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血-第52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前面的景帝陛下悄然止住脚步,挥手间,几个执着灯笼的小太监纷纷退去,赵石也默默停住,黑暗当中,君臣默默相对。
赵石微微躬身,谨慎道:“陛下,微臣入宫,惊扰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黑暗之中传来景帝温和的声音,“你回京也有些时日了,朕一直未曾宣你入宫,也未下任何旨意,你是如何想的,跟朕说说。”
赵石沉吟片刻,缓缓回道:“陛下乃一国之君,臣怎么想无足轻重……微臣只是忐忑,陛下作如何想……”
“哦?”看不清景帝脸色,但那瞬间的静默还是让无形的威压漫布开来,就好像一张大网,在黑暗中悄悄张开,不但网住了这一角的暗夜,更网住了人心。
景帝再开口时,声音却温和依旧,“你履任艰难,挽狂澜于即倒,以孤军入蜀,百战百胜,大秦遂有蜀中,你功莫大焉,如今朕急宣你回京,又不闻不问多时,你心中可有怨言,怨朕有功不赏,不能容人,对你起了忌惮之心,今日只你我君臣二人,朕想听实话,真话,想说什么就说说什么,朕不怪罪就是。”
黑暗中,赵石露出些许笑意,信你才有鬼了,但又有点犹豫,是不是该立马跪下,以示惶恐,思忖再三,去了那些不必要的顾忌,才开口道:“不敢欺瞒陛下,臣确是有话要说。”
“朕与你相识数年,依为腹心,然自朕登基以来,畏之者多,敬之者多,怨之者亦多,但却再无一人敢于朕面前讲些真话,实话了,景王府旧人,有才干且能替朕分忧者,唯你与子平二人,子平其人多诚,刚直敢言,却非社稷之才……”
说到这里,景帝轻笑了一声,有些缅怀的接着道:“当初巩义县相识,朕也未曾料到,竟是在草莽之间,捡了一颗明珠回来,少年英才,就这么到了朕的身边……君臣际遇如此,就算旁人的真话朕听不得,你的话朕却总要听一听的,你但说无妨,无需顾忌太多。”
他越是说的宽厚,赵石这里却越是谨慎,他本人就是个翻脸无情的主儿,以己度人,哪里会被些许赞许迷惑?
“陛下之恩,臣不敢或忘,陛下如今也应察觉,当初臣所上平蜀诸策,多数皆为虚妄之言,臣这里向陛下请罪了。”
黑暗之中,景帝错愕了一下,接着便是摇头失笑,这第一句真话到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不过如今细想一下,当初让众臣乃至于自己都视为良策奇谋的平蜀七策确是……纸上谈兵,到了真正关头,最终还是一仗一仗打下来的。
景帝心头有些疑惑,不知此时赵石说这么一句,为的是什么,“那平蜀七策多为良谋,看得出来,你也费了不少心力,不然满朝文武也不会哑口无言,朕也不会拔你为将……这算不得什么罪过,旁人也无话可说,无妨。”
“臣只是想说,当初事急,臣当仁不让,一心只想总领兵权,入蜀征战,这才使人上了这平蜀七策,其中几条,看似奇谋,其实用起来,也无多大用处,不过是凑数罢了,最终依仗的,还是众将奋勇,士卒精锐罢了。
不过说到底,若非陛下英明神武,气魄恢弘,又有谁敢用微臣统兵……微臣每一思及于此,皆感陛下天高地厚之恩,所以,金州破贼,微臣心存誓死之心,剑门关中,九死一生,依旧率兵南下,拳拳之心,无非欲报皇恩于万一尔……”
月光树影,宫墙掩映之间,赵石字斟字酌的侃侃而谈,貌似诚恳无比,心中却已转过千百个念头,九真一假,也终是打动了景帝,黑暗中传来一声喟叹,“你的忠心,朕向来是知道的……”
黑暗之中,他却看不清那一直躬身垂头的少年,一双眸子已经亮的有些悚人,幽光流转,深沉而不可测度。
“臣出此言,并非向陛下表功,只是臣自觉私心公义都还说的过去,不过是破了些乱匪,连开疆拓土说起来都有些勉强,所以也无功高不赏之忧,臣自忖问心无愧,回京之后,静等陛下宣召就是,哪里会有什么怨言?
微臣也细细思量过的,之所以迟迟未曾有诏旨下来,缘由无非就那么几个,一个是蜀中初定,诸事繁杂,陛下与朝中诸公忙于政务,还顾不上罢了,二来呢,臣也知道,这次立下的功劳不大不小,赏罚之事委实难决,就连臣自己都觉着如今有些尴尬,赏若太厚,臣承受不起,但赏的太轻……这颜面上又有些放不下来……”
他有意的越说越是轻松,这样的心理技巧,他还是驾轻就熟的,由浅入深,再由深转浅,往往不知不觉间便能让人放松心理防线,心理催眠的分支,在后世是很浅显的谈话技巧,当然,对于一国之主管不管用,却也试过才知道。
“你呀……”两个字,带着些许的无奈,又夹杂着些埋怨的意味,如同长辈面对顽劣的子侄。
赵石心中大松,却是适时跪倒在地,“臣胡乱揣测,还请陛下恕罪。”
“到也不算无的放矢……起来吧,跟朕说说,你和临江伯李任权是怎么回事?”一边说着,景帝向远处挥了挥手,几个提灯引路的太监宫女赶紧小跑过来,重又将黑暗照亮。
随后一行人便又缓缓向乾元殿方向行去。
随着景帝悠闲的脚步,赵石落后半步,“不敢欺瞒陛下,臣与临江伯确无私怨,陛下可还记得当年臣与陛下初遇之时,臣就曾提到过,大将专权,不顾大局,常以私心而坏国事的话?”
光亮摇曳之间,景帝微微点头,眼神却没有多少焦点,“一晃数载,往事历历在目,仿若昨日,那时……嗯,好像你确提到过些这话……”
“当初大军屯于平凉,庆阳事急,直到西贼退兵,却无一兵一卒应援而来,其中大将军折木河首鼠两端于上,军中大将因私怨逼迫于下,却无一人秉持忠心大义,出兵庆阳,政事上臣不懂什么,但于领兵上,臣却略知一二,军中众将如此,无非各有荫护,肆无忌惮,胆大妄为而已。”
“军中多有将门把持兵权,父死子继,兄去弟承,以至派系林立,纷争不休,将私于兵,兵私于将,大将领兵出征,却又能有几分心神用在战事上面?”
“臣领兵随军东征,军中就有东军,西军之分,大军在外多上一日,隔阂便深于一日,主帅一有偏袒,立即军心震动,叫人难以心服,还好,时日不多,不然仇怨立生,到时也不知有几人能归于关内。”
……
“臣领兵入蜀,又有羽林军,禁军,镇军,团练之别,还好兵不过数万,臣斩了几个立威,又有大敌当前,才未生出事端……临江伯李任权此人,臣本是有些佩服的,也不欲多生事端,然臣遣人约其共解成都之围,却搪塞以对,若所言属实也就罢了,但臣事后详查,却多属子虚乌有,欲要火中取栗,坐山观虎,借机取那渔人之利之心一览无余……”
……
“将士争功臣不怕,即可提军心士气,又能使众将奋勇争先,何乐而不为?
但李任权不同,此人用心阴险狠毒,不顾友军生死,一心只想成就自己功业名声……臣这里还给了他一次机会,若其老实留在成都,臣也不为己甚,参他一本,以待朝廷公断便是。
然此人狼子野心,听得不利于己的传闻后,头一个不思上奏为自己辨白,而是先就抗命回转自己军中,挟兵自重之心若此,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
四周灯光渐暗,太监宫女们一个个鼻观口,口观心,脚步轻巧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却都不自觉的离的越来越远,这等军国重务,别说听得完全,就算听上只言片语,也足够让人心惊胆寒的了,都恨不能捂上自己的耳朵,离的越远越好。
景帝的脚步滞了几次,本来只是随口问上一句,不想却引来赵石一番长篇大论,李任权其人其事反而成了小事,其他含义才真正是惊心动魄。
几次回头想仔细瞅瞅赵石的神色,却都又勉强止住,静静聆听之际,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这……可又是一篇大文章啊……
不过听到最后,心里也有些犹疑,赵石与李任权两个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其实不用提,孰轻孰重一览无余,但赵石说自己与李任权没有任何私怨,这个他却不信,这话里面的意思他自然听得出来,是要置李任权于死地的……
等赵石说完,景帝沉吟良久,离乾元殿也不远了,这才幽幽道:“依你之见,当如何?”
赵石毫不犹豫,直接便道:“其根由非在李任权一人身上,若为长远计,臣以为,当改军制,以免后患,然诸国纷争,兵戈为先,擅革军事,恐有变故,所以,以臣之见,当立斩李任权,以儆效尤,权宜之计,非为良策,还请陛下斟酌。”
果然,景帝心中轻喟,不过虽是觉着赵石所言有些不尽不实,但其中道理却让他很是意动,轻轻嗯了一声,不知不觉间,却是来到了乾元殿外面,里面的太监宫女早已得了消息,灯火大亮之间,所有人都候在外面。
“走,陪朕再说上几句,今晚就宿在宫中吧。”
第八卷 繁华尽处是吾乡 第620章 夜谈(二)
“徐春。”
“奴婢在。”
“你叫人去弄些酒菜,弄好了,叫他们都退下吧……”
乾元殿里重又安静了下来,景帝聚精会神的翻阅着奏章,赵石则静静的坐在下面的椅子上,也不急躁,这是皇帝有话要说了,之前那些话看似随口而问,却正正是关于他自身最难解决的两件事情。
反复咀嚼着自己的答对,好像说的有些激烈了,但却也没什么大错,仔细揣摩景帝方才的一举一动,也能证明这一关算的过去了的,只是不知这一晚还要谈些什么,蜀中大局已定,之后的事情就算有,也已是政事上的居多了,想来不会来问自己这个武将。
左思右想,也有些拿不准,索性便放了下来,眼角余光在景帝身上转了一圈,宽大的桌案上奏折摞起老高,尊贵的皇帝陛下一本一本的拿过来,有的一扫而过,便扔在一边,有的则拿在手里半天,时而皱着眉头苦思,时而眉头舒展,不自觉的点头,时而拿起笔来,在上面批注着什么,赵石明显感觉到,这皇帝当的可真是不怎轻松,拼了命似的争这么个位置来,大权独揽,若整日里过的都是这么个日子,却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不过灯火摇曳之间,身为帝王,一言一行好似都能叫天下震动的威严感觉也是越发的强烈……
也许是感觉到了赵石的关注,景帝缓缓放下手里的奏折,轻轻拍击着桌案,若有所思的打破了大殿中的寂静,“礼部奏议,想让朕选蜀中贵女充于后宫,一来能安定蜀中人心,二来也能怀德于蜀中降臣……到也不错,赵石,你觉着朕这里,真就到了应该选秀充斥后宫的时候了吗?”
这多数就是随口一问了,赵石斟酌着,也含糊的应了一句,“礼部的大人们又不是傻子,他们说是,估计也就是了吧?”
景帝当即被逗的一乐,赵石话中,对于礼部众臣颇有不敬,不过却也合乎现在他的身份,景帝摇了摇头,“他们当然不傻,理由也是得当,不过想来是要做些锦上添花之事罢了,朕若现在准了,不定……”
说到这里却是顿住,当着臣子的面这么说,就有些不妥了,刚好,殿外一阵脚步声响,几个太监宫女在徐春带领之下鱼贯而入。
两个锅煮,一大碗浓汤,几色小炒,一壶温过了的热酒,瞬间便已准备齐当,太监宫女们静静退去,只留下徐春斟满了酒僎,悄然退到大殿角落。
“太后那里膳食太过清淡,谅你也是吃的不惯,来,陪朕再用些。”
赵石落座,其实他已没了多少食欲,宫里的东西精致是精致,味道也是不错,但要说有多好吃,那就是瞎说了,因为讲究太多,调料放的也少,多数肥腻的东西也给剔去,肉被弄的稀烂,美其名曰肉糜是也,对于赵石来说,在宫里吃饭,还不如在军营中和大伙一起啃干粮来的爽快。
不过说起来,这锅煮到还和赵石口味,和火锅差不多,其实更像炖菜,焖的时间也长,一打开上面的盖子,立时便是香气四溢,让人食欲大开,他在自家里也是喜欢吃这个,自从几年前,他自己弄了一顿大杂烩,惜红那里就已经找准了他的胃口,每次晚饭,多数都是这个,而且其中牛羊肉,兔肉,袍子等等野物变着花样的来,十足十后世东北人的吃法,按照读书人的话来说,他就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粗坯,精致的东西也能下肚,只是总觉着不合胃口罢了。
其实不说胃口如何如何,只是坐着的人不对,这饭菜就算弄个天花乱坠出来,吃的也不会爽快到哪里去。
这边厢景帝好似真的放下了那些国家大事,摆出了一副闲话家常的架势,对于任何一个臣子来说,能与君王饮酒闲谈,都是了不得的荣耀,其中更能显示帝王对自己的恩宠及礼遇。
不过对于赵石来说,吃了几口菜,喝上几口酒,有问必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