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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触即发-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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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杨慕次的全部学籍档案,证实了慕次所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伯乐总算遇到了千里马。

就在杜旅宁怡然自得时,杨慕次来了。慕次脸色苍白,眼睛湿润,灰暗的表情和此时杜旅宁的心境相差甚远。

“去看过你所帮助的同学了?”

“是。”慕次答。

“你好像很不适应。”

“是。”

“没有见过死人?”

“是。”

“你心里很害怕?还是很难过?”

“我很内疚。”慕次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们的死,是咎由自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情愿死的人是我。”

杜旅宁摇了摇头。“不……”

“是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一家三口!我请求您!立即枪毙我!我的内心实在是太痛苦了,我难以承受这种蚀骨钻心之痛悔。”

“我们这一行的痛苦,远远不是外行人所能体味的。不过,你做了这一行,会源源不断地发现这一行的魅力。”

“杀人的魅力?”

“浅薄的观点。”杜旅宁反驳。

“我想退出。”

“为什么?”

“因为您让我感到恐惧,我跟您之间根本无法沟通。抑或是,您从心底蔑视我?”

“我为什么要蔑视你?你是一个可以被蔑视的人吗?”

“可是您一直在排挤我,不,不止排挤,是排斥。您怀疑我,不信任,甚至想借机除掉我……我不明白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你所犯的最大错误,就是喜欢意气用事,以点盖面,以偏概全。不,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不止这些。我跟你一路上过来,觉得你情绪波动太大,太不稳定。要么显山露水,要么少言寡语……”

“老师……”慕次想分辩。

“不用在我的面前粉饰自己的言行,太不明智。换言之,你要学会在任何人面前将自己所有言行控制自如,哭也好,笑也好,都是你运用的武器。你很优秀,在这一批学生里你非常优秀,鹤立鸡群。你有敏锐的观察力,卓越的智力,高才生嘛。唯一使我怀疑的是,你为什么到这里来?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这个危险的职业?为什么要截然背离过去的生活?”

“我想为国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在金融界一样为国家做事。”

“我好奇。”慕次直截了当地说。这一次,杜旅宁的表情却开始轻松起来。他点上一只烟,说:“接着往下说。”

“我真得很好奇。我很想给自己换个环境。”慕次第一次感到自己心里一团糟,“我的父母,我跟我父母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我很孤独,我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过他们真心的关怀。我说的都是真的,说出去人家一定不相信,一个大银行家的少爷可以穷到一天只吃一个苹果充饥的地步……”慕次开始哽咽。

“从什么时候开始?”杜旅宁问。

“从我记事的时候。”

“太不幸了。”杜旅宁看着慕次的眼睛说。“你难道没有尝试过去改变彼此双方的感情吗?”

“我尝试过,不过,彼此隔阂太深。再说我也大了,他们毕竟是我的亲生父母,在教育方面,他们没有亏待我。只不过,我不想在父亲的银行里做事。”

“所以,你一直在一家英国银行做营业部副经理?”

“是的。我不喜欢这种枯燥无味的工作,整天看报纸、等客户、赔笑脸、看账本、炒股票,甚至傻子一样坐在咖啡馆里看风景,太无聊,又无趣。我不想过这种平淡的生活。我想寻求刺激,想选择一种前所未有的惊险刺激的生活。所以,我今天走到了这里。”

“后悔了?”

“是。”

“所以想退出?”

“是。”

“可是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这一行有一句严厉的门规,叫:站着进来,躺着出去。我想,你也知道,这句话不是恐吓,也不是威胁,这句话是规矩,规矩是不容破坏的。我想你是聪明人,你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我知道退出是一种美好的奢望,所以,我更加痛苦!老师。我不想再伪装自己的心情,我活得真得很累。”

杜旅宁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笑容。“这就对了。我是你的老师,你不需要在我面前隐瞒你的思想。从现在开始,我需要你真诚的回答我的一切疑问,而不是例行公事的敷衍。”

杨慕次知道,现在自己和杜旅宁之间的信任开始真正建立。“我尽力,老师。”

“尽力?尽力是什么意思?尽力不说谎,还是尽力去圆谎?”话虽然尖锐,不过杜旅宁的语气很温和。

“我不习惯。”

“习惯什么?”

“老师您对我说话的态度和行为上的粗暴。”

“你希望我怎样做?和蔼可亲?还是推心置腹?我是你的老师……”

“老师是授业解惑的,您不是。您让我无时无刻不感到压抑。”

杜旅宁漫不经心地说:“尊师重道是中国人的传统,传统很难形成,但却异常脆弱,很容易被人破坏。我不希望看到你是第一个在这里破坏传统的人。”杜旅宁转过身去,用强硬的口吻命令,说:“鉴于你今天所有鲁莽的行为,我要关你的禁闭。在关禁闭这段期间里,你不能和任何人说任何一句话!包括自言自语,也不行!直到你愿意听从我的一切指令。换句话说,直到你看见我不再有任何压抑。我需要你在学习中释放你的聪明智慧,而不是在任何教官面前逞强好胜。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是,老师。”

这时,紧急集合的铃声响起……

时钟指向下午两点。

“先去操场集合。等待我的命令。”

“是。”慕次走出杜旅宁的办公室,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早上还是春光明媚的操场,因为横陈着两具年轻的尸体而变得异常阴森,他们的血在春风中凝固了,生命在无限春色中结束了,两只纸蝴蝶陪伴着他们,提示在场所有的学生,他们是殉了情,他们是自己放弃了生命,放弃了春天。

“令人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啊,青春年华,如花岁月,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葬送在这里!怪谁呢?谁都不怪,怪他们自己,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诚然,殉情是诗意的,我不否认。可是,诗意的东西太过缥缈,虚无。所以,我们要做一件事情,就是忘却,忘却诗意、忘却那些所谓美好的、不切实际的所有人和事。专心致志地回到现实中来,现实是残酷的!姑且这样认为。你们走到这里来,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报国也好,求知也好,找一个稳定的饭碗也好,你们来了,首先要学会生存。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所谓爱情,你们可以在幻想中保留。”杜旅宁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现场上每一个学生的表情,他看见了学生们心里的恐惧和脸上的震惊,他达到了目的。“他们死得很难看,死得非常没有价值。这是一个悲剧,无可挽回的悲剧。但是,这个悲剧的发生,是为了不再发生任何类似于此的悲剧!大家都看到了,与其做一个可耻的逃兵被处死,不如做一个光荣的烈士!从现在开始,我要看到你们整齐划一的步伐,看到你们千锤百炼的生存技巧,看到你们生死关头的从容不迫。”

操场上没有声音,安静地不能再安静,学生们站在风中,每一个人都忍受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煎熬。

“如果大家都同意我的观点,那么今天,死去的人就算没有白死。杨慕次出列。”随着杜旅宁一声令下,慕次大跨步向前一步走,立正。

“由于你善意的鲁莽帮助,造成了无可挽回错误。所以,你必须受到惩罚。从现在开始,我要关你一个星期的禁闭,立即执行。我希望你利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好好反省你过去的言行。一个星期后,我要看到另一个脱胎换骨的你!能做到吗?”

“能。”

“大声一点,我听不见。”

“我能做到!”慕次高声回答。

“好。现在全体解散。”

学生们迅速散去,这操场的血腥味令他们感到厌倦和恐惧。慕次被警卫带走的瞬间,他决定再次对杜旅宁表明一下自己的诚恳的态度。他叫住了杜旅宁。

“老师,我请求您的原谅。”

杜旅宁轻描淡写地说:“话虽然说晚了点,不过,还来得及。”

“从今以后,学生唯老师马首是瞻!”

看着英姿飒爽的杨慕次,杜旅宁的心情终于多云转晴了。“这句话说早了点,不过,我很爱听。”

当天晚上,郭字琼与和雅姗被草草埋葬于学校的梅树底,有关他们的一切资料都被销毁了,他们从这个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海上颠簸,阿初和荣升、丽水总算回到了久别的家乡……上海。荣升这次回家,意义非凡。经过长达数年的孤单岁月,他对于过去曾经拥有的美好爱情做了一个永远的结束。

因为,他不能再这样盲目又凄惨的生活下去。由于他感情上的极端自私,他失去了自己慈爱的父亲,他没有尽到一个做儿子的基本义务,没有给父亲养老送终。他自己失去爱人的痛苦远不如他的母亲为他所承受的痛苦的万分之一。荣升一想到这里,就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到母亲的身边,彼此互相安慰,能够减轻彼此的痛苦和悲哀。

阿初的心境是平和的,他已经默认了命运对自己的安排,无论将来怎样,他都不会舍弃四太太对自己的关怀和爱护,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回家。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家庭,却能让自己魂牵梦绕,充满温馨回忆的家。

阿初和荣升各有心事,丽水却是个例外,这次回来,总算没有辜负姑妈的嘱托,将荣升完好无损地找了回来,不觉志得意满,春光满面。

他们三人一出港口,就听到有人喊:“大少爷!大少爷!”,紧接着,一大群记者围追堵截而来,闪光灯此起彼落,大伙儿扎到一堆,拼命抢镜头。

原来,荣家自从收到荣升即将回国的电报后,就派人每天到港口来等,新闻界知道后,也是大动干戈,各家报馆都派记者蹲点,就在港口设伏,都想第一个拍到第一张荣家掌门人的尊容。因为三个人都是洋装打扮,特别抢眼,所以,荣家的司机阿福一眼就把他们逮到了,他激动的大嗓门一吼,惊动了所有的记者,一时间,人欢灯闪,煞是热闹。

“荣少爷,请问您这次回国是否将全面接手家族生意?成为新一代的药业掌门人?”

“请问您当年是为了什么出国的?您的妻子病故,是否是您离家出走的重要原因?”

“荣少爷?荣少爷,请问跟你同船回国的小姐是否是您的未婚妻?”

“荣少爷,您的健康情况怎么样?”

“荣少爷,您在国外是否已经结婚了?”

“您是荣家的小公子吧?您能让我们拍一张照片吗?”

“您作为一名医学博士,放弃国外高薪工作,回到祖国,为国家效力。请问您内心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这位小姐,我们是妇女先锋杂志社的,你能接受我们的专访吗?”

荣升显然不适应这种强烈的光的刺激,他在阿初和丽水的掩护下,低着头往前走,司机阿福早被记者的人潮给挤出去了,急得在人群外直跳脚。

“请大家安静!安静!请大家不要挤、不要乱、不要慌。”阿初为了保证荣升和丽水的安全,不得不站出来控制局面了。“我们刚刚回来,脚跟还没立定,诸位过量的热情,会把我们再掀回大海去的。”大家笑了。“诸位的问题,我们现在都不方便回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风尘仆仆,喘息未定,还没有去拜见高堂,就在这里大肆张狂地开记者招待会,与礼不合!各位,各位,辛苦,我们非常感激。等我们回去见了长辈,我们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请各位让一条道路,阿初领情了!领情了!”阿初笑容可掬地给大家作了一个长揖,记者中有人抓拍到这个镜头。

突然,一个被裹挟在人群中央的一名女子被一名记者笨重的照相机砸倒,从人群中跌出来,正好摔在阿初和荣升的脚下。

众人惊呼起来。

阿初急忙蹲下身子,把那女子的头放平,替她略做检查。那女子的额头上渗着血丝,春葱一样的手指苍白无力地伸展开来……

荣升仿佛看见一朵美丽的花正在眼前旋落、枯萎。

“我认识这个人。”一名记者指着地上的女子说。“这个人每天都到这里来等她的姐姐,每天都要等到最后一班船靠岸她才走。”

“她怎么样?”荣升问。

“没什么,她严重贫血,缺乏营养……”没等阿初把话讲完,荣升不知哪里来得力气,居然一下子把那女子抱了起来,对阿初说:“我送她去医院,你先回去。”

有人立即帮忙叫了辆黄包车,荣升抱着那女子登上黄包车,根本就不顾阿初和丽水的劝阻,扬长而去。

记者们纷纷抓拍,各路人马浩浩荡荡地跟去。

阿福因为暂时挤不进包围圈,就找了个公用电话报平安。“大太太,恭喜大太太,贺喜大太太。大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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