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显风流-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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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得理会周遭这些变脸高手,谢道韫在心中清楚得很,如今这些嘲讽声最大的人,自然也就是方才赞叹声最高的人。她只是有些好奇,再过一些时候,这些人的脸色又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画面。
“顾伯父慧眼如炬,韫儿佩服。”就在这冷言冷语之中,一个不怎么大的声音悠然传出,泠泠然若山谷清风。
说话之人自然是谢道韫。她自问没有什么一旦释放就可以让旁人皆臣服的王霸之气,也一直都没有做万众瞩目之人的宏源。她一直都只想抱着谢奕、谢玄的大腿,优哉游哉的活一生,做一个日落则睡、日出还睡的米虫。但历史似乎总喜欢跟她开玩笑,先是莫名其妙的让自己被掳走,又让自己欠了冉闵的情而不得不做做走私的生意,而如今,又让能代替自己说话的父亲谢奕长醉不醒,无可奈何的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
此时此刻,不出头则谢家脸面尽失,不出头谢玄就要背负着抄袭的骂名。脸面什么的,她谢道韫可以不要,但谢家不能不要,谢玄不能不要,更不能因为她自己而不要。
所以她开口了,就算是此时此刻开口,也显得那样的云淡风轻。
周遭的嘲讽之声渐渐的低了下来,大家都看着谢道韫、或是隔着帷幔望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投来的目光只有不屑与嘲笑,稍微好一点的也只是带了几分怜悯。
“哦?贤侄女这句话,就是承认此事了?”顾炎之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笑呵呵的捋着自己的胡子。但若是仔细看去,人们会发现他捋胡子的手有些因为激动而颤抖的痕迹。
郗氏强装着平静,但握在膝上的双手去也在不停的抖动。
谢玄握着谢道韫的手,他知道自己的手正在出汗,但他仍是睁着漂亮的双目盯着谢道韫,眸子带了些莫名其妙的信任。
“两幅画上的字,的确是一人所书。那两首诗,也是一人所作。”谢道韫平静的说着,声音没有一丝的怯懦和颤抖。
针落可闻,只有醉倒在自己榻席上的谢奕,正在有节奏的打着呼噜。
顾炎之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道曙光,而当曙光完全亮起,就是谢家在晋陵颜面无存的时候。而用不了多久,这大江南北就会将今夜的故事流传开来,而自己这个顾家的功臣,不是整个南方士族的功臣,必然会扬名天下。
时至如今,他恨不得立刻狠狠的揭开谢家的这道伤疤,但他不能,因为他要表现出适时的风度甚至怜惜,还有赢家对输家的同情。
所以,他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脸上开始凝聚出怜悯的表情,努力的压制着那丝狂喜之意。
谢家就要在晋陵被扇一个大耳光,但远在建康的谢尚不知道,隐居在会稽的谢安不知道,就连身处此地的谢奕也不知道。
郗氏看着身旁的女儿,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无言可说。
就连前来伺候的青杏儿和红樱,都觉得自己的心口压了一块大石,而这块大石的重量似乎还在不断的增加着,似乎要将自己撵的粉碎。
谢道韫似乎根本就察觉不到家族的危机一般,她的嘴角甚至仍然扬着礼节性的笑意。不只如此,她还趁着这个旁人都心弦紧绷的功夫,拿起郗氏不让她喝的错春酒品了品,扬了扬眉角,才从容的继续道:“字是我写的。诗是幼弟写的。嗯,都是一个人写的。”
随着这句话的结束,场上不由得一片哗然。
谢玄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谢道韫为何要说这诗是自己写的,但他对谢道韫一直有种莫名的信任,所以也自然不会多言。
顾炎之的眼角抽动了两下,强忍住怒骂谢道韫厚脸皮的冲动,笑了两声,做出一派长辈的模样,温柔的规劝道:“贤侄女年纪小,不通诗文书法也是正常的。在座的都是诗书传家的世家子弟,你们也都说说,这笔意非心境否?若无超然淡泊的心境,又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字迹?诗文非魂魄否?若无看穿世事的魂魄,又焉能做出这样的诗文来?”说到这里,顾炎之如同胜利者一般呵呵的笑了两声,以示他的宽容,“贤侄女若说这诗、这字是无奕公所书所写,我必然相信,但若是按照贤侄女的说法……呵呵我们这些老家伙,岂不是该无地自容了么?”
原来顾炎之不单单是怀疑作诗的人,竟也怀疑上了写字的人。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谢道韫体内的灵魂原本就惊世骇俗了些,若说起超然淡泊,又有谁人能比她这个经历过生死、横看两千年历史的人更加超然淡泊?若说起心性心境,在座之人,又有谁能够比她这个经历过穿越、横穿过枪林弹雨的人更有安然心境?
字为心声,顾炎之的怀疑倒也不无道理。
“我阿姐本来就是不世出的天才阿姐的字,就连我安石叔父都是赞过的”谢道韫可以对这些话语嗤之以鼻、懒得理会,小谢玄却来了脾气。他面色发红,隔着帷幔冲着顾炎之喊了起来。
谢道韫微微挑眉,捏了捏谢玄的小手,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让他稍安勿躁。
顾炎之暗骂了一声不见棺材不掉泪,但面上还是微笑着的慈爱模样。他惋惜般的叹了口气,道:“找人代书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贤侄、贤侄女不该妄称这诗也是你们所作。小小孩童,焉能做出如此意境高远之诗?”
未若柳絮因风起 第三十六章 我证明
第三十六章 我证明
感谢金英熙童鞋的小灵雀唔~不过到底谁是谁的坐骑那?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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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正厅与偏厅的帷幔在随着微风而悠悠的晃动,角落里的顾祯有些失态的紧捏着酒杯,双眼死死的盯着那帷幔,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帷幔后面的景象一般。
帷幔之后,谢道韫是如何的面色苍白,谢玄又是怎样的浑身发抖。而距离自己不过十余步的谢奕,在酒醒之后又会是如何的愕然无错。
顾祯越想越是兴奋,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大仇得报这一天。那谢道韫敢设计断自己的三根肋骨,自己就要让她一世抬不起头来
他能听得出来,自己的伯父大人正在将话头往那个方向去引,再过一会儿,伯父一定会让谢道韫作诗为证。罗福还在自己的手上,到时候,不怕谢道韫她不就范。等到谢道韫“作出”那首自己看着都乌七八糟的诗,她谢家就真真英明扫地了
顾祯有些激动,连呼吸都变得急了些,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将杯中酒饮了,那微辣的感觉入喉,顾祯发现,原来整个世界都是如此的清爽。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好句,的确是好句。”顾炎之自以为是持棋人,正运筹帷幄般的将谢道韫姐弟二人引入陷阱之内。他也不曾想上一想,他如今已是什么年纪?谢道韫姐弟二人又是什么年纪?两个人的年纪加起来还不及顾炎之的一半儿,可偏偏顾炎之还有些沉浸于这猫捉老鼠的游戏,可悲兮?可叹乎?
顾炎之自然不会如此认为,他如今只觉得自己颇有大将之风,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分明就是说自己的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顾炎之继续用那从容不迫的节奏说着。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强装这从容不迫,为了压制自己心底的兴奋之意,他用了多少的功夫,甚至都有些急出了汗。他用慈爱般的目光看向帷幔,接着道:“贤侄今年不过九岁而已,昔日有何龌龊可言?今朝又有何得意可夸?”
谢玄在帷幔之后紧咬着薄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顾炎之也没有要他回答,他像连珠炮一般继续问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也许还可以说成是观景妙得之句,但这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遗世独立,又怎么可能是一个九岁孩童所言之诗呢?”顾炎之将那两幅画放了下来,摇头笑道:“府君欲做巧,谁知却是弄巧成拙”
说完这句话,顾炎之再也把持不住心中的喜意,高声笑了出来。而宾客中有些自以为已经看出大局的人,也开始高声应和起顾炎之来。一时间,正厅之上,那声声朗笑竟是不绝于耳。
这周遭的笑声就如同钉子,一道道的刺入心口,让郗氏开始微微发颤。她开始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想到日后谢家会沦为旁人的笑柄,想到南方士族会抓着这件事情不放而嗤笑北方士族,想到谢家又会因为丢了北方士族的脸面而被王家、庾家等嗤之以鼻,而最后呢?又会不会因为这件小事,使得谢家一蹶不振,从此淡出历史的舞台?
郗氏越想越是心慌,越想越是无错,直到一只稳定的小手握住了自己,郗氏才错愕的发现,原来谢道韫的面色竟是如此的不慌不忙,真正的从容不迫。
是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影响么?不,不会的。郗氏清楚自己的一双儿女,她知道谢道韫是如何的小大人模样,而玄儿也在其姐的教育下不似平常孩童。
看到谢道韫投来的微笑,郗氏的心也渐渐的静了下来。她平生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所能够倚靠的,不单单是自己的夫君谢奕、娘家郗家,原来还又自己的女儿。
谢道韫并没有在此情形下反驳什么,因为如今,她和顾炎之、顾祯想要前行的方向是一样的。既然有人推动,她倒是可以悠然自得做做顺风车。
若是换做旁人,在如此冷言冷语、嘲讽不绝于耳的情状下,必然会失掉一些分寸,甚至向郗氏那样心神大乱。但是谢道韫不会。因为她是谢道韫,而她还不仅仅是谢道韫。
她懒得去应付那些嗤笑和嘲讽,只是平静的等待着那些张狂之声的减弱,这才施施然的开口道:“那依顾伯父看来,韫儿想要证明这诗作的确为幼弟所作,又该如何证明呢?”
顾炎之的嘴角再一次挑了起来,他分明看到谢道韫为自己挖了一个坑,而谢道韫正准备跳下去。只是这一跳之后,便是谢家的英明扫地便是谢道韫和谢玄一辈子名声的终止
“诗才当然要以诗为证若是贤侄、贤侄女可以当即再作诗一首,并且能够达到方才那两首诗的程度……不用不着达到那两首诗的任意一首,都是冠绝今夜的了。只要贤侄、贤侄女的诗能够有一两处妙笔,我就相信便是”
这一番话下来,顾炎之十分无耻的表现着自己的大度,但有些更加无耻的宾客,竟趁此机会称赞起顾炎之的雅量来。
顾澹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却没有办法再说什么,冷笑了一声,便长身而起,拂袖向门口走去。
顾炎之看到顾澹的表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碍于场面却不得训斥,但也在心中暗骂了几声不识抬举。
还未等顾澹走出厅堂,一个背脊佝偻的老仆走了进来。
顾澹看清那老仆模样,不由得微微一怔,而下一个动作,竟是向着他微微躬身。
那老仆冲着顾澹笑了笑,恭敬了回了一礼,但却没有刻意去躲避顾澹那一揖,竟是理所应当的受下了。
一个顾家的郎君,竟然要向一个仆从作揖,这个老仆是什么身份?
顾炎之此时也看到了这个老仆,他也是诧异的挑了挑眉,有些不悦的起身,问道:“可是叔父他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听到这句话,厅上的宾客不由得心下凛然。听顾炎之的口气,他口中的叔父,恐怕就是如今的顾家家主顾风然了。
与此同时,坐在右侧的顾家子弟更是肃然而起,虽然没有像顾澹那样躬身作揖,却也对那老仆毕恭毕敬不敢拿大。
周遭的宾客们不由得诧异,这老仆到底是什么人?顾家子弟们竟然都如此对他?
那老仆一直佝偻着腰背,听到顾炎之的问话后,抬头笑了笑。这一笑,他的脸就笑成一朵野菊花,满是皱纹的脸透露着莫名的沧桑与深邃。
“郎主也没什么吩咐的,”那老仆开口说话的声音十分的暗哑难听,他道:“只是忽然想起今日是大郎的生辰,想要找大郎去后面叙叙话。”
那老仆口中的大郎自然就是顾炎之,而郎主便是顾家家主顾风然。
顾风然上了年纪后,就有些不喜欢热闹,所以这些热闹的场合,能推就全都推了出去,自己在清静的院子盖了个小楼,唤作“南楼”,真正的做到了躲进小楼成一统。
顾炎之历来都不喜欢这位叔父,并且一直对顾家下一任家主的位置虎视眈眈。如今正巧还遇到了这个能够将谢家打落尘埃的时候,顾炎之又怎么会轻言放弃?
“这……”顾炎之在心中冷笑了一声,骂了一声“老不死”后,又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道:“今日宾客云集,全都是给我面子,若是我就此离开……”
顾炎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顾澹在门口冷笑了一声,高声道:“黎叔,兄长又怎能离席而去?若是伯父不弃,我去伯父那里讨杯水酒可好?”
那老奴被顾炎之拒绝后,并没有什么表示,反而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一般,冲着顾炎之莫名其妙的笑了笑。
顾炎之看到这个笑容,却是浑身莫名其妙的一寒,整个身子在宽袍大袖中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