了许阳,轻轻的抬手,许阳忙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两人两两相顾,久久无言。好半天,紫萱才轻声道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许阳轻轻说“什么梦?是美梦么?”
紫萱勉强摇摇头“不,不是美梦啊……”
她顿了一顿,又歇了片刻,这才断断续续把自己的梦说了出来
“是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梦见我整整的一辈子,跟这辈子完全不一样的一辈子……”
“我还是这个名字,还是在扬州长大,还是陈家的小姐;我还以为我把这辈子又过了一遍,可是后来发现,不是的。”
“我上了春薇女学,可是开学那天却没遇见黛玉……我长到十五岁,也没听说过许阳这个名字……”
“还有兰妹妹,我也没见到她,因为我十五岁之前扬州的巡盐御史一直都是林大人。”
“后来从春薇毕业了,爹娘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那个人不是你。”
“我没生病,顺顺利利的嫁了人,过的也不坏,一辈子
与丈夫举案齐眉,有好几个孩子。”
许阳听着听着已经泪流满面,他知道这未必就是梦,没有自己,没有黛玉与兰梦如的扬州,那分明是自己没有出现这个世界里,陈紫萱应有的生活轨迹。如果没有自己,或许陈紫萱真的就会像她梦中那样健健康康的活到老,他想说话,可是心里堵的厉害,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然后我就醒了,是被吓醒的……”陈紫萱定定的看着丈夫的眼睛,她一脸的病容,眼里却迸发出异样的神采“我醒了,然后就看到你了,我觉得好高兴。还好,那不是真的,那只是个梦。被关在深宅大院里,一年半载出不了一次门,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可丈夫还是会一个接一个的纳妾娶小,心里苦的像吃了黄连,可在人前却还要扮作一幅全不在意的贤良淑德像。那样举案齐眉富贵荣华的一辈子,我不要。”
“我嫁给你两年,这两年,我过的快活极了,我想着,这样的日子,就是再短,也比嫁给别人,浑浑噩噩的活上七八十年强得多。明灿,能嫁给你,我真的好快活,好快活……”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的没了声息。
许阳整个人已经木了,他呆呆的听妻子说完话,又呆呆的看着岳母扑上前去想把女儿叫醒。匆忙赶来的人们吵吵闹闹的在说些什么。又过了一会儿,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大哭声,可他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他只知道他再也看不到他的妻子了,听不见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笑容,从此以后,紫萱,就成了,他的亡妻了。
第三卷 第五章
把紫萱的灵柩送去镇江老家安葬之后;许阳又赶回了扬州,一到家就病倒了。
天气渐冷,许阳心情一直非常沉重。许太太年岁大了,光是儿媳的丧事就够她操心了,一时间顾不得关心儿子;许阳自己的贴身丫头们早就发嫁了,如今贴身伺候他的是两个紫萱陪嫁的丫头;她们自己都哭的不成样子了,对许阳的照顾也就有些疏忽了;衣服多了少了吃的好了坏了的哪有平时那么精心?再加上中国的丧事自古以来都是最折腾人的,不病才怪。
许阳这一病;许太太可吓坏了。儿媳妇不在了,儿子又病了,这还了得?好在许阳看着病的挺厉害;可毕竟身体底子好,心病倒比身体上的病症严重些,不多时就能起床了,只是精神不好罢了,尤其一见母亲憔悴的面庞,更是越发不肯放纵再自己消沉下去。硬是打起了精神每日到母亲身边陪伴,许太太见他这样更是难过,自己的儿子千好万好,可怎么就是命这般的苦呢?不过看儿子好了,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真是被这些年不断的失去亲人的悲哀吓怕了。
过了年春天到了,许太太忽然想起一些事情还得处理,紫萱没有孩子,照着这时候的律法规定,这种情况下该把嫁妆返还给岳家的,便与许阳商量了一下,派了人请了陈家人过来商议这事儿,准备许阳一出孝就把紫萱的嫁妆送回去。可是陈庭轩夫妇哪里还在意这个呢?女儿都没了,女婿又对女儿这么好,这会儿女儿才走几天,他们急吼吼的就把嫁妆拿回去,算怎么回事儿啊!便死活不肯同意。许太太的态度也很坚定,那是死活要退回去,紫萱死了,紫萱的爹妈够难过了,没道理他们还要拿了紫萱的嫁妆不还,就冲着律法的规定也不能干这个事儿啊,况且他们家也不是为了嫁妆娶媳妇的啊!
其实这个时候的律法确实有妻子在无子的情况下过世,岳家可以收回嫁妆的规定。可是一般情况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并没有太多的人家真去收回,当然,这个情况的出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部分姑娘出嫁的嫁妆都是消耗品,普通人家衣裳布料就占了大部分,姑娘嫁过去几年便是用不完也放旧了,谁还会特特的要回去?家具也是,要回来难道还能给别的女儿做嫁妆么?而大户人家又是另一回事儿了,妻子不生孩子也往往把妾的孩子养在膝下或是早早的过继了孩子,所以往往为了情分也会把相当一部分财产给了庶子或是嗣子,当然这时候就会酌情留给娘家一些嫁妆了,这又是另一回事儿,
可许陈两家的情况又有不同,紫萱无子,有
这么年轻,她带入许家的嫁妆被消耗的很少,而铺子田地的产出又颇为可观,这笔财富就是在巨商聚集的扬州也不可小觑了。这种情况下这两家人却都不肯要这笔财产,这事儿一时间倒也成了美谈。最后事情在新升了扬州知府的原知州郑致和的协调下有了结果:许家把铺子田地及陈紫萱的压箱银子统统还给陈家,而她日用的东西则留下给许阳作纪念,诸如家具陈设之类。紫萱陪嫁的四个丫头,有两个已经嫁人了,另外两位问了她们自己的意愿,愿意留在许家,也就全都留下了。而最后许阳让人给陈家送去需要返回的嫁妆清单的时候,把铺子田产这几年出息也一并列了进去,弄得陈家又是一阵感叹。陈二爷又一阵心痒,十分想把女儿说给许阳,他人品实在太正了,女儿若是能嫁给许阳做续弦也比到别人家做原配过得惬意,不过想到他的老娘前阵子的那顿臭骂,还是缩缩脖子打消了这个念头。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孝期的许阳也并没有闲着,病稍微好一些就爬起床跟着孟先生读书,而因为这几年几场病,许阳越发觉得身体很重要。除了跟着胡教头学了骑射之外索性也练了一些基本的武艺,他身体素质不错,原本就学过骑射舞剑什么的,这会儿又把基本的拳脚也练了练,马上的长兵器也稍微练了练,虽没练成什么高手虎将什么的,可架势摆出来倒也似模似样的。
许阳身边的丫头如今全都是新人了。他自己的大丫头桔子被他常去的那家文具铺子的老板的儿子看上,提了亲之后桔子同意了,许阳婚后第二年便赎身嫁到那家做正头奶奶去了,前年年底就生了个儿子,还经常到许家串门看望许太太;另一个大丫头雪梨则被刘管事为自己的儿子,许阳的贴身小厮和顺求去做了媳妇,如今在许家做着管事媳妇。紫萱两个大丫头当日一个嫁给了许家别庄上的管事,另一个因有家人来赎,便放良了。两个没嫁出去的稍小点的丫头过了年也都有了归处,春天里其中一个丫头的家人来为自家姑娘赎身,许阳问了那丫头自己的意思,得知是她自小儿的邻居想娶她,她也没什么意见,便免了身契银子又赠了添妆把她放了良。另一个丫头却被他的小厮赵二喜看上,问了那丫头的意思便也定下了婚事。
许阳看着身边两个不过十三四的小丫头,恍然间想起自己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时候桔子也才这么大,虽总是故作老成,可也曾经眼睛闪闪的给自己扎出个冲天辫,雪梨则总是淘气,他每每想出什么馊主意都是雪梨凑热闹帮忙执行……如今两人都身为人妇,便是见了自己也要低头垂目
的,再没有往日的活泼随意。紫萱的丫头更是可怜,自紫萱死去总是战战兢兢,连嫁了二喜依然在府中做事的红鲤也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似的少了往日的爽朗。
尽管当日黛玉每每提起扬州对女孩子的限制比起京城是多么的少,可那仅限于婚前,所谓的宽松也只是在文化教育上放宽了限制。可是一旦结了婚,依然会被关进深宅大院相夫教子,在没有少女时期的惬意。
世界正在飞速的进步,而他所处的这个国家却依然缓慢的爬行着。洪秀全家里的纺纱厂,被勒令停业了,原因是新来的主簿向上递了折子,说洪家的纺纱厂“厂内男女混杂,易生瓜李之嫌”,又对水力纺纱机进行了大力贬斥“以一敌八十较之,使机器一台,实夺七十余人之生业;使机器两台,则夺百五十人之生业……机器贱而人工贵,江南奸商纷纷效仿,此风若涨,商人购机器千台,则夺数万织工之生业,……自应永远勒停,以安民业。”洪家年初才斥巨资又购进了二十台纺纱机,可运了机器的船行到了码头,厂子却被贴了封条不许开工了。洪秀全的父亲表现的很光棍,连船都没卸,他就带了人马重新登了船,老头子决定直接把机器拉到南洋开厂子,朝廷总不至于管到国外去!
身为文科生的许阳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想起了历史书上讲过的的继昌隆缫丝厂的遭遇,虽然一个是纺纱厂一个是缫丝厂,可是不同的空间,几乎提前了一个世纪的时代,所遇到的困境居然同出一辙!这么下去,大江真的不会走上清朝的老路么?不,以这种情况,更开放,更早知道外界情况的大江人,会比另一个时空反抗的更早吧!许阳正想着,却忽然有下人来报,有位欧罗巴客人求见。
许阳没有想到与弗朗索瓦的重逢居然是充满了伤痛的重逢,弗朗索瓦满眼都是红血丝,一脸的仓皇,他急急的在胸口划着十字,主啊,我终于平安的把东西带来了。说罢他哆哆嗦嗦的递给许阳一个大匣子“我答应许知县把这东西交给你,总算没有辜负他的嘱托。”
许阳在弗朗索瓦这里第一次得到了三哥许郊的死讯。佛朗索瓦带着几个朋友一起来到大江,路过广东新安的时候船靠岸做了几笔生意,恰好听说这里的知县是许阳的堂兄,便上门拜访。
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