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征服史-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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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庆深表赞同:“确实如此。”吊床是个好东西,而衢山船的船舱布置则更加精妙,要说起船只设计,马林溪的确是大宋数一数二的名匠师。
密集的脚步声在甲板下响起,渐渐移到舱口,一批百人的郑家子弟兵着甲持兵,跟着几个头领,分队成列,行了上来。在郑庆、郑凌身前,整队排列,齐齐低头行礼。他们是此战先锋,而其余三百士卒还在底舱守候。
郑庆颔首回礼,立在众人面前,也不多话,一指远处的衢山阴影,引得众人齐齐望去。厉声道:“衢山就在那里,金银财帛也在那里!能抢到多少,就看你们本事!若不想再过苦日子,今天就给我拼命!日后是喝粥吃饭,便要看今日!”
百人齐声低喝,如同平地中卷起一阵闷雷,炸得人耳嗡嗡作响。一百多双眼睛,泛着绿光盯着衢山,如狼,似虎,尽是贪婪!
第二十七章 星火(上)
夜风掠过海面,卷起重重波浪。浪涛冲击着远处的滩涂,在海风的啸叫中,唰唰作响。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深沉浓黯的夜影中,唯有点点星子、一弯残月散出淡淡微光。微光似有似无,穿不透夜幕,照不清海面。无论是岛、是海、是山、是船,隔着稍远便是一幅朦胧的剪影,怎么也看不分明。
仰头望月,侧耳听风,郑庆、郑凌心中同时冒出了一个词——月黑风高。
郑家的两艘战船已在衢山海岸一里之外的地儿停了下来,两船之间也隔了有里许,中间正是船坊港湾的出海水道。
帆蓬侧过,与海风平行,石碇直直垂在海中,却没有定在海底。两艘船仅仅是稍停片刻,随时都要启航,并不需要收帆落碇。绞车摇起,上足了油的绞盘转动时近于无声,一艘艘舢舨从船上垂落海面。
口衔枚,束衣甲,翻过船舷,踩着晃晃悠悠的绳网,兵卒们悄无声息地踏上舢舨,转瞬间,皆已坐定。拿起长刀,探入海中。以刀代桨,轻轻地划起,一艘接着一艘,十余条舢舨满载着两百名郑家子弟兵,向着船坊港出海水道两侧的高丘划去。
目送着小船渐渐没入前方的黑暗中,郑庆抬头眯眼,看着两侧高丘上的几点灯火。那里应该就是郑凌曾说过的南北两处守口小寨。只要攻下那两座寨子,能进能退,此战就已立于不败之地。
“凌哥儿!”郑庆回头唤道:“我们也该动手了。”他看东方天色,已微微泛蓝,最多再有一刻钟,就要天亮了,时机稍纵即逝,却也拖延不得。
“知道了。”郑凌应着,他回头下令,星火为号,两艘战船正帆起碇,同时朝着船坊港中突进。这不是因为心急,而是为了夺寨。他前次来衢山暗探,曾远远的打量过这两座如神荼、郁垒(注1)一般牢牢把住船坊大门的军寨。他按两寨规模算过,加起来决不会超过三百人。
不过这三百人,对于划着小船,潜伏登岛的两百先锋来说,还是太多了。所以他一放下舢舨,就急急的冲向港中,就为了闹大声势,把寨中的衢山守军引下来。若是调虎离山之计得手,这空下来的寨子,两百先锋唾手可得。而一旦夺下两寨,那被引出的几百守军,前后受敌,要收拾起来也容易得很。
战船乘风破浪,渐次抵近海湾入口。站在船头,郑凌在心中把自己的计划又细细理了一遍。他估算过衢山的兵力,区区一乡之地,满打满算也不可能超过四千兵。这兵数虽在他郑家之上,但单单一家良乡船行就已括走了大半。他两次乘坐衢山渡船,早发现船上的水手远超正常所需,要是良乡船行的几十艘海船都是如此,至少需占去三千人。如此,岛上兵力就绝不会超过一千。
衢山是东西长达三十里的岛屿,主寨和正港远在岛西,这一千兵力至少得有大半驻扎在那里,防守岛东船坊的恐怕就只有两座小寨中的三百人。而他手中的八百郑家子弟,大半是有刀有甲的巡检司官军,就算不靠计谋,硬吃下这三百人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只要全灭船坊守军,便可以逸待劳面对狂奔三十里赶来救援的岛西衢山军。
郑凌不信,看到船坊处冒起烟火,赵家二郎会不急着带兵赶来救援;他更不信,赵瑜来救援时敢倾巢而出,敌情不明,赵二郎必定要留下几百兵卒看守主寨。既然如此,八百精兵对上不超过五百的疲兵,胜负谁属,何须多问!
只待把衢山军各个击破。到了明日此时,衢山,这座东海金山,恐怕……不,是肯定,肯定会落入他郑家的囊中。到时……郑凌兴奋得一阵颤抖:‘看看还会有谁说我不如人?!’
马林溪慢慢在船坊中踱着步子,腰间的青色丝绦在风中飘舞。初夏清晨的海风没有盛夏时潮湿闷热,也没有秋冬的阴寒,温和舒爽,对于一个已过五旬的老家伙来说,再舒服不过。他年纪渐老,睡得也慢慢少了起来,这两年来,虽白日忙得不停歇,但累倒后一觉睡起,天仍旧是黑的。睁着眼睛在床上捱着却也难受,还不如出来走一走。每日里在船坊中来回两趟,半个时辰就过去了,也到了天亮的时候,正好回去吃饭。两年下来,也习惯了,哪天若是不走上几步,他一整天都不会舒服。
“五百七十八……五百七十九……五百八十!”马林溪停住脚,花白的眉头皱起。“又多了一步!”两年前,他第一次计算着从船匠庄到船坊大门的距离,当时整整五百六十步。但仅仅两年,就多了整整二十步。走得越来越慢,步子也越来越小,“真的是老了!”他一声长叹。不过叹老的话,也就是在没有人的时候,他才会说出口。平日里,他马大工可是比那些年轻小子们还要精神。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马林溪今天在船匠庄和船坊大门间已走了三遍,也该回去了。他向东望去,差不多也到了日出的时候了。但这一眼,他却看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在东方泛着鱼肚白的晨光下,两艘海船张满三根桅杆上的八面帆,紧紧并排着,直直的朝着港中冲来。
‘船头还未改过,是三年前的旧型号。’只一眼,马林溪就认出了两艘船的来头,那是自家外卖的货色,比起现在新型号,船速和破浪能力要逊色一点。不过与福船、广船比起来,仍要强出许多。
‘他们要做什么?’马林溪见两船来势汹汹,像是不怀好意的样子。但隔得太远,只见甲板上黑压压的一片,像是站满了人,却不知其所为何来。
两艘船,其势快逾奔马,不过几次呼吸,已接近湾口,船速仍未少减。‘他们疯了吗?’马林溪惊得张大了嘴,‘湾口有拦海铁索啊!’
衢山船坊是赵瑜的命根子,为防外人出入,海湾入口处窄窄的水道,平日里都是把两条手腕粗的铁索锁紧拦起,只有确认是自家船舶出入方才解开。粗长笨重的铁索被一串浮木虚悬在水中,如不打开,就只有平底的舢舨方能出入,而吃水甚深的海舶必定会被死死拦住。这件事,不得走近船坊半步的外人绝不可能知道,只有自家人方知晓。而这两艘船,看来肯定是不知此事。
两船离铁索越来越近,马林溪几乎要移开视线,不忍观看。‘这两艘船完了!’以木船撞击铁链,虽然没见识过,但想来应该与鸡蛋碰石头差不多罢!
轰轰接连两声巨响,如同雷鸣一般在马林溪耳边炸开,他不禁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他觉察过来,忙再睁开眼,却见狂飙而来的两船已经定住,在一瞬间就完成了极动到极静的转换。站在船头上处的一溜人猝不及防,惊叫着落入水中,如下饺子般在海里扑腾了开。
‘完了?’马林溪想着,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猜错。海风鼓动,已经停住的两艘船又慢慢开动,仍向着码头驶来,他定睛看去,却看不出哪里有半点破损。而拦海铁索,经了那两下撞击,锁住两条铁链的锁头被撞开,浮木载浮载沉的飘到了一边,竟然就这么断了!
以卵击石,碎掉的竟然是石头!马林溪难以置信。
这时,两声巨响已惊动了两侧军寨中懈怠的守兵,一片人声响动,一声声代表敌袭的号音慌慌张张的吹起。但马林溪对号角声充耳不闻,只盯着毫发无损,越冲越近的两艘海船,突然狂笑了起来,大吼道:“不愧是我的船!”
注1:宋代的门神。
第二十八章 星火(中)
“不愧是衢山的船!”郑庆一声大叫。刚才那一下撞击,却与触礁毫无分别,船身在猛力中惨嘶,桅杆几乎要折倒,帆索根根断裂,连船板上的钉子都一支支的迸起,但整艘船仍是安然无恙,依然安安稳稳的向码头开去。
郑凌好不容易爬了起来,方才站在甲板上的众人化作一群滚地葫芦,船艏十几人都立足不住落入水中,若不是眼疾手快,掰住了船板,他也一样要落下水了。他回头看着海中如蛇般载浮载沉的浮木铁索,大骂出声:“直娘贼的,他们竟然在海里拉了根铁索。”
“是啊,亏赵二郎想得出。不过赵瑜应该没想到,把这条铁索撞断的竟会是自家出产的船。”郑庆冷笑,他常年在海上,船只触礁也经历过几次,如此猛烈的撞击,若是他船,船头早就碎了。偏偏他们为了偷袭成功,换乘了衢山船坊的海船,却免了还没开战就全军覆没的局面,这叫什么?“是因果报应……是天意啊!”
有老天帮忙,这仗难道还会输吗?!他抬头望向两侧,仍是无法看清两寨之中内情,但听那几声颤抖而不成调的号音,衢山守兵张皇失措之形,却如在眼前。‘不会输了!’郑庆之心已稳如泰山。
“庆叔!”郑凌突然叫起,他指着在海中扑腾挣扎,大呼救命的郑家子弟:“海里的兄弟们怎么办?”
郑庆头也不回,只盯着越来越近的码头,森然道:“没时间耽搁,让他们自己游上来罢!”
郑凌回望那些落水者,脸上闪过一丝不忍,有不少都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啊。他们都穿了纸甲,这纸甲一旦沾湿,就坚如铁甲,能防箭矢刀砍,但对于落水的郑家子弟来说,也如同在身上压了一件铁甲,就算水性再高,也无法施展得开,游上岸去。郑凌不愿去想,在沉入水底前,有几人能及时把甲胄卸下?他硬起心肠,把头转回来,轻声对自己道:“只怪他们命不好!”
须臾,两船已近至码头三十丈。只见船上帆蓬一落,船舵一摆,两艘十数丈长的千五百料海船齐齐的在水面上划个半圆,借助转向的缓冲之力,一左一右,稳稳的停在栈桥边。这操船之艺,已是妙至毫巅。
不待战船停稳,郑庆一把拔出了腰刀,扯起一根帆索,当先跳下甲板。人在空中,却大喝道:“孩儿们,跟我上!”
赵瑜高卧未起,昨夜他与赵文忙碌到三更,把召回船行诸船的计划表都罗列了出来,哪些航线要保留,哪些航线得废弃,哪艘船可多调些人,哪艘船需补充人手,这些琐事虽是繁芜,却不得不一一理清。幸好有刚从各地分号召回的一批帐房、主事,才能在半天之内把计划定下。
与郑家开战在即,许多事都得事先备起,以防措手不及,只剩半个月时间,赵瑜自知接下来的十几日,怕是都没时间喘口气了。他本待今日多睡一阵,却不想,四更天刚过,他才躺下没一阵,就有一人连门也不敲,如风似火,大步闯进卧房。
赵瑜闻声惊醒,反手握住床内侧暗藏的镔铁短刀,静卧不动。
“大当家!”那人闯进房中,上气不接下气,听声音却是门外守夜的亲卫,不知为何如此惶急。
赵瑜听出声音,放下心来,松开掌中短刀。床上藏刀是他在赵瑾还活着时养成的习惯,到了现在也没法改掉。翻被坐起,皱眉问道:“何事?”
“禀大当家!东面……东面船坊那儿点起烽火了!”
“什么?!”赵瑜大惊跳起,光着脚,只穿着小褂短裤就冲出卧房。他出门后,转头向东,就见一缕浓浓的烟柱随风飘摇,衬在东面泛白的天光下,极为显眼。赵瑜眯眼冷视,心念万转。
‘难道还是童贯?……前日升官、订货,怕还是为了懈我军心,然后趁我不备……’
‘不对!’赵瑜轻轻摇头,‘衢山丁点大的地方,不值得童贯如此布置……也许是童贯下的命令,下面的官吏定的计策!说不定就是前次来巡视的某个州官的策略……’
‘还是不通。’赵瑜再次摇头,几年的布置,明州内外兵力调动绝瞒不过他的耳目。莫说明州,就是两浙路沿海各州县,只要超过一个指挥的兵力调动,几艘兵船下海,都会一一报到他这里。两浙路上各个水军军寨、港口,都有数个各自做着小生意、互不关联的暗哨监视着,平日就算无事,都要五日一报,若是兵船一动,雪片般的情报就会飞过来,对于他精心布置下的情报网,赵瑜有毫不动摇的信心。
‘难道是外路的兵马?’赵瑜仍觉得说不通,要说从外路调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