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第4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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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没有熟练的水手,而且一路上需要补充淡水,也需要休息,不然应该可以更快的。”
“可是我们也没有船。”
“制宪会议愿意花钱送你们走,内阁答应提供给你们二百条海船,一条船能挤个二百人,都是很贵的大船啊,不过只要你们肯走,制宪会议也不愿意再死人了。”夏完淳拿出一份制宪会议草拟的协议给许平和李定国过目,根据这份协议济南顺军要向齐军先放下武器,在向明军正式投降后这些顺军会被送去登州,然后在那里登船永远离开中国:“给你们的船上会有一些武器,万一遇上野蛮人也可以拿来防身,为了表示诚意,制宪会议还愿意送你们一些工具和机器——有许将军你始终很想要的那种蒸汽机哦,制宪会议真心希望你们能在海外安居乐业,再也不要回来。还有耕牛和一些马匹,海里有很多鱼,你们不要把这些牲口吃了,齐王让我提醒你们那片大陆上未必有牛马……”
念完后夏完淳把文件推到许平和李定国那边:“许将军一向言而有信,李将军也有不错的名声,只要你们在这个协议上签字,制宪会议就相信你会按照诺言永不返回海内,就会赦免你们并给你们船只。”
许平仔仔细细地把协议看了一遍,半响后把它放下:“可是这上面说我们要先交出武器,在齐军的看管下呆在登州,难道不能让我们自己去一个靠海的地方然后把船交给我们么?我们也需要时间来学会驾船啊。”
“如果被你们趁机夺取了登州,在那里坚守上个半年一载的,那就意味着内阁倒台,虽然许将军名声很不错,但是首辅大人担心在这个时候你也会先把信用放在一边……”夏完淳还告诉许平和李定国,新年前大概凑不齐船只,而且这也不是出海的好季节,而内阁迫切希望战争在新年前结束:“许将军,我尽力为你们争取过了,但是有的时候你必须要冒一些险,毕竟你还是想要你的部下活下去的,不是吗?”
许平沉吟了一会儿,期间夏完淳再次强调道:“这个协议已经得到齐王和制宪会议的批准,只要两位将军在上面签字,那么就受到提刑司的保证,不会有人违反的。许将军,我向你保证只要签字就一定能得到遵守。”
“好吧。”许平抓过笔,在协议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协议递给了李定国,后者也默默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一件事,”李定国署下名字后,又提出一个问题:“我们还有四万人马,既然那里没有牛马我们也会尽可能地多带一些牲口走。除了牲口和部下外,我军还有家小,能不能多给我们一些船。”
夏完淳摇了摇头:“其实我并不能算是来谈判的,许将军、李将军,我已经在内阁面前为你们尽力说话了,我已经拿不出更多的东西。至于水手,恐怕你们的时间也不多,制宪会议要求的是船一到你们就得走。”
李定国叹口气,而许平则表示谢意:“多谢夏先生。”接着许平回头安慰李定国,大家都是长着一个鼻子两只眼,在登州还有些时间,既然别人能学会操船,那顺军就算驾得不好也断无完全学不会的道理。
夏完淳在边上听了一会儿,等许平说完后他微笑道:“许将军确实和陛下很像,难怪外人哄传你是王上的弟子,嗯,其实也却确实是。”
“是吗?”
“是的,陛下和许将军总是觉得别人能做到,那自己就能学来并且做得更好,陛下称这是强者所为,我想许将军一定能顺利到达彼岸的。”大事已了,夏完淳想了想,又问道:“陛下曾经和许将军有过一面之缘吧?陛下曾经和我讲过一个故事,据说之前和三个人讲过,许将军也是其中之一,一个关于天公、虎狼和群羊的故事。”
“不错。”
“我给了陛下一个答案,而陛下说我是唯一一个答对了的,哦,没有对错,是答得符合陛下的心意。”
“夏先生怎么说?”
“自古官吏皆是虎狼,无论是在皇帝治下还是宪政之下,虎狼就是要吃羊。羊斗不过虎狼,天公也无法把虎狼都去除,因为总会有新的产生,就是羊们起来打倒了旧的一批,那些领头的其实也是虎狼,羊以为他们是同类其实完全不对。”
“唉。”这次轮到许平叹气了。
“所以天公会问羊群,你们是想要虎,还是想要狼?”夏完淳继续说下去:“虎吃得太凶了,羊受不了了就换狼,狼想呆下去就要吃得比虎少,而渐渐的虎为了有东西吃也会和羊商量:我以后改吃老弱病残,我为你们开拓新的草场!为了和虎争夺,狼也会当半条看家狗,保护羊不被野狗、狐狸欺负。羊没法和虎狼斗,只能让他们互斗,挑一个更不坏的家伙,虽然依旧要用血肉满足虎狼,但是最后或许能够让虎和狼都把自己的胃口控制到最小——保证自己不饿死的胃口是羊能够得到最好待遇;同样他们也得多出一点力,在不累死的情况下,尽力去驱逐其他野兽——这也是羊能得到的最好待遇。”
“这就是齐公的宪政吗?”许平轻声评价道:“听上去还是有些令人哀伤。”
“但许将军恐怕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吧?”夏完淳又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双手捧着递给许平:“这我几年来在南面观察宪政,每天都做笔记,随时记下心里的感触和得失评价,许将军此番远走海外、自拓疆土,我记得许将军立志要建立一个太平之世,这些记录说不定能对许将军有所帮助。”
“多谢夏先生,”许平知道这必然是对方多年的心血,他郑重其事地接到手中,听对方的口气怕是以后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这让许平突然想起一事:“夏先生,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许将军请讲。”
“顺王的侄孙,李将军讳来亨。”
“我当然知道李将军了,我还见过他好几面。”
“是的,他只剩下一个五岁的遗孤,交托给我照顾,此番远走海外,实在不适合一个五岁小孩,在下想请夏先生帮忙,找个合适的人家……”
不等许平说完,夏完淳就慨然答应道:“不必另找人家,若是许将军信的过我,我就把李将军的遗孤带回家教养,一定视如己出。”
把李家的孩子抱出来交给夏完淳后,许平又看了看对方刚送给自己的那本书:“齐王才思敏捷,发前人所未想,这点我是远远不如的,不过齐王的东西,我自信总是能发展一二,当初兵法便是如此;今天夏先生把这本有关宪政的书相赠给我,又给了我们第二次治国,改悔曾经错误的机会,我想我们一定不会重蹈覆辙,将来我们的国家成就也未必就在齐王之下。”
“所以说将军和陛下相似,以此书相赠之前,我曾和陛下说过此事,陛下说‘许将军肯定会以为他能做得比我强。’,不过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许将军有此信心自是最好,我的一番心血也没有白费,”夏完淳笑道:“不过陛下后面又说了一句:‘不过若是许将军以为治国和治军一样容易,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陛下希望许将军能有一番成就,他不怕许将军做得好,因为许将军做得再好,世人依然会说一句‘名师出高徒’,不是吗?”
……
在向齐军投降前,许平让军队中伤残和妇孺先一步躲开,万一明军要反悔不依不饶,至少这些没有什么威胁的人可以逃得一命,大部分人都奉命暂时躲开,但岳牧等极少数忠心耿耿的部下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如果明军最终反悔他们宁可和同袍死在一起。在十几万观礼的齐军面前,许平毕恭毕敬地向黄乃明投降,随着最后一支抵抗的顺军放下武器,中国的内战终于宣告结束。虽然齐军的态度十分恶劣,但是黄乃明确实信守了诺言,被安置在登州战俘营里的长生军也被允许学习航海技术。
看到似乎无事后,躲开的长生军军属和伤残士兵又前来登州附近寻找亲人和部队,本来制宪会议以为许平投降后很多人会散去,这些人如果很少而且斗志完全瓦解那么制宪会议可以不管,如果人数众多而且有投奔其他各藩继续当兵的意图的话,制宪会议也可以因为他们不遵守赦免协议而加以搜捕。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两万从河南开始就跟随许平、李定国作战的旧部外,那些后来陆续加入的顺军也大部分选择留在两位将军身边,再加上他们的家属,最后要出海的除了三万多长生军官兵外,还有几万军属——根据许平的命令,太小的孩子尽可能留下,找个收养家庭总比带出海生存的可能性大。
当制宪会议派来船只后,顺军立刻就发现他们肯定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都装上船,在登州附近齐军的监视中,长生军砍伐树木打造了大量的木筏。
“他们打算用这种东西横渡大海吗?”看着长生军把越来越的木筏系在海船后面,齐军的海军军官无不瞠目结舌:“他们根本不懂航海嘛。”
可是长生军显然不清楚齐军这样的评价,妇孺都被安置到船只中,而挤不下的士兵这则会轮番乘坐他们家人海船后系着的木筏一起出发。
“他们就是用船,我都很怀疑他们能不能不翻船,”施天羽身边的齐军海军军官终于看得哄笑起来,有个人很兴奋地说道:“也好,虽然费了不少船,但也不用我们动手他们就自找死路去了,不管怎么样,毕竟是杀俘不祥嘛。”
“我觉得他们连日本都漂不到。”施天羽作出了同样的判断,在他看来企图用木筏横渡台湾海峡都是有勇无谋之举,现在这批人对海洋到底是什么样的根本没有概念。
“我们要在海上走两个月,虽然我们会在中途尽可能地寻找岛屿,但是大多数时候我们四周都是一望无尽的大海,靠着这些木筏渡海,或许我们十个里也没有一个能活下来。”临出发前许平对长生军全体官兵讲道:“你们可以考虑隐姓埋名留下来,我觉得可能都比跟着我乘木筏渡海活下去的希望大。”
“属下要跟大人走。”胡辰叫道,他要带着他的妻子一起出海:“就是能活下去,属下也不想呆在这个屠杀我们同袍的国度,不想称呼我们的仇人为大人,属下永远不会忘记死难的同袍,不会向敌人屈膝。”
一个接着一个,很多人都发表了类似的看法,高成仓大叫道:“大人,您许诺过属下一个太平之世!难道您要食言么?”
那些表现出最好航海天赋的部下被许平安排去做海船的水手,在他们一批批登船上,许平站在港口边与他们一一握拳:“一直向东,新世界见。”
“新世界见,大人。”听到这勉励的话后,长生军的水手们纷纷笑起来,真能活着抵达那个连是否真的存在都存疑的大陆的话,自然是在新世界见,如果没能抵达的话还是会在新的世界相遇。
“一直向东,新世界见。”
“新世界见,大人。”
看着一艘又一艘的海船拉起铁锚,拖上身后大批、大批的木筏,扬起风帆义无反顾地向东开航,施天羽又是把头一阵猛摇:“他们原来真要靠一片木筏漂过去啊,这实在是勇猛得到了愚蠢的地步了。”
和许平握拳告别后,高成仓先把媳妇和孩子送到海船上,然后最后一次仔细检查了系在大船上的缆绳,然后就跳回自己的木筏上。筏子上的几个同伴人手一支木浆,这几个包括高成仓在内都是没有表现出什么航海天赋的人,不过他们并没有气馁,而是开始用力地挥动手中的船桨——风向不合适的时候,木筏会用来拖海船。
“出发!出发!”周围众多的木筏上还有许多长生军官兵,他们和高成仓这张筏子上的人一起挥舞着船桨,朝着中间的这条船大喊:“向东,向东!我们的新世界,我们的太平之世!”
船慢慢地开出登州港,渐渐地把城堡抛在身后,努力跟着前面的那一列白帆。
“老王他们还真有两下子,很像那么回事嘛。”高成仓兴奋地评价道,他说的几个都是表现最好的几个长生军水手,现在正在海船上操帆、操舵:“我们要继续学下去,还有两个月哪,我也想去操会儿帆。”
……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看着热度,还是六月。”
“未必,越往南越热,昨天听胡头说我们出来已经快四个月了,应该是七月了。”
几个胡须满面的家伙一边爬树摘果子,一边大声议论着,树下不远处两个同样是胡须散乱的人正向不远处的一条溪流走去。
走到溪边后,一个人满脸陶醉地蹲跪在地,用一种虔诚的姿态伸出双手,从溪流中捧起一汪清水,竟然没有舍得立刻把它喝进嘴而是喃喃说道:“这是大地上的水,不是雨水——”
“李兄,”身后的那个人边说边用力地把一个椰子在石头上砸开,自己拿了一半把另外一个半分给了前面的人:“我们已经多走了快两个月了,但这附近还是岛,没有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