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血-第5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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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怎么说呢,算李任权倒霉,既然他存着让大家伙儿送死,自己得利的龌龊心思,那就别怪我将他这个临江伯弄出来当替罪羊,保全一下有功将士的性命了,而既然我做了,若他李任权能轻松脱身,那怎么成?”
他这里说的真真假假,李全寿听的却是如痴如醉,心里那一丝不快也早不知飞哪儿去了,咂摸了半晌,才一拍桌子,“父皇总说,圣人之言乃大公之道,然天下间何有大公之人?所谓公断,皆为不涉自身利害而已,一旦事涉己身,定有私义杂之,唯小人定以私义而论公事,而君子则以公道论之私情罢了,兄长此举,足堪为君子矣。”
评价太高,赵石也有些受不了,公心是什么,他不太清楚,君子这种动物,赵石也不知为何,皆因后世已无君子,连禽兽和禽兽不如之辩都弄的人尽皆知,视之为理所当然,哪里还有什么君子?但赵石也知,自己肯定不是什么君子,小人到是贴近一些,骗孩子的罪恶感没多少,但总有些不自在就是了。
索性举杯邀饮,打着将虽不笨,但也不聪明的皇长子殿下灌醉的主意。
但李全寿酒量虽浅,醉的却也没那么快就是了,转头就关切的问,“兄长之后有何打算?”
“这个不好说,不过也想在京师多呆些日子了,我这里荣华富贵想来也已不缺,也该是歇歇的时候了,到是殿下,听说前些时有人提议立储,殿下是怎么想的?”
李全寿转了转眼珠儿,听出赵石说的有些不尽不实,但方才解释李任权之事,却让他觉得推心置腹,没有什么隔阂,手扶着酒僎,沉吟片刻,这才叹了口气,“还能怎样?也不知是谁,竟然上书要父皇立储,存的可未必是好心,当初情形,兄长也知道的,那个时候立储,简直就是架了人在火上烤……”
赵石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话,有些事,这个时候掺和起来可非是好事,“赵石听人说,陛下有意立下储君,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全寿愣愣的望过来,等着他的下文,谁都明白,如果此时立储,他是独一无二的太子人选,至于宫里那襁褓婴儿,只要陛下还没糊涂,就绝不可能成为大秦太子,李全寿不喜反惊,谁传出来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不由自主间,一缕狐疑之色已经出现在了眉宇之间。
赵石却自顾自的抿了一口酒,“听说而已,当不得真,听人说了许多,只记得人家说,此时立储,正合其时,既然殿下不知,那多半是假的了。”
李全寿目光闪动,几乎没了一点醉意,手掌紧紧握住酒僎,心砰砰直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赵石,好像要在赵石脸上瞧出花来才罢休,嘴唇蠕动,想要追问,却又忍住,只瞧他的表情,就知道难受的厉害。
赵石这句话自然是没有说完,南十八在说的时候,是说了很多道理的,最浅显的一条便是,景帝陛下之所以一直不曾立储,多数是觉着自己春秋鼎盛,膝下又只有独子一人,没必要早早立下储君,但这一次蜀中之战奇峰突起,定会让他察觉出了迟迟不曾立储的危机所在,加上后宫又诞下二皇子,若再迟上几年,储位之争便会显现出来,那时再立储,就有了许多麻烦。
虽说大秦一直是立贤不立长,但没有一个皇帝会眼睁睁看着诸子展开旷日持久的纷争,将所有人都席卷在内,感情上很少能接受得了,帝王的尊严也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
那边李全寿缓缓收回目光,身子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自嘲的笑了笑,声音干涩道:“此等大事,又怎会只你听闻?看来也只是一句笑语罢了,今时不同往日,父皇……”
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年方稚龄,脸上却满是深沉的愁绪,闷头喝了一大口,又挑着几样不算肥腻的尝了几口,这才重又笑了起来,“今日清静,不妨有人打扰,不说这些扫兴之事,听说剑门那刺客来无影去无踪,你这才吃了大亏,这次来,还担心你是个不死不活的样子,那可大大糟糕,太后娘娘那里也得心疼死,不想却是能吃能喝,一如从前,着实可喜可贺。
快跟我说说,那刺客真就有那般厉害?宫中侍卫多的是,骁勇之人也是不少,怎就没那等神妙展现?”
赵石也放松了心情,随意的道:“那人确非寻常,一身本事天下少有,若有心潜伏在侧,少有人能躲得过的。”
“快说快说,不要吊人胃口。”李全寿作猴急状。
赵石知他故意如此,没奈何,也就顺着他道:“那人是草莽中一等一的豪杰,身手高强,不过说到底,也还是单枪匹马,再厉害也不过能敌十人百日,只是这样的人蓄意刺杀,实是防不胜防,当时也是有些疏忽,让他瞅了空子,竟为其潜近了身侧,略略交手,就在胸口中了他一下,撞在墙上……”
赵石讲故事有些欠缺,但还是耐心讲了下去,反正也是闲来无事,谈兴不知不觉间便高了许多,“这些草莽豪杰,被他们打上一下,别说是肉体凡胎,就算钢筋铁骨,也只有骨断筋折的份儿,挨了一下,我这儿就吐了一口血,受了重伤。
还不算完,那人又欺上来,再度交手,又几下,胸口就又挨了人家一下,这一下可是重的很呢,直接撞穿了墙壁,将我打了出去,可想而知,那一下挨的有多结实,就这会功夫,那些侍卫才刚惊觉进了中军大帐,我这里却已生死一瞬,要不是贴身软甲穿在里面,早就死了的。”
“那人也是亡命之徒,四下里军兵都赶了过来,他见我未死,竟然又追了出来,我这里自然不能束手待毙,拼命跟他周旋,身上又挨了两下,胳膊当时就断了,胸口还挨了一下,好在四下护卫军兵扰了他心神,胸口上一下没怎么挨实,那也差点把我又从外面打回中军大帐里面去的。”
“到了此时,我是一点力气都没了,只剩了躺着等死的命,那人还想靠近,但到底为军兵所阻,就算如此,还是连杀数人,飘然远走,谁也拦不住他,殿下说说,这样的人若再多几个,还有谁能睡的安稳?谁还敢睡的安稳?”
李全寿开始还有些意兴阑珊,半听不听的,但越听越是入神,对于一个长于长安的尊贵皇子来说,这不啻于是在听一个传奇。
“这么说来,世间真有此等红拂般的奇人?”
“就算是奇人,也是要命的奇人……”
“可惜未曾亲见……你伤的真那么重啊,竟然这会就都好了?”
赵石也是一阵气结,这小子不地道啊,那意思好像是在说,自己为什么竟然没死似的,“我这里昏迷了一夜才醒过来,就算还有口气,也是不多了,在剑门养了些天,才好转了些,若是殿下在那里就好了。”
“哦?”李全寿兴奋,眼睛亮亮的。
“那刺客定然就冲着殿下去了,断不会来找我的麻烦,殿下周遭防卫森严,说不定还真能亲眼目睹其人威风。”
“哦……”李全寿尴尬的笑……
第八卷 繁华尽处是吾乡 第613章 来人(一)
李全寿呆了五天,才意犹未尽的走了,要说真的说了什么大事,却是没有多少,朝中一些变动,李全寿略略提提,之中的厉害关系却不深说,赵石这里也不追问,而是将蜀中战事说上几句,李全寿也听的津津有味,如听奇谈,有时问上几句,也不脱泛泛,到是南蛮多少引起了他些兴趣,问的仔细些,奈何除了博萨和被俘的几个蛮王,赵石还真没见过几个蛮人,更未曾和蛮人深谈过,所知也是有限。
到是从李全寿嘴里知道,朝廷对此很是看重,不过也不是因为其他什么,更没有民族大义在里面,而是因为蜀中兵祸连结,又听说蛮族向为蜀中祸乱之源,这才于蛮族事上,多少有些争议。
已于去岁岁末,便派了几位使臣分赴汉中,成都宣慰蛮族各部,其中主事的,也可以说是钦差是一个地道的文官,叫博玉的,连李全寿对其人才干都不甚了了,其他就更不必提了。
到是说起赵石所上奏折,以蛮族轻壮健勇之士充于正军之事,兵部那里议论纷纷,多数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易生事端,语言不通,无法管束等等,看样子,不管是领过兵的和没领过兵的都是心存疑虑,不敢冒然决定。
赵石也没气恼大臣们顽固不化,这个其实好理解,驱使异族好处自不待言,无论是在军事上还是在政治上,都是大利之举,但坏处也不是没有,一旦打起仗来,不和谐的异族兵马就容易成为致败之因,也就是说,此事得慢慢来,急不得,若朝廷那里大笔一挥就同意了,那才叫人担心。
到是宣慰蛮族的使臣让赵石有些担心,别签出什么丧权辱国的条约出来,其实这个纯属宋明之后,给国人留下的后遗症,总有种对外之事,朝廷过于软弱的感觉,成熟点的,会明白时事所迫,大致如此,不成熟的,就都成了愤青,怪皇帝,怪大臣,怪朝廷,当然其中一些事是有道理的,但如果愤青们掌了权,也未必是国家之福。
比如得享大名的著名愤青文天祥,凭着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而名扬天下,垂之后世,其气节不得不让人佩服,但说起来,其人才干却不敢恭维,军政两节,事事不成,除了成就了个人名声之外,所行多数无益于国,还没死在战场上,而是死于牢狱之间,文弱如此,何堪国事?
说的有些远了,回到正题。
赵石也不能免俗,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心,但说起来,南蛮的事情李全寿却是当小事来说的,提了几句就转开了话题,赵石也就无所谓了,能说的都在奏折里说了,至于朝廷怎么处置,他再过问,不但多余,且易授人以柄,何苦来哉?
几天相处,多数都是饮酒谈笑,涉及的东西很多,但细想下来,算得上事却是很少,随着两人城府日深,脱略行迹,放浪形骸的事情便做不出来了,所以其间多了几许小心翼翼,少了几分诚恳,但两个人都明白,经过这些交谈,两人的关系虽有变化,但却比以往更稳固了几分。
……
路边薄薄一层积雪,间或露出低下的土地,斑斑驳驳,并无景致可言,大路上好些,却也有些泥泞,都冻硬了,在马蹄下咯吱作响,被踩的粉碎,前些日那场风雪,在长安县这里却要小上许多……
李全寿信马由缰,脑袋还有些晕,这些天喝了不少酒,说了不少话,这也是自父皇登基以来,他酒喝的最多的一次,话也是说的最多的一次。
回想着自己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李全寿也是苦笑,总有些地方记不清了,他记性一直不错,但酒喝多了,却也有些管不住嘴巴,也不知说了多少不该说的?
心里有些警醒,又有些轻松,滋味难说的紧,便如每次和那人见面的感觉一般,有亲近,有梳理,也有警惕和不安,更有那说不出口,更不愿承认的嫉妒和怯懦,总之也是一句说不清道不明。
“殿下……”有人在身边低唤了一声,转头看去,却是新在户部拔起的侍讲崔适,这人是河东人,出身于唐时大名鼎鼎的河东崔氏,三年前大秦东征时归秦,在河中定居。
说来此人和赵石还算相识,当初赵石北去鞑靼,朝廷遍寻不获,还是太后娘娘派了个族人到河东找了崔家,也正是这崔适为向导,这才在千里之外的鞑靼草原上找到了赵石,之后一路跟随入京,也算有了些功劳,任了个户部小官儿,算得上是河东崔氏第一个出仕大秦朝廷之人。
后来李全寿在户部偶然见了此人,觉着此人谈吐不凡,于是弄到自己身边当了个侍讲,也算是半个老师,相处一些时日下来,此人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到是让李全寿颇有捡到宝了的感觉,于是越发亲近看重,时常带在身边。
这时转头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温声道:“崔侍讲可是有话要说?”
崔适有些别扭的骑在马上,脸被寒风吹的通红一片,但腰杆笔直,目光明澈,自有一番气度,闻言点了点头,“臣观得胜伯,好似身上虽有小恙,却并无大碍,如今不知何故恋栈于此,殿下与之交厚不妨,然其中细故,殿下可也知晓?如若不知,又这般饮酒作乐,岂非有些不妥?”
李全寿抿着嘴先赞了一句,“有崔侍讲在旁时时提醒,实乃孤之幸事……”
崔适连忙在马上作揖,道了声不敢,但李全寿却是笑着摆了摆手,话锋一转,“孤与柱国岂止相交甚厚,柱国与孤实是亦师亦友,当初景王府中……其人孤深知之,其此举定然自有道理,不须追问,孤即没误了朝廷大事,那孤与其叙叙私交又有何妨?”
“孤虽贵为皇子,然却总觉不如当初在景王府时自在,赵柱国这等说得上话的景王府故人现在越发的少了,见了面也都诚惶诚恐,都变了磕头虫,实在没意思的紧,还是赵柱国……
那些大臣们也是杞人忧天,什么事都要拐着弯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