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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一触即发-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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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举动,令慕次愕然。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自己身后有尾巴?慕次神经过敏地迅速搜寻,在确认无人跟踪后,他坐到了长椅上等待“时雨”。

荣华在暗处观察,见“阿初”赖着不走,只好“放弃”接头。

一九三二年三月二十五日,英文版《上海时事日报》广告栏里刊登了一则小消息,内容大意如下:

森林溜冰俱乐部,拟定于三月二十六日,在玉佛寺路“米兰”咖啡馆为潭先生庆祝生日,请诸位好友届时莅临。落款是:森林溜冰俱乐部。

“米兰”咖啡馆的门窗都是整块玻璃镶嵌而成的,荣华很早就到了,她把当天的《上海时事日报》放在桌上。一手托腮,双眼迅捷地观察左右。

荣华是靠窗而坐的,一尘不染的大玻璃有透视的妙用,大街对面、往来得行人通过这层玻璃一目了然。

她又看见了“阿初”,这一次,她很惊疑,她恍惚起来,坐着没有动。

慕次手里攥着《上海时事日报》,步履轻盈地推门而进,他又一次看见了荣华,当然,他也看见了报纸。

他礼貌地向荣华微笑俯首,荣华几乎是机械地回应了一下慕次,她觉得这个人不是阿初,阿初如果看见她,不会保持这种矜持的态度。阿初的态度是和顺而又温良的。

咖啡馆里回荡着低迷靡靡的情歌。

他和她,彼此的眼光僵持了数秒。

他确定,此人是自己要找的人;

她确定,此人“切实无疑”的不是阿初。

他们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即将“谈情说爱”的男女,一切都变得美好而又宁静。

服务生迎上问:“先生,您预订了位子吗?”

杨慕次半开玩笑地说:“预没预订,要看小姐的心情好不好。”他迎着她走过去,荣华依然没有动。

他从容自若地在她对面坐下来,说:“您是林潭先生的朋友吗?”

“老余叫我问候你。”荣华的脸上漾起一丝笑意。“欢迎回家。”荣华的音线优美,隐约散发出幽美的气韵,如许温馨,让慕次感到十分亲切。

他们开始彼此认识,正是花雨漫飞的季节。

第十七章各有经纬一片天

幽暗的灯光下,红漆木板地显得愈加深红,荣华和慕次在“华美书店”小阁楼上密谈。数张叠放的“军事秘密地图”的照片摊开在小桌面上,地图右上角标有“军事秘密,南支那五万分之一图,南昌料号”字样,左下角则标有“陆军测量部参谋本部”的字样。

“去年,日本帝国主义悍然发动了九?一八事变。蒋介石下令'绝对不抵抗',东北军一枪未发,即让出沈阳城。日军得寸进尺,四个多月内,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全部沦陷。你看看这些照片,日本人吞噬我中华之心不死。他们不仅要我们的东三省,而且,还想吞并中原。”荣华神情严峻,把照片一张张理顺。

“这些地图的照片是哪里来得?”慕次问。

“是长期潜伏在我们国家的日本间谍绘制的。这些照片是我们的特工从特高科手中得到的。日本间谍机构'立洋社'很早就在上海昆山路建起东洋学馆。日本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派遣了大批日本间谍潜入我国,其中有许多女间谍。他把她们比喻成飘零到大陆的樱花花瓣和与日月同辉的璀璨明星。”

“哼。日月同辉?樱花终究是短命的。”

“说得好。你来看,这张图。”荣华扶正一张照片。“这里绘有上海市主要街道和港口,地图十分清晰准确。”慕次细看照片,图纸上绘着:参谋本部陆地测量总局支那派遣军之帝国之花测量。昭和四年。

“昭和四年?1929年。”慕次喃喃地说。

“上级命令我们,从国家的利益出发,尽快将这些照片透露给国民政府,希望他们尽快将潜伏在上海的日本间谍一网打尽。还有,第三共产国际即将派要员到上海来参加中央特委的扩大会议,我们负责与会人员的接送事宜。中央特科书记方致同是我们这次任务的直接领导人。明白了吗?”

“明白。”慕次突然又回头看昭和四年这几个字,他很迷惑地说:“这笔迹,我在哪里见过?”

“不会吧?”荣华说。“除非你见过这朵帝国之花!”

上海法国租界,日本茶室。

茶室的摆设很精致,雅间和雅间之间用大而宽的黑漆仿唐屏风隔开,衔接得当,设计美观。屏风上描金飞漆,画得都是有关中国和日本茶文化的交流和发展故事。画风典雅,处处透着古香古色,古意盎然。

颇有日本特色的小瓷壶,壶嘴呈倾斜状态水线流畅地浇在茶杯底,含蓄玩味的一双手,手指冰凉地举起杯,香艳的唇沾了沾碧绿的茶水,暧昧地伸出舌头来,试了试茶温,然后,平静地等待访客。

访客来了,尽管来得很不情愿。

韩正齐推开了茶房包间的矮门,躬身而进,浓烈刺鼻的香水味道放肆地充斥着整个房间,榻榻米上的光线很幽暗,橘红色的灯下是正襟危坐的徐玉真,他过去的女主人。

一个曾经救过他性命的女人。

茶室里,余碳微热,茶水温凉。

“坐。”徐玉真说。

韩正齐面无表情地坐下。

“还记得吗?夜来得茶香?”女人温存地问。

怎么不记得?那一夜的温软芳香,致使他痛悔了一生。

“你怎么不说话?”徐玉真专心留意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底,她像一朵迟暮的昙花。以招摇的姿态,瑰艳的俗,引诱着自己。割弃了多年的噩梦开始重新露出邪恶的笑容,这是他的前愆,他的罪孽,他难以面对却不得不面对的魔鬼。

徐玉真替他冲茶,死气沉沉的瓷碗面上漾起春色溶溶的碧漪,仿佛死灰复燃。碾得粉碎的茶叶末漫上碗口边,被杯盖轻轻一刮,纷纷打旋,露出几分贪淫悦己的本相来。

徐玉真将茶碗转动一圈半,恭敬地递茶给韩正齐,并发出诱人的微笑。具有矫情意味的献媚笑容,淡淡溢出靡靡之色。

“我不是来寻花问柳的。”韩正齐一无旁视地喝了一口茶。

“我也不是人尽可夫的。”徐玉真正色分辩了一句。“茶味如何?”

“寡淡如水。”

“那是你的心太过寡情之故。”她点起一支烟。“你直愣愣地看着我做什么?”

“你,以前不吸烟。”韩正齐说。

“人是要变的。”徐玉真勉强地笑笑。“岁月改变人生。”

“你请我来,不会是单纯的凭吊旧事吧?”韩正齐板着脸说。

“你我之间,有既往可供凭吊吗?”徐玉真反问。

“那最好!”韩正齐说。“最近你做了很多事,与你身份很不相符。我很奇怪。一个为人之母的人,怎么会做出令人发指的'灭子'大案。”

“您不了解。我是最息事宁人的了。可是,是他们,他们不放过我。我没想炸死他们,我只是警告,警告而已。”

“死了三个人,其中有两个人是完全跟这件事情毫无关联的!纯粹是无辜被害!”

“是她们运气不好!”徐玉真身体僵直地挺起来,情绪激动。“我也不想的。”

“她们都是无辜的!!是你该死!你二十年前就该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罪!我罪无可赦!”

“该死的人不一定有罪,有罪的人不一定该死。”

“你杀了我的女人。”韩正齐双眼喷火,脸上的肌肉开始交错,齿牙欲裂。“二十年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永远不伤害我的女人。现在,你杀了她,杀了她!”

“事前预期的打算和事发后的结果,太不一致。这种结果,我们都不想看到。我要杀的人,根本不是她!是她,她自己鬼使神差自己找死!她死,她死总好过我们死,对吧?这种局面,你以为是我想要的吗?眼前的局势,对你、我双方来讲都很不利。”

“你不要,一口一个我们,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企图遗弃我?毁灭我?你以为你做了一个小小的警察局副局长,就可以遮天蔽日吗?你别妄想。当年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早就饿死街头了。你别忘了,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以为你的身上已经褪尽了江湖匪气和野蛮的下等人的气息吗?不,没有,不可能的。别做梦!新寡的孀妇,以为扇干了坟头上的土,就会变成刚出阁的新娘!背叛信义的人,永远不会重获新生。除非他死!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你欠我的风月债!我是一个苛刻的债主,你在我身上榨取过多少快感,我都要原原本本从你身上讨回来。”

“我也告诉你,我不会再受你摆布。我不怕你狠,我跟你赌命!你把陈年流水簿子全翻出来,我也无所谓!二十年前在慈云寺,是你,你设下的圈套,你给我下了药。你用下三烂的手段害我道义全丧。是你,一夜之间,碾碎了我的自尊,我的人格。是你,亲手毁掉了我的幸福,我的爱情。”

“这是你的宿命。”

“不,你欠我的命债!”

“不,你因此而捞取了高官厚禄。”

“我得到的,原非我所愿。”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徐玉真笑了,笑得诡异而自得。“经纬万端,各得其宜。你不要贪婪得过了头,到头来,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应该是你。”韩正齐突然站起来,戴上了雪白的手套。“这一次,我不会心慈手软。”

“你想干什么?”

“我想掐断你脖子,一了百了!”韩正齐几乎是扑上去扼制住徐玉真的咽喉的,事发突然,徐玉真瞬时落于下风,她拼命地挣扎,喘息。韩正齐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他用力卡住她的喉管。“我现在轻轻一捏,就送你回老家。你知道吗?你精明,会算计。我不跟你兜圈子,我要让你在空气中像水分一样蒸发,溶解,消失。我做得到,我不是二十年前的小卒子,我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你过来,过来看。”他五指冰凉地卡住她,往窗前拖。“哗啦”一声,窗帘被拉开,徐玉真看见日本茶室外全是清一色的警察站岗,自己带来得保镖全被押在茶室的墙角底下。显而易见,韩正齐是有备而来,有心杀“贼”。

可惜,他无力回天。

徐玉真的脸上脸上挤出一丝难以捉摸地古怪笑容。这种笑,令韩正齐不寒而颤,这种笑,他二十年前见过一次,那一次,他终身难忘。

“你笑什么?”

徐玉真示意他放松自己的咽喉。韩正齐松手,徐玉真剧烈地咳嗽。“你,你真野蛮。”徐玉真自己给自己做喉管的解压、放松运动。“我不会轻易地死去,你知道吗?除非你肯牺牲掉你的宝贝儿子。”

“你说什么?”韩正齐忍不住心腔儿猛地瑟缩。“说什么?”他拔出手枪来,直指徐玉真的头,眼睛通红通红地吼。“你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

“很好啊,一枪两条命。一个是被你'先奸后杀'的情妇,另一个是你的亲生儿子。我赌得起!你敢赌吗?韩副局长?”

“虚张声势啊?!你别诈我,老子不是吓大的。”韩正齐的气势已成强弩之末。

徐玉真眼光敏捷地捕捉到韩正齐脸上的微妙变化。绝对有机可乘了。“打个电话,试一试。”徐玉真十分虔诚地怂恿说。“看是真是假?都二十年了,你怎么还是如此莽撞呢?你以为背水一战,就足以致我于死地吗?那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能够一无遮挡地走进来,自然也可以毫发无伤地走出去。把枪收起来,小心走火,两条人命。”

“你等着。”韩正齐收起枪,走到精致的仿古电话旁边,摇动电话的手柄。简短地说:“接海关总署。”

一会儿,电话接通了。

“请找韩禹接电话。”数秒之际,韩正齐的眼睛丧失了神采。他颓然靠在墙上,他的心很痛,像针扎一样,这种愁急煎心的痛,只有为人父母的人最能理解。

他的独生子韩禹,今天早上没去海关总署上班,同事在上班途中,发现了他的军装挂在一棵树上,韩禹失踪了。

“我儿子怎么样了?”韩正齐满脸是汗。他的神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很好。只要我平安,他就一定长命百岁。你看你,急得一头汗。”徐玉真试图替他揩汗。

“你别碰我。”

“你太虚弱了。你需要我的帮助不是吗?你需要我的怜悯。不要急于摆脱我。你想想,当年不是我救你,你会怎么样?蓬首垢面?奴颜婢膝?粗茶淡饭?”

“你今天叫我来得目的是什么?”

“我需要你对我的回报。”

“我已经回报了。”

“是吗?”

“您还活着,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这还不够。我要你旗帜鲜明地表明立场。不能让'金龙帮'借尸还魂。”

“帮会的事情,我无能为力。”

“您不怕失去您最心爱的孩子吗?您一定要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就像二十年前一样。选我,或是选她。现在是,选一个过气的少爷?还是选自己的儿子?”

对于韩正齐来说,失去心爱的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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