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争-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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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零师没有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也已经处于危机中了。
志愿军指挥部在部署中国军队全线向北转移的时候,曾给第三兵团下达了一个指示,要求他们在其预备队第三十九军提前转移的同时,留一个军在加平至春川一线开始布防,利用山地阻击美军,掩护第三兵团主力向铁原方向转移。第三兵团把阻击掩护的任务交给了第六十军。
当时,第六十军军长韦杰的心情极为复杂。在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的战斗中,第三兵团三个军突击的正面仅党15公里,如此密集的兵力集中在如此狭小的突破正面,连打惯了“集中兵力”的韦杰都感到从未见过:兵力是否过于集中了?地方狭窄,密集的部队展不开,势必造成战场拥挤的局面。第六十军是第三兵团左翼的突击部队,第六十军的正面虽然说是七公里战线,但实际看看地形就知道了,“七公里”只是两条山脊。结果部队挤在一起往前冲击,谈不上任何速度,而担任穿插的部队即使翻山越岭,也追不上敌人的汽车轮子。在整个第一阶段的战斗中,第六十军基本上没有遇到大的战斗。韦杰军长那时就想,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无论如何要好好地打一下,让部队尝尝跟美国兵打仗胜利的感觉。但是,第二阶段的战役部署一到,韦杰军长就更恼火了,他的军居然被别的部队给“瓜分”了:一八一师配属第十二军打穿插,一七九师配属了第十五军,一八零师给第三兵团当了预备队。第六十军军部成了空架子,军长能指挥的部队,仅仅是一个300多人的工兵营。现在,各兵团要全线向北撤退,第六十军这才接到掩护兵团撤退的任务,也就是说,到了这个时候,韦杰军长才能够真正指挥自己的部队了。但是,一八一师距离军部120公里,至少两天才能归建,一七九师的归建也需要一天的路程,一八零师还在加平方向,也有两天的路程。这还不算,韦杰刚刚得知,左翼的第十五军昨天就撤退了,战线上已暴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如果一八一师和一七九师赶不回来,这个方向上单靠一八零师一个师,别说完成掩护任务,就是现在的处境也已经难保。
命令就是命令,必须坚决执行。
第六十军军长韦杰发出如下命令:“一七九师附炮兵四十六团,于现地即大龙山、甘井里掩护转运伤员,任务完成后预定二十五日除以一部留现地待九兵团接替后再开始向指定地区转移,师主力分两路经芝岩里、退洞里,进至加平、观音山、休德山地区布防。”
“一八一师于现地掩护转运伤员,任务完成后,预定二十六日经新里、国望峰、观音山、上海峰之间地区作整,并准备在国望峰、观音山布防。”
“一八零师附炮二师两个连,以一个步兵团北移汉江以北构筑自己阵地,师主力置于北汉江以南掩护兵团主力北移及伤员转移,师作战地域为新延江、芝岩里、白积山、上海峰以南地区,并注意和右邻第六十三军取得联系。”
一七九师接到命令后立即行动,以最快速度向北撤退归建。
韦杰军长立即命令他们控制住春川到华川的公路。韦杰的这一命令非常及时,一七九师刚部署完毕,美军的坦克部队就到了,这个师的官兵顽强阻击,以巨大的生命代价为第三兵团的撤退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一八零师接到电报后,立即按军部命令进行部署:令五三八团、五三九团扼守北汉江南岸阵地,五四零团在江北岸占领鸡冠山高地,以加强师的二线阵地。同时根据军部的电报,派人去与右翼的第六十三军联系共同阻击的问题。上午11时,第六十三军方向突然传来枪声,一八零师侦察员回来报告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不相信的消息:第六十三军已不在右翼战线,可能已经撤退了!
原来,第六十三军军长傅崇碧判断其部队已处在非立即撤退不可的时刻,从而果断地命令第六十三军全城撤退。这个判断无疑是正确的,它保证了第六十三军的安全。但是唯一遗憾的是,由于当时情况的紧急和局面的混乱,第六十三军撤退的时候没有和相邻的一八零师协同。而又一个致命的疏忽是,一八零师右翼的一七九师在其撤退时也疏忽了与一八零师的联络,这就致使美第七师和南朝鲜第六师乘虚而入,枪声就是从敌人已经占领的侧翼传来的。
一八零师立即把这个情况报告了军部。军长韦杰已顾不上再多考虑,他立即命令一八零师晚上撤出阵地,向北转移。
如果韦杰的命令得到执行,一八零师还有最后的机会能够转移出来。但是——战争中,一个“但是”,意味的也许就是无数生命生死不可预知的意外!
正当一八零师已经开始撤退,一部分部队北渡汉江的时候,第六十军突然又接到兵团的电报:……由于运力缺乏,现战地伤员尚未运走,十二军五千名伤员全部未运;十五军除已运走外,现水泗洞附近尚有二千名不能行动之伤员;六十军亦有一千多名伤员。为此决定,各部暂不撤收,并于前沿构筑坚固工事,阻击敌人,运走伤员之后再行撤收,望各军以此精神布置并告我们。此外各部除以自己运输力量搬运伤员外,并组织动员部队,特别是机关人员甚至干部全体参加抬运伤员,以期将伤员迅速转运下来……
电报的意思是清楚的,是要求各军组织好伤员的转运,在伤员没有转运下来的时候,不要扔下伤员而撤走,如果自己的伤员转运下来,就可以撤退。但是,就是这么一封意思清楚的电报,第六十军却理解成为:“六十军必须掩护全兵团的伤员转运。”
于是,第六十军立即再给一八零师打电报,将那个一八零师立即转移到北汉江北岸的命令改为:继续位于春川、加平、北汉江以南地区防御。
一八零师不但没有撤退,又立即命令已经向江北转移的部队掉头再往回走。
在四周友邻部队都开始或者已经撤退了的时候,只有一八零师遵照着军部的命令,全师原地未动。
一八零师就这样失去了最后一个生还的机会。
韦杰军长其实意识到了一八零师的危机,因为此时一七九师无法再向一八零师靠拢,一八一师距离一八零师则更远。但是,尽管心情焦急的副军长查玉升建议把一八零师撤退回北汉江北岸以防不测,但韦杰认为一定要坚决地执行上级的命令。
但同时,他还是因为担忧而电令一七九师立即组织兵力阻击美军的北上,以保障一八零师的侧翼安全,并给一八零师下达了在汉江南阻击五天的限期。“白天失去的阵地,晚上要反击回来”。
1951年5月23日,整整的一大,一八零师就这样与撤退中的各部队脱节了。战后所有的人都明白地看到,一八零师在23日这一天等于在原地等了美军一天,就是这一天的等待,使一八零师等来了一次铺天盖地的厄运。
一八零师,师长郑其贵,副师长段龙章,代理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吴成德。
一八零师官兵万余人。
郑其贵,1929年参加红军,历任班长、排长、连长、指导员、师司令部参谋、营教导员、团政委、太岳军区二十三旅政治部主任、晋冀鲁豫军区八纵二十三旅政治部主任、第六十军一七九师副政委。从郑其贵的任职可以看出,他的政治工作的经历十分丰富。他是个执行命令不打折扣的人,吃苦在前,敢挑重担,无论是个人品质还是政治素质在一八零师堪称优秀。
虽然根据当时战场的具体情况,应该迅速把部队向北转移;虽然郑其贵坚决地执行了上级的命令,在没有受命撤退之前决不擅自撤退;但是,如果在一八零师的命运里不出现那么多的意外和疏忽呢?如果在全线战役开始的时候就能够想到战争中势必会有的撤退呢?
郑其贵命令五三八团团长庞克昌、五三九团团长王至诚扩展阵地,特别是三五九团,要确保全师右翼的安全。右翼缺口太大了,仅二营负责的正面就达10公里之宽。二营的阵地在阻击战开始之后,立即受到美第七师的猛烈攻击,美军在数百门大炮和飞机的支援下,投入了一个团的兵力,二营阵地被凝固汽油弹引发的大火遮盖,弹片、石头、泥土、树枝满天乱飞。美第七师反复攻击,但是没能突破二营的阵地,这是中国军队在向北撤退中少有的成功阻击战斗。
24日下午,就在五三八团和五三九团在各自的阵地上与美军激战的时候,从北汉江北岸的五四零团传来了消息:城蝗堂阵地失守!
一八零师指挥所内顿时一片死寂:城蝗堂,一八零师身后的阵地!
城蝗堂的失守意味着美军已经完成对一八零师的弧形包围!
城蝗堂阻击阵地打得空前惨烈。五四零团一营三连打得剩下十几个人时,在教导员任振华的带领下与美军展开肉搏战,直到最后时刻与美军同归于尽。炮营阵地被美第二十四师突破,当成群的坦克向中国士兵们碾压过来的时候,营长虽命令弃炮撤退,但连长华银贵视炮如命,说什么也不愿意把火炮丢弃而逃生。他大喊:“要扔炮,就先把我华银贵扔了吧!”他命令弹药手装填炮弹,在几十米甚至几米的距离上,操炮向美军坦克平射,炮弹迎面撞上美军的铁甲,阵地上山摇地动,美军为之心惊。
就在这样的时刻,郑其贵依旧执行着上级的命令,以一八零师的生命坚持着原地阻击。
当韦杰军长得知城蝗堂阵地丢失时,他终于向一八零师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24日夜,一八零师组织部队向北汉江撤退。郑其贵命令一个团把最后的三百名伤员运走,然后后勤部门撤退,接下去是炮兵,最后是师指挥部。在江边,沉重的火炮无法过江,炮兵们只能把所有的炮弹向南打光,然后留下最后一颗炮弹自毁火炮。
北汉江的所有渡口都已经被美军占领,一八零师只有在不是渡口的地方下水。连日的大雨使北汉江江水猛涨,北汉江上仅仅架设了三根铁丝让成千上万的官兵们拉着涉水渡江。美军发射的照明弹悬挂在头顶,艰难而混乱的渡江场面被暴露在美军炮火的打击之下。美军的炮兵校正飞机低空盘旋,把密集的炮弹准确无情地落向没有还击能力的中国士兵群中。齐胸深的江水汹涌,力气弱小的女兵和年纪大的士兵紧紧地拉住马尾,战马嘶鸣中士兵们互相呼喊着,但还是不断地有人被江水卷走,身体倾斜后迅即就消失在江面无边的黑暗中。抬着伤员的士兵为了伤员不被江水弄湿,把担架高高地举起来。在这天夜晚,一八零师被炮火击中的士兵们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北汉江的江面。
一八零师死于江水中的官兵达600人之多。
虽然过了北汉江,但也为时过晚了。美第二十四师已经进占间村,挡在了一八零师的退路上。美第七师突破了一七九师五三六团的防御,将该师与一八零师的联系彻底割断,南朝鲜第六师已经到达艺岩里,一八零师被四面包围了。
在企图拼死突围的每一个方向上,都发生了极其残酷的战斗。在向围困中的一八零师发动攻击的时候,一八零师的每一个阻击阵地面前都集中了多于中国士兵几倍的美军。美军的炮兵跟进速度极快,尤其是坦克的自行火炮,可以与步兵一起参加任何位置的战斗。美军飞机的出动架次超过以往的任何一次战斗。阻击美军的中国官兵们弹药越来越少,他们还击的武器只剩了石头、枪托和牙齿。郑其贵在师指挥所里得到的伤亡数字令他不忍再看,一个连打不了多一会儿,干部们就全部牺牲了,士兵只剩下十几个。再上去一个连,过不了多久还是同样如此。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难以忍受的饥饿。一八零师全师断粮多日,官兵们只能用野菜草根充饥,不少士兵吃野菜中毒。伤员的情况更加悲惨,他们的伤口由于不能及时处理而开始溃烂,他们嚼不动草根,连水也没有了。一个迫击炮班在炮弹没有了之后,有士兵主张把驮炮的骡子杀了吃,但是立即遭到反对,士兵们宁可饿死也不愿意杀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骡马。驭手们怕这些骡马被人吃了,就解开缰绳放它们走,但是,这些骡马恋着主人,总是打到哪跟到哪儿,令炮兵驭手们放声大哭。
25日,不断地向军部发出求救电报的一八年帅几乎是在同时接到了两封内容互相矛盾的电报。先到的一封电报要求他们转移到马坪里以北阻击美军,部队刚走出五公里地,又一封地报到了,让他们原地掩护伤员撤退,结果部队又往回走。在这两封电报之后,一个最坏的消息传来了:美军已经占领马坪里。
一八零师仅剩的一线生路被切断了。
在一八零师的周围,是五倍的美军如铁桶般密不透风的死死的包围。
在第六十军的军部里,一种大祸临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