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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一触即发-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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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落'的极致必然是'堕落'。借助自己的姿色来拯救自己的经济,心甘情愿地向金钱献媚,也许这才是真实自然的她。不知夏兄和杨兄以为然否?”汤少兴致不减。

夏跃春心中已猜到八、九十分,这朵盛开在舞池的白玫瑰与眼前的汤少、阿初一定有着某种微妙的关系,倒不好直言点破,恐伤了二人的面子。于是,微笑地应付了汤少一句。“汤兄所言,颇可细味。不过,小弟一言不敢赞。”

“虚伪。”汤少笑骂。

“情有可原。”阿初说。

“你说情有可原?”汤少表情丰富地怪叫一声。“你认为她宁可做一个荡妇,也不肯嫁给我……”汤少突然看见夏跃春的笑眸,果断地把话噎回喉管,吐出一口肮脏气来,说:“像我一样的上等人,是情有可原?”

“青楼女子不见得个个都是荡妇,遁入佛门的鱼玄机不一样艳帜高张?”阿初反驳汤少的话。“做舞女也是一种求生的方式,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仗着父辈的福荫,成天票戏、吸鸦片、跑马、逛舞厅,做社会的寄生虫。”

“我票戏,是昌明国粹。”

“吸鸦片呢?也昌明国粹?”阿初不依不饶。

“我,鸦片是洋货,我吸鸦片是、是……”汤少脸通红。

夏跃春打个圆场,救驾。说:“是融化新知。”

“对,融化新知,你懂不懂?”

“我不懂,你们这些公子哥的闲情逸致,我只知道,一个人牺牲自尊,靠卖笑赚钱,也是需要勇气的。我为雅淑感到难过。”不仅仅是难过,还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为雅淑的生存环境;为雅淑的屈尊降贵;为雅淑曾经的笑靥和泪水。

雅淑落到今天这一步,自己也是有责任的。所以,自己必须为雅淑做点什么,不仅仅是为了荣升的面子,也包含自己的歉意。

“舞票给我。”阿初对汤少伸出手来。

“干吗?”汤少愕然。

“给我。”阿初几乎是抢过来得。“从现在开始,她不做了。”他撕毁舞票。

“你滥用职权。”汤少不忿。

“就算是吧。”阿初说。

“上海是自由世界。”汤少不肯善罢甘休。

“你去请她跳舞,无疑是羞辱她。”

“她肯出来做,就会想到有今天。”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不守伦理秩序,你的金科玉律对我不起作用。”

“你是不是想看她在你面前,再寻一次死?”阿初这句话威力十足,汤少听了果然收敛了气焰,泄气地说:“你威胁我?”

夏跃春主动把自己手中的舞票还给了阿初,拍了拍汤少的肩膀,说:“你想跳舞,换一家。我陪你。”

“今晚的一切开销,我付钱。”阿初说。

汤少半推半就地在夏跃春的好话里下了台,阿初叫人送他们去了“百乐门”,自己顺着走廊,来到舞池。舞池底灯光暗淡,十几对男女在舞池翩翩起舞,舞女们身上的香水流溢在闪烁靡丽的华灯下,阿初看见了雅淑。他的心忽然有了刺痛的感觉。

和雅淑穿着高领旗袍,从脖颈到前胸裹得严严实实,雪白的胳膊却刺目地裸露在灯光下,她的眼神犹如梦一般凄迷婉转,带着落花的矜持,带着悲凉的自尊,踩着梦幻的节拍,肢体疲倦地重复着机械的动作,舞池中仿佛腻水染了花腥,萍飘蓬转,不时溅起凄美的浪花。

突然,阿初和雅淑四目相遇,刹那间舞池中的“玫瑰”开始颤抖,阿初甚至能听到她那颗簌簌颤动的心,阿初的歉意和雅淑的战栗一瞬间糅合成哀怨的乐曲。

雅淑猛得垂下眼睫,晶莹的泪夺眶而出,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惶恐霎时压迫住雅淑的心魂。她忽然又想到,阿初会是怎样的表情?她想知道,于是,她抬起头,几秒钟的工夫,她找不到阿初了。阿初仿佛是夜间过路的流萤,一闪而过,是梦吗?雅淑在想,她暗守着内心的孤独,残梦初回般地旋转下去,再旋转下去。

阿初刻意避开了雅淑的目光,他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到后厅走廊,随意地推开了走廊拐弯处的一扇门,他听见有女人的尖叫和低笑。

“我以为你把我忘了。”辛丽丽对着穿衣镜正穿舞裙,一个小舞女正蹲在地上帮她理裙摆,她雪白的背正对阿初的视线范围,鲁莽的失礼和适意的娇羞浑然相聚,阿初条件发射似的转过身去。

“装什么蒜啊,姓杨的,难道你没见过我没穿衣服吗?”辛丽丽优雅地转动身子,向他就地屈膝,行了一个漂亮的欧洲宫廷礼,并娴雅地伸出手来。

阿初就势握住她的手,牵她起身。他没有亲吻她的手背,因为他穿着长衫,自己总觉得不伦不类。

还有,就是因为丽丽的那句话,很明显,她认错人了。

小舞女拎着自己的长裙,躬身先退出去了。

“帮我拉上拉链。”丽丽说。

阿初有些尴尬,习惯地左右看看。

“你怎么了?”丽丽问。

“您很美,美得令人不敢轻慢。”阿初答。

丽丽笑了。“怎么你如今也学会恭维人了?”

阿初替她拉裙链,他的手无意间触摸到她的肌肤,他敏感地收回手去,不经意的躲避,反让丽丽感到他的异常,丽丽立即警惕地往后一撤,不信任的目光在阿初身上考量,大约半秒,她已经确定了眼前人不是阿次。“你是谁?”

“你在等谁?”阿初反问。

“我在等我的朋友。”

“我也是你的朋友。”

“你贵姓?”

“你猜猜。”

“杨先生?”丽丽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顺着他的意思猜。

“聪明。一猜一个准。”阿初坐了下来。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并不认识啊,杨先生。”

“哦,做老板的来看看自己旗下最优秀的员工,好像并不需要提前预约吧。丽丽小姐?”

“哦?”丽丽调皮地拉长了声线。“原来阁下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初先生,初大老板?小女子失敬了。”

阿初纠正一句。“是杨先生,杨慕初。”

丽丽秋波一闪,她对这个名字感到更加好奇。

“杨先生,斯斯文文,不像是做这一行生意的。”

“彼此,彼此。”

“什么意思?”

“我看您也不是吃这行饭的人。”阿初的这句话是带了省略性的暗示,丽丽缄口不答了。某种默契在半带试探半带调情的隙间蔓延开来。

“您是特意来会我的?”丽丽问。

“不是。机缘巧合。”

“您抽烟吗?”

“谢谢,我不吸烟。”

“是吗?”丽丽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您不介意吧?”

“随意。”阿初说。

辛丽丽笑着点燃了一支烟。“跳舞吗?我请您。”

“谢了,今天晚上我很累。”阿初突然想到和阿次见面的事,眼前不就是一个现成的联络官吗?“给他打个电话吧。”阿初直截了当地说。

“谁?”

“你的情人。”

“我的情人不止一个,您指的是哪一位?”辛丽丽吐了口烟圈。

“跟我长得很相似的那一位。”阿初说。

“跟您长得很相似,相似到什么程度?”

“一模一样。”

“您信吗?”

“你刚才不就是把我当成他了吗?不然,你干吗在我面前换衣服。”

“那是因为,我想勾引你。”丽丽依旧笑。

“你说,姓杨的,难道你没见过我没穿衣服吗?我的确是第一次看见你……”阿初停顿了一下,说:“换衣服。”

“您,干吗要见他?”丽丽很好奇。“您可千万别告诉我,您是因为嫉妒。”

“为什么不呢?”阿初随手从花瓶里取出一支红玫瑰,献给丽丽。彼此轻贴面颊,阿初低声说:“您很迷人。”

“谢谢。”

阿初走到门口,说:“明天下午两点,我在'英伦茶室'等他。不见不散。”

“您认为我一定会打这个电话?”

“是的。您没有理由拒绝我。”

“您到底是他的什么人?”

“亲人。”阿初出去,关上门。

喧嚣的音乐扑面而来……

阿初听见舞池里传来得放肆地笑声,他分辨不出来那笑声是否出自雅淑之口,他觉得很不舒服,他叫来舞女大班。

“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那个,和……和?”阿初突然有点别扭。

“您说,雅淑小姐?”

“对。”阿初定了定心神。“她做了多久?”

“两个月。”

“她自己来应聘的?”

“是的。”

“你,你跟她平常关系怎么样?”

“一般。”

“你试着问问她,有一家证券交易所需要一名工作人员,薪水不错,你问她有没有兴趣做。如果她愿意,你立即告诉我。”

“是的,先生。”大班欲走。阿初突然拽住他,说:“不要告诉她,是老板关照的。一个字也不要提。”

“好的,先生。”

“OK。”阿初松开手。

阿初的贴身保镖刘阿四走了过来,他看见大班离去。

“有事吗?先生?”

“没事。阿四,你上次说替少爷的朋友在梅花巷看房子,那地段还有空房子没有?”

“有啊,梅花巷很偏僻,不过,空气很好。”

“你带我去看看。”

“现在?”刘阿四很诧异。

“走。”阿初说着,径直向前去。刘阿四跟上几步,又退回来,从门口的服务生手上接过阿初的风衣和围巾,再跟出去。

宽阔的长街,黄色街灯闪烁,杨慕次开着一辆吉普车驶过,他把车停在“华美书店”的门口,熄了火。

“华美书店”的窗子半开着,荣华伸出半个头来,跟慕次打了个招呼。慕次下车等待,不到三分钟,拎着行李的荣华和第三共产国际的特使下了楼。

杨慕次从荣华手中接过行李,荣华替他们简单介绍。“这一位是共产国际的特使丛锋先生……这一位是负责您在上海会议期间安全地……”

荣华话还没说完,丛锋已经冲上来和慕次热情拥抱了。而且久久不愿松手,慕次异常尴尬。他用眼神提示荣华替自己解围,荣华一时也无所适从。

“阿初,见到你真高兴。”丛锋激动地说。

“您,您认错人了吧?”慕次说。

“你说什么?我是丛锋啊,你仔细看看。”丛锋终于松了手。“虽然我化了装,可是,你也应该认得啊。”丛锋脱了礼帽让慕次认,慕次摇头,丛锋忍不住给了慕次一拳。“不是吧?回来才一年多,连我都不认得了?难怪丛惠说,郎心似铁。哇,你帅多了。不过,少了几许飘逸和清雅。”

“我……”慕次不知道怎样跟他说。“很抱歉,我不是您说的那位阿初,您真的认错人了。我叫杨慕次,是这次中央特委扩大会议,专门负责保证您安全地。初次见面,不周之处,请见谅。”慕次伸出手来。

丛锋很诧异地伸出手来,两个人握手。

心情各有不同。

他们三人很快上了车。

“我们暂时把您安排在梅花巷五号居住,那里虽然偏僻一点,不过,交通很方便,四通八达,开会期间,我会装扮成您的太太,为您护航。我们不希望您在会议期间跟任何朋友联系或者是交往,当然,这完全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您必须配合。”荣华说。

丛锋点头。

荣华伸手拍了一下慕次的肩,慕次专心致志地开车,头也不回地从副驾上拿了一包东西递给荣华。

荣华打开包,丛锋看了一眼,里面有:美国永备牌电池、美人牌香粉皂、毛巾、牙刷、杯子等等。

“我带了洗漱用品。”

“但是,你不能用,我们不能让人知道你是苏联来客。”

“洗漱间是私人地带。”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慕次插话。

“你们是情人吗?”丛锋锋芒一指。

“不是。”荣华回答得很干脆。

“你们很默契。”

“工作需要。”荣华说,丛锋淡淡一笑。他看着车窗外,一排残梅疏影,枯淡瘦劲,显得萧萧寥寥。

车子驶进梅花巷。

梅花巷七号。

杨慕初的车停在门口,他独自下车看房子,叫阿四在门外等。

小院很荒凉,杂草蔓生,月光下,草随风动,平添阴森之气。不过,房子的结构很美观,梁、柱、壁都是仿古的艺术品。想必这院子的旧主人很讲究精致的生活。

阿初想租下这院子,稍做打理,是一个很闲适优雅的住所,他想,雅淑如果换了工作,不如让她先搬到这里来住。

他穿过小径,看到一片绿油油的池塘,蛙叫虫鸣中,隔壁的灯亮了。

梅花巷五号。

荣华送慕次出来。

“他可真难缠。”慕次上车说。“祝你好运。”

“什么意思?”荣华拉住车门,不让关。

“你不觉得他像流行的彩色石印月份牌上的公子哥?”

“你对他有偏见。”

“我对他还真没什么偏见。”慕次笑了。“不过,他太感性了,又很情绪化,不适合我们这种工作。”

“我们这种工作,也难得遇到像他这样博学通识,对人又很热情的同志。”

“我已经领教过他的热情了。”慕次做了个模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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