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第2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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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浙江有生意,不少人就开始七嘴八舌地在地面询问,黄石示意刘昌维持秩序后,让出了自己的讲台给一个喊得最激动的海商:“发给大夫的手册上,不是写明在这个大厅里,只有站在这个讲台后的人才能发言,其他人只能提问吗?”
命令这个大夫上前讲述他所知的时候,黄石走到一边坐到给官员准备的椅子上仔细地听着,那个商人这些年一直兼营福建和浙江的生意,他不敢骂黄乃明,也不太敢骂赵慢熊这个齐国公著名的心腹,就把黑水一股脑泼给了他们手下的将领。
激动地痛骂了一阵后,那个大夫按照手册上的规矩问道:“谁有问题?”
黄石也举手问了几个问题,不过他立刻发现这个大夫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所以就不再举手把提问的机会交给其他人,有个别不太清楚军事情况的人根据朝廷邸报的内容提了几个问题,这个大夫不耐烦起来,指着他一个朋友叫道:“沈老板在杭州还有木材厂呢,他是杭州陷落后才化妆逃回福建的,你们问他不就好了。”
这个亲眼目睹杭州陷落的人介绍了他所见的顺军,从他的描述里听来顺军的损失微乎其微,似乎不太可能被浙东的明军拖住。
暗自下决心把浙江明军拉回来退保福建的黄石,在听完一大群人叽叽喳喳地讲完他们各自的所见所闻和消息来源后,他又上台说到要给湖广的几场战役论赏。
“国公大人,这个事其实小人知道得很清楚。”刘昌上个月还有一支商队在心腹的带领下去江西、湖广南部收购粮食,回来后就绘声绘色地给东家讲过当地的情况,听到黄石说起湖广的战局后,刘昌立刻又觉得表现的机会到了。
黄石仍是微笑着打消了刘会长的念头:“议长,您坐这个位置,只需要维持秩序就好了。”
……
黄石规定福建省卿议院每个月可以休会三天,但大夫们义正词严地表示国难当头、无瑕谋身。可是黄石希望这些人能够利用休假去四下走走,帮助自己扩大影响,因此应该按照法规办事坚决休假。结果福建省卿院出台的第一条反对黄石的法令,就是福建临时省卿院的大夫们一致通过要求紧急加班,暂停省卿院的所有休假。
黄石的担忧也没有持续多久,大批的工厂主自从听说泉州巨变就开始向泉州涌来,找卿院里的朋友打探消息,同时帮助他们出谋划策。
过了头几天后,黄石就不去省卿院添乱,而是在齐国公府办公,把一些拿不定主意的决策送去省卿院让那帮精明的老板帮自己参谋。
省卿院很快又通过几条紧急法令,一条是征用枪炮厂的军器火速发往福建浙江边境武装民团。本来有人试图无偿征用,但是几个出身枪炮厂主的大夫竭力反对,福建枪炮厂集团已经云集在他们身边,有人威胁说如果无偿征用枪炮他们就要提议无偿征用商船,甚至还有人扬言说要去投顺。最后决定先发成本给他们付工人的工钱和料钱,其他的钱先欠着,而且以后官府财政好转得付利息。
其他的征用令大多也按此办理,征兵令吵闹的时间最长,所有的商人都认为自己的工厂最需要壮劳力,最后也达成妥协每家都得出人,不过军饷要省卿院派人去观察发放,军费使用也得监督过目。
“怎么样?”黄石问金求德道:“比你的办法好吧?”
“确实,”金求德承认虽然省卿院吵闹不休,但是政策的实施有这些商人配合比强抢容易了许多,而且不会造成大的动荡和人心惶惶,卿议院里的人都是各行各业的大头目,由他们去说服其他商人配合也比官府靠威权镇压好,尤其是这个朝廷飘摇的时候:“只是,大人这是权宜之计吧?等到我们渡过危机了,大人会把大权收回吧?”
“当然。”黄石不假思索地答道。
……
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福建像是个嗡嗡作响的大蜂巢,动员了大批的军队后全省都变成了个大军营。
卿议员现在一个个忙得不可开交,今天刘昌来拜访朱九的时候,往常会立刻跑来会客的老朋友把他晾在客厅里喝了好久的闲茶。
“诸君。”朱九在院子里忙着接待一拨拨跑来见他的霞浦老友们:“鄙人一直在卿院里为大伙据理力争的,不管是不是海商,只要是我朱九的朋友,没有一个吃了亏吧?”
虽然才当了一个月的临时省卿,但尝到权利甜头的朱九已经决心竞选明年的正式省卿院大夫,朱九已经让管家赶回去在全厂宣布:只要投朱老板当选为期两年的议员,每个工人都能拿到二两的赏银加五天的大假,他还鼓动自己的亲朋也都做出类似的许诺,霞浦的工人和家属占人口的绝对多数,有了这些厂主和工人的支持,朱九觉得自己赢得一个名额那是不费吹灰之力。
“九爷,我一向是支持齐公的,可是这火药征用令……以后官府真得会还么?”
“一定还,只要我朱九还在省卿院里,就一定不让官府少了陈老板一个铜板。”
“这征用可不止一次啊,九爷能不能在卿院里说说,征一次、买一次啊。”
“陈老板,打不退闯贼那你的火药以前就真算是白征了,打退了闯贼,这不是还有利钱么?”朱九毫不客气地借用了黄石的话:“陈老板以前就算没有征用令,你被白拿走的银子还少么?打退了闯贼以后,你会有朋友为你仗义执言,”朱九指了指自己:“有你信得过的人帮你要债,少一个铜板都不会和欠你钱的人善罢甘休,这不值得你保卫么?不值得你为之而战么?要是我,我死都愿意了。”
动员了一番后,朱九又问一个在闽北有生意的朋友:“仙霞关确实打退了闯贼,对吧?明日卿院要讨论这件事,我可不想丢丑。”
“确实是赢了,不过不是主力是先头探军。”
“嗯,我知道了,多谢。”
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朱九擦着满头的汗水来见刘昌,见面就是一阵苦笑:“为国效劳,哎呀,辛苦啊,辛苦。还是刘议长清闲啊,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本来刘昌在省卿院是很威风的,大家都羡慕他坐的那把位置醒目的椅子,而且根据黄石的初始规矩:在票数相同时议长一言而决。大家都更是嫉妒得了不得,觉得这议长真是位高权重,一票顶得上别人几十、上百票,和刘会长不睦的还私下商议要提出换人。
结果一个月下来,大伙儿就看明白这议长其实是头纸老虎,除了拿块破惊堂木瞎拍外什么用都没有。既不能发言也不能提问,只能坐在那里听别人慷慨陈词。
票数一样?七十五对七十五,做梦去吧,大家仔细一算这事上百年都未必能出上一回。
这些日子来刘昌家门前已经是门可罗雀,清闲之余私下串门时,每次不是被晾上半天就是被婉言劝走:鄙人还要为国效力,议长您先回去忙吧。
“我这个理事会会长的位置已经坐了很久了。”刘昌对朱九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觉得该是退位让贤的时候了……”
“不、不、不,”猜到刘昌打算说什么的朱九连忙跳起身,双手连摆:“刘会长德高望重,这个议长的位置非您莫属,换别人我朱九第一个不服!再说,这是齐公交给您的重任嘛。”
第二十六节 武斗
吕志强老板身边聚集着一群闽北商人,好几个人脸上都裹着绷带,还有一个人的胳膊用吊带吊着,杀气腾腾的吕老板正在向周围的朋友们分发手铳:“今天姓缪的那伙狗贼要是再敢强词夺理,我们就干死他们!”
“当众杀人,恐怕不好吧?”一个省卿有些担忧地问道。
“那帮软蛋,哼,你拿火铳一比他们就软了。再说,难道你不会朝他们大腿开枪么?”吕志强老板一脸的凶光,哪里还像个胆小怕事的商人。
“吕老板说得好。”
“今天收拾不了那姓缪的贼,老子就跟他的姓!”
其他人轰然叫好,都把手铳塞进怀里,吕志强老板的桌子上还摊着一堆短剑、匕首,卿议员们也纷纷伸手拿上几把。
……
在省卿院的大门口,一彪人马昂首阔步地走过来,没有人穿着体面的长袍,一个个都是短襟紧衣,不少人腿上还打着绑腿、手腕上带着束袖,乍一看就像是一位大侠领着弟子巡街。
这群好汉走到省卿院门口就被卫兵拦住了,为首的军官为难地看着一身大侠装束的为首者:“缪大夫,您们不能这样带进去。”
“我们都是省卿大夫,我们要去开会谁敢阻拦?”
缪老板身后的一群人齐声叫好:
“谁敢阻拦?”
“谁敢阻拦?”
“大夫们要去开会小的们不敢阻拦,但是您们身上的凶器不能带进去,上峰有了严令,大夫们恕罪。”
“什么凶器?”缪老板大怒:“我们身上哪里有凶器?”
“缪大夫得罪了。”为首的军官当兵多年,对方就是身穿长袍,下面若是藏着武器他一样能一眼认出。
士兵们不顾大夫们的恐吓,从这伙人身上搜出了铁棍、短枪和几把斧头。
“这是我们用来防身的。”缪老板大声抗议道。
“卑职保证从今往后只有赤手空拳的人才能进去,”军官在每件物品上都贴上一个系条,上面写好主人的人名,把它们都扔到办公桌后的武器堆上去:“诸位大夫出来时,卑职会原物奉还的。”
缪老板刚进去没多久,军官又瞅见另外一伙大侠朝这里开过来,他立刻迎上去:“吕大夫,您们昨天闹得太凶了,上峰交代不能放你们这样进去……”
……
黄石给福建划定的选区基本是按人数来的,此外对沿海工商发达地区有一定偏向,对那些势力足够大的商人来说,比如朱九就自信一定能拿下霞浦五个席位中的一个,所以他们持无所谓的态度。但对如吕志强这种小商人来说,他不是很有信心和强大的对手竞争沿海的席位,在农村又没有什么势力,所以就有人提议推翻黄石的选区划分法,把所有的席位都挪到沿海来,内地随便施舍一两个席位就是。
不过齐国公已经明确表示他不同意修改选区,不过若是省卿院能够达到三分之二的话他也不会干涉,小商人集团就紧锣密鼓地进行拉票,提议对选区划分进行修改。
但除去这些彻底扎根沿海工商区的小商人外,还有一些商人和农村联系紧密,比如做粮食买卖的缪老板,最近就有不少闽省西部缙绅来拜访他,希望缪老板能够仗义执言,许诺若是选区维持不便的话,明年选举结束后给缪老板的货一概打三折,而且会动员他们在沿海的亲戚在缪老板选定的选区投票支持他。
“姓缪的你这个无耻小人,你怎么会替那些缙绅说话,他们连商人都不是!”今天缪大夫才开了一个头,吕老板就跳起来,今天已经是辩论的第三天,吕老板一伙儿形势不妙,只有寄希望于在座的商人同仇敌忾。
“肃静!”
刘议长立刻开始执行权威。
“齐公说了,与万民共天下,”站在讲台背后的缪老板振振有辞:“难道征兵征不到农夫头上么?难道闽西的缙绅不出粮出钱抵抗闯贼么?在座的诸君都是商人,大伙儿来评评这个理,掏钱入股了,可是什么事都不能管,账册不能过问、伙计不听话也不能骂,难道吕老板平素就是这么对待合股的伙伴的么?吕老板就不怕为了自己的私心结果让闽西的缙绅投了闯,连累了大伙们么?”
“缪贼!你娘的就没有私心么?”吕志强恼羞成怒,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但大家都已经很明白坐在这个大厅里可是享受到齐公与万民共治天下后最多的好处,若这里没有你的椅子,那就只能去游说其他议员照顾自己的利益了。想到正式选举后可能失去自己的这把椅子,不再提问而是冲向讲台。
吕老板猛冲而来的时候,缪老板仍一副气定神闲的摸样,心里全是不屑之意。
缪老板已经打探清楚,吕老板手下有个工头以前就是少林寺的武僧,河南大乱后流窜到福建给人看家护院,被吕老板聘去当了个消防工,最近听说吕老板把这个和尚从霞浦召到泉州,紧急学习少林武功。
“少林寺那是末流,外家拳何足道哉?”这些天聚集在缪老板家里的闽西缙绅听说省卿院的纠纷后,立刻就有人向他推荐了一位大相国寺的高僧——同样是从河南跑到福建躲避兵祸的:“这位大师修炼的乃是内家拳,千年来大相国寺始终压少林一头,就是因为外家拳这种末流无法和真正的内家高手相提并论。”
“气沉丹田。”趁着对手奔袭而来这一点点余暇,缪老板双目微闭、两腿微曲,双手从腰腹间缓缓上提,深吸了一口天地间的元气,顿时就感到通体舒畅,还有一丝真气从腹部上行到檀中。
吕老板一个大鹏展翅跃而演讲台,同时缪老板双目猛睁、挺身迎战。
“呼。”
“呼。”
“喝。”
“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