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容身-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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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可妮娃忽地从朱胜利的腿上跳下来,动作很优美,像某个俄罗斯体操明星的跳马收势。
朱胜利整理了一下有些乱了的发型,过去打开了门。
一个长得像蜥蜴的瘦高个,二指夹着一只盛了半杯啤酒的酒杯,摇摇晃晃地倚在门口:“胜哥你好啊!”
第四章 不知所措 第三节
这不是黄三嘛,广胜放下脸来。这个人很不招人待见,属于千人恨,万人恶的那种。广胜刚出狱的时候,大亮胡四他们在海景花园给广胜接风,黄三不知道怎么打听着来了。这厮还挺讲究,捧着一束鲜花老远就咋呼上了:小人黄三拜见胜哥!把广胜唬得一楞,问胡四这人是谁?胡四的眉头皱成了一头大蒜,这是一个标准的傻逼!再没说什么。既然来了,广胜也不好撵人家,就一起坐着喝酒,谁知道这小子喝着喝着就来毛病了,吹嘘道:胜哥,你现在不行了,街面上没几个人认识你啦,人家现在的孩子都玩枪炮手雷什么的啦,赶紧收山还来得及。本来说到这里,广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是嘛,自古英雄出少年,一代新人换旧人嘛,广胜还敬了他一杯。这厮后来竟然刹不住车了,现在咱们这一带也就是我说话还管用,我手下三千多个弟兄,个个赛过张飞赵子龙。话还没说完就在医院里躺着了,是让胡四的一个兄弟拖出去砸的,后来听说肝破了。
“是黄三哥嘛,请进。”广胜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黄三把身子从门框上弹起来,呕地打了一个臭气熏天的酒嗝:“呃……胜哥喝酒也不叫上兄弟呀。”
朱胜利用胳膊肘捅了捅广胜:“这人他妈谁呀?”
“你他妈的不用瞎打听!”黄三好象听见了朱胜利在说什么,晃过来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敦,拿血红的眼睛瞪着朱胜利,“你不就是他妈的胡里干吗?我黄三不敢跟胜哥怎么地,砸个鸡芭吊操的你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是那是,”朱胜利往旁边挪了挪椅子,“我老胡本来就是个挨砸的货色。”
这小子怎么说话呢?广胜斜眼看着黄三,你这么跟朱胜利说话,眼里还有我陈广胜嘛。
广胜的怒火从小腹那里慢慢地往上升着:“怎么三哥不大高兴?”
黄三朝房顶抛了个飞眼,烂泥一样地半躺在坐位上,伸长胳膊来够他的酒杯,广胜伸手把酒杯给他往前推了推。黄三说声谢谢,单手把那半杯啤酒高高举过了头顶:“胜哥,兄弟我敬你一杯,祝哥哥健康长寿,万事如意!”
看着他喝了,广胜没有动弹,歪头示意库可妮娃给黄三倒酒。库可妮娃好象不大愿意伺候他,哼地一声把脸转向了一边。广胜从旁边拎过包来,拿了两张票子给库可妮娃塞在||乳罩里:“你走吧,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
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广胜抄起来看了一下:“大春……哦,玲子啊,什么事儿?”
玲子在那边说:“健平来我店里拿钱,给不给呀?什么钱……就是昨晚那个大个子留在这里的。”
广胜笑了:“给他,是我让他去拿的。玲子啊,我挺想你的……操,挂了。”
库可妮娃转头看着朱胜利,意思是刚才广胜说什么?朱胜利小声嘟囔了一句,库可妮娃一把搂过广胜的脖子,“啵”地亲了一口,扭着钢精锅一样结实的屁股出去了。广胜拿过餐巾纸擦了擦脸:“妈的一股子牛屎味……黄三,喝酒自己倒啊。”
黄三给自己倒上酒,把身子靠到桌子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广胜:“胜哥,不给面子是吧?黄三敬的酒不是酒啊。”
广胜摇了摇头,咕咚把自己的酒喝了,倒摇着酒杯说:“这可以了吧?”
朱胜利摇摇头,起身出去了。
“哈哈,够意思!”黄三一仰脖子又干了一杯,“胜哥,喝你点酒你不会介意吧。”
广胜有一种吞了苍蝇的感觉,谁他妈的不介意?我的酒不花钱吗?想出手砸他一酒瓶子又忍了下来,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做一个文明人,我要过正常人的生活……不过,这小子以前见了我毕恭毕敬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吃了豹子胆了?哦,也许他喝醉了。广胜不再搭理他,独自点上一根烟,歪头欣赏墙上罗巴诺夫的油画……怎么不说话了?黄三还在问他。
“哦,你喝你喝,”广胜没有回头,“不够就出去跟小姐要。”
“广胜,我现在在凯子那里上班,”黄三胜哥也不叫了,口气有点盛气凌人,“凯子说了,以后你别到这里来玩儿啦。”
听了这话,广胜一楞:“什么意思?”
黄三又灌了一杯:“意思就是,你现在是个傻逼了!”
朱胜利回来的时候,黄三正满脸鲜血地跪在地上给广胜磕头:“胜哥,我不敢了!求求你……别打了。”
第五章 心乱如麻 第一节
丽春美发厅在广胜家的楼下,临街门头。说是临街,其实临的是一条狭窄的胡同,这条胡同一到天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如果美发厅还在营业,店里惨白惨白的日光灯照在玻璃门上,映出“丽春”两个隶书红字来,就会让人感觉很暧昧。知识丰富一些的人容易联想到丽春院、藏春阁一类的卖春场所。于是,一些自命行家里手的城市贫民或裆部坚挺的民工兄弟,便会蠢蠢欲动,但每每昂首而入,旋即缩脖而出,因为里面的当家花旦——理发师傅阿菊,卖艺不卖身。
阿菊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湖北姑娘,去年租赁了这个原来是个水站的小屋。阿菊指挥着几个民工往里搬东西的时候,广胜正趴在阳台上抽烟。广胜的眼睛向来对美女很敏感,磁铁一样地就粘在阿菊的头顶上了。阿菊里外走了几趟,好象有点热,揪着衣服前襟就那么呼扇上了。因为广胜在上面,阿菊怀里的那两只兔子便一览无余地送给了广胜。广胜的眼睛变成了探照灯,嘴巴变成了水龙头……直到阿菊进屋收拾去了,广胜这才收了两样工具,回屋把头型整理成谢庭锋的模样,下了楼。
广胜把自己吹嘘成了市长他大爷,黑白黄三道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阿菊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唠着,不即不离。厉兵秣马对阵了将近一年,广胜也没攻破她最后的城池,结果,只赚了个刮胡子不花钱。有时候,孙明不在家,广胜就会买点菜什么的,到阿菊厨房里忙活一阵,阿菊也乐得自在,一般会给广胜提两瓶啤酒回来,二人一起吃饭。广胜也确实帮她办了不少实事,至少治安证是广胜找人给她免了的,广胜跟人家说:这儿的治安归我管……后来,阿菊的男朋友阿德从老家过来帮她达理生意,广胜就很少去了,广胜觉得阿德很老实的一个人,他这样做有些不妥当。
“老胡,你回去吧,我去阿菊那里刮刮胡子。”广胜走到丽春美发厅门口停住了脚步。
“广胜,你不觉得今晚有点过分?”朱胜利也站住了,“都这么大岁数了……”
“哪么大岁数?我还觉得我风华正茂,含苞待放呢,”广胜闷声道,“操,钱我不是给老杜了嘛。”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砸黄三……”
“去他妈的!这种人我就是操他妈,他也不会有什么毛病的。”
朱胜利拉广胜坐到了马路牙子上:“广胜,听这意思关凯跟你翻脸了?”
广胜突然想起了什么,伸直腿掏出了手机。关凯开着机,响了不到两下就接了电话:胜哥你忙什么呐,怎么一直关机?广胜说,号码早换啦,你不会给我打这个电话?操,关凯说,我还以为这个是健平的呢。广胜皱了皱眉头:不说别的了,昨天都是我不好,喝大啦。关凯笑了,操,胜哥你不用跟我叨叨别的,你能不上火?我把常青好一顿“熊”,常青说抽空上门给你赔礼道歉……昨晚为什么叨叨的?操,你也喝大啦,非说人家常青是个拉拉鼻涕的屎孩子,你想……好了,过去的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广胜摇了摇头,刚才我把黄三打了,他说你说的,不让我到俄罗斯酒店去玩儿了,我说他胡说八道,就开始砸这个逼货……关凯没有动静了。广胜催促,你说话呀!关凯说:操,胜哥,我店里又出事儿了,让常青跟你说。
“胜哥,我是常青。”常青的声音听起来硬硬的。
“哦,常青啊,刚才跟凯子正说你呢。”
“胜哥,昨晚的事情对不起啊,我喝多了……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刚才我把黄三打了……”话没说完,广胜当场就后悔了,操,我跟他罗嗦什么?
“我知道了,黄三刚给我打了电话,”常青的语气很冷漠,“无所谓,那个膘子就是一泡臭狗屎,砸死了也就那么回事罢了。胜哥,黄三说不让你去俄罗斯酒店玩儿,那不是凯子说的,是我。我还说过,时代歌厅、贵龙夜总会你也不要去了,我已经派人在那里看场子了,你去了不大合适……我觉得,你在社会上属于大哥级的,再整天这么‘慌慌’没多大意思,还是像你自己说的那样,老老实实做人吧。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这么玩儿可真是不大好看了,你说呢?胜哥。”
广胜啪地扣了电话,冲黑影里大吼了一声:“我操你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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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胜利吃了一惊:“广胜,你没事儿吧?”
广胜浑身战抖个不停,脚下的尘土被他抖得团团悠悠地往上飘起来,被美发厅的灯光一照,泛出五颜六色的光来。
朱胜利拍了拍他的后背:“广胜,你肯定生气了,听我一句话:在街面上混没啥意思,收手吧。”
广胜反手搂过了朱胜利:“放心老胡,我不玩儿了……明天报到,上班!”
“去哪里?”
“海岸广告。”
“好地方!能不能让我也去?”
“等我安顿下来再说吧……还不知道干多长时间呢。”
广胜拉开包,抽了一张一百元的钞票递给朱胜利:“拿着,花完了这千儿八百的我也成穷光蛋了,从头开始吧咱们。”
朱胜利推开广胜的手:“不用了,刚才结帐的时候还剩了六十块,够我这阵子用的了。”
“哟,这不是胜哥嘛,”美发厅的门敞开了,阿菊站在门口,“胜哥你不是要刮胡子吗?进来吧。”
“广胜,那我先回去了。”朱胜利拉起了广胜。
“老胡,”广胜双手搭着朱胜利的肩膀,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今晚的事情我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
第五章 心乱如麻 第二节
沙沙沙,沙沙沙……阿菊的手艺真不错,比广胜的破剃须刀舒服多了。广胜舒服着就想睡觉……孙明进来了:陈广胜,你真能沉住气呀你,这么晚了你也不知道找找我?哪怕打个电话!广胜坐起来傻笑着,嘿嘿,我还以为你回你妈那儿去了呢。唔唔……孙明哭了,让你这个杂碎搅和得,我敢回家嘛我……唔唔,给我起来,跟我回去!我要收拾东西,跟你拉倒!广胜急了,伸手来拉她,动作急噪了一点,“扑通”滚到了门边:明明,明明!你回来!
“胜哥,做梦呐,”阿菊用剃刀把敲了敲广胜的脑袋,“你这一晃悠,差点割破了你的脖子。”
广胜坐起来,把脸凑近镜子:“不错,不错!阿菊手艺真好……我要是有钱了,就雇你当我的专职胡子刮手,每月一万块!”
阿菊扳着广胜的脸,把他扳躺下,用须后水来回给他抹着刚刮过的地方:“胜哥这么说,我真高兴。冲你这句话,不要工钱我也愿意……胜哥,明明真有福气,找了你这样的老公,光听说话就能多活十年……我家阿德有你这么一半也好。”
“呵呵,还是阿德好,老实。”广胜感觉阿菊的手像小猫,柔若无骨,摸在脸上让他感觉仿佛行走在云端。
“胜哥,你的眼睛怎么了,肿得好厉害哟。”阿菊的手又摸上了他浮肿的眼皮。
广胜心跳得厉害,莫名地就想要抓住阿菊的手亲一下,刚伸出手来又忍下了……我得给孙明打个电话,这一天的表现也忒说不过去了。广胜闭着眼睛掏出了手机,孙明的号码广胜太熟悉了,几乎没怎么看就拨过去了。广胜清了清嗓子:喂。那边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广胜等她把那句英语也说完了,又按了重拨键,那边还是这句话。这话重复多了,在广胜听来就有些不耐烦的意思……那我就不麻烦你了,广胜想,整天对着好几万人重复同样的话,不嫌累嘛你。
“阿菊,我觉得孙明没有你好。”广胜没话找话。
“去,明明长得多好看?我哪能跟人家比?”阿菊的南方普通话软软的,有点绵绵的性感。
“你脾气好啊,孙明像只母老虎。”
“是吗?没看出来。”阿菊的手摸到了广胜的喉结上,广胜不由得起了一点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