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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有一种爱,谁敢言说-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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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把它放在具体的民俗和民族志中,难免会被复杂的语音语法弄得一头雾水。她有些发愁的想,自己该从哪里入手呢?

一筹莫展的时候,夏朵来敲她的门,微笑着问她:“过几天就是罕那节了呀,你会留下来么?”

“罕那节?”

“是啊。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夏朵在杜微言身边转了一圈,给她看自己新绣的桂枝图,想了想,说,“就像你们那个春节。”

杜微言也有些好奇,难怪这几天集市越来越频繁,而且热闹。她有些快活的拉着夏朵:“你们的传统服饰……就是这样的长裙么?”

集市上应有尽有。难得有这么一次,杜微言跟着夏朵,在人群中穿梭,却不用去留意他们说的是什么。主谓宾的结构是否倒置,尖团是否已然混合,这些都暂时的抛在脑后了。她换上了一条石榴红的扎染长裙,夏朵依着当地人的习惯,也替她将长发盘起来,兴奋的说:“过几天,扎布楞就可以开放啦!”

杜微言的目光盯着一旁一位阗族中年大婶卖面具的小摊,心不在焉的问:“什么扎布楞?”

夏朵还没解释,杜微言又随口问她:“夏朵,什么是莫淹?”

周围突然静了静,所有人的目光不可置信般的望向了这个穿着橘红色长裙的少女。(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

杜微言有些不自在的顿了顿,还没反应过来,夏朵已经把她从人群中拉开了。

“我说错什么了?”杜微言有些困惑的四顾,“我听到路边有人在提莫淹什么的……”

“微言!不是莫淹!”夏朵的语气十分严肃,双唇抿起来,有些焦急,又有些迫不及待的纠正她,“对莫颜,我们要说敬称。”

杜微言愣了愣:“敬称?”

夏朵肯定的点点头:“莫颜在我们这里,就是神和高贵的意思。你……不能胡说的。”

杜微言看着夏朵微微涨红的脸蛋,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莫颜……莫颜……是这么说吗?”

阗族少女秀丽的脸庞上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信。于是,杜微言认真而又微带愧疚的又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

当她可以准确无误的发音的时候,忽然心悸了一下。

仿佛这是个咒语,而她在无知间,掀开了层层掩盖着的,命运的面纱。

十四 (上)

回去的路上,夏朵一点一点的给杜微言补课。杜微言勉强听明白了一些。莫颜是阗族神祇般的人物,他很少在族人中出现——可按照夏朵的说法,即使他出现了,也没人敢抬起头望上一眼。他们会恭恭敬敬的对他行阗族最高的礼节,双手在胸□叉,然后半俯下身,敬若神明。

杜微言皱眉说:“哦,我知道了。他是不是你们的祭司?世袭的?”

夏朵显然不可能明白什么是“祭司”,什么是“世袭”。

“唔,就是这样。我们民族在很久之前有一位大英雄。他治水救了大家。人民尊敬他。他的家族,就世代的成为了我们的领袖。”杜微言说的是大禹治水再到夏启家天下的事,尽可能简洁明了,“当然,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不。我们的莫颜,就只有一个。”夏朵固执的说,“他不常出现,可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这个莫颜,听起来有些像耶和华啊。杜微言忍不住笑了笑,也无意和夏朵争辩。倒是有些好奇起来,于是忍不住问夏朵:“那你们为什么这么尊重他?”

夏朵低声说:“他使我们免于灾难,他是我们的英雄。”

她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青春美丽,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双眸璨璨的,似是浸润着光辉。

杜微言愣了愣,然后才想到,这就是信仰么?一种……她可以理解,却无法追寻的东西。她的注意力很很快的又被好奇给占据了:“夏朵,他为你们做了些什么?”

夏朵犹豫了一下:“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我们不可以随便说的。但是,过几天就是罕那节啦,微言,扎布楞开始的时候,你可以听到大家的赞歌。”

杜微言暗中耸耸肩,其实一个民族的神话不外乎几种模型,这一点,早就有人类学家总结过了。她倒是对扎布楞很感兴趣:“那么莫颜会出现在扎布楞么?”

夏朵笑了笑,露出洁白漂亮的牙齿:“我希望他能来。我从没见过他。”

“这么神秘?”

“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他可能会在我们中间,可他从来都不会说。”夏朵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得很开心,“微言,你不是说你要找一些写的东西?我知道我们的瓦弥景书,那是莫颜的。我们族人传唱的歌谣,都来自那里。如果你能见到他就好了。”

杜微言没有说话,可是心跳却突的加快了。

夏朵不明白什么是文字,杜微言回想起有一次看见她的刺绣,上边是一连串古怪的符号。她当时兴奋不已,连声音都颤抖了:“夏朵,这是你们的文字么?”

夏朵茫然。

杜微言慢慢的解释:“就是你有记住不的东西,就拿这个来提醒自己。”

夏朵犹豫了一会儿,羞涩的笑笑:“不是的。这些是祈福攘恶用的。”

原来是符咒。

杜微言觉得失望,这个民族,有着这么神迹般的语言,却没有文字……真是不可思议。

而如今,杜微言虽然觉得夏朵的话并不是那么可信,那本什么景书更是拗口又难记,可是……万一真的有呢?

一想到真的可能有,她眉梢眼角便弯成了小小的月牙。即便掌握的阗族语并不多,可是仅仅凭着现有的基础,她几乎可以认定这是一种了不起的语言,甚是……可能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可以填补乔姆斯基普遍语法的语言。

她反复的听着录下的语料,就会想起《圣经·创世纪》中的记录:“那时,天下人的口音,言语,都是一样……他们说,来吧,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 耶和华说,看呐,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都是一样的言语,如今既作起这事来,以后他们所要作的事就没有不成就的了……我们下去,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

这是巴别塔的故事。

那个时侯人们使用着一样的语言,他们齐心协力要盖起通天的高塔。于是耶和华阻止他们,使他们语言变得各异。于就这样,巴别塔成了传说。而如今,世界上有着无数种不同的语言,还有一种职业专门用于弥补这条裂痕,叫做翻译。

杜微言有些怀疑的想,阗族语会不会就是巴别塔之前的那种语言呢?为什么她所了解的所有的语言结构都可以从这里找到发展的轨迹?

它像一枚种子。在这个之后,枝繁叶茂的各种果实,就是人类如今使用的种种语言。

但是,她没有证据。

没有任何的书面证据。

于是一切就只是一个年轻学者的推想罢了。

这个晚上,杜微言在枕头散发的荞麦香中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句:“瓦弥景书……真的会有这个东西么?”

第二天就是罕那节。

罕那,是“重生”的意思。人人都会在这一天穿戴一新,然后去扎布楞虔诚的祈福。而只有罕那节的十四天,扎布楞才是对族人开放的。

扎布楞是一座外形极为独特的建筑,每年才开放一次,仿佛吸收了节日里女人们裙裾中的光芒色泽,外观异样的缤纷绚烂。

杜微言第一次见到,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真好看。”

夏朵微笑:“你要一起进去么?”

只要是有着阗族血统的族人,纷纷从外地回到这里。男人们穿着薄麻料的淡色衣裳,而女人们则是颜色跳脱飞扬的长裙,色泽鲜丽。他们蜂拥着进入扎布楞,感谢先祖的庇佑,祈祷来年的安乐。

杜微言尊重他们的信仰,可她没有办法像他们那样跪在那里,全身心融进这样的虔诚之中。于是在扎布楞外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对夏朵说:“我在外边转转,你进去吧。”

夏朵并不勉强她,笑着和她告别。

扎布楞外飘逸飞扬的长裙,仿佛是正当盛夏时节绽开的花朵,翩跹如流云。

远处有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杜微言,嘴角的笑容热情,却又羞涩。这个年轻人是夏朵家的邻居,她看着有几分面熟,于是对他微笑着点点头,不着痕迹的离开。

她记起来了,罕那节的第二日,便是年轻的男女互相表白的日子。这样的习俗,虽然也在逐渐的改变,但是这里的人,还是比现代社会的年轻人直率的多。杜微言嘴角的微笑渐渐的消逝了,她有些苦涩的想起了自己那次算是失败的告白,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裙摆,忽然有些无精打采起来。

江律文的事,不能不说是她在年轻而意气奋发的时候,生活所给予她的重重一击。很多时候,杜微言都在想,自己为什么不愿意这么快回学校而执意来这里呢?她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罢了。回想起他们的相处……难道自己不像个白痴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回过神的时候,人群已经开始往外涌了。想必这一轮的仪式已经结束。只一会儿,外边的世界又活跃起来,大家开始攀谈、说笑,而杜微言则逆着人流,悄悄的踏进这个神秘的建筑。

初春的天气有些微热。

此刻的大殿里空无一人。杜微言看着正中的那塑像,忽然觉得有些无语。她本以为,他们叩头膜拜的,会是一个威武刚猛的英雄吧?

可是,为什么塑像只是一只怪兽?

她仔细的研究了一会儿,基本判定,就是一条巨大的黑狗,呲着牙,眼睛像是两枚铜铃。

有趣的是,在塑像的旁边,用帷幔围起的一块空地,竟然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只是沾尘已久,仿佛已经过了很多年。

杜微言又将目光缓缓的移向了塑像后边的壁画,其实这里光线有些暗沉,她瞧不清,于是往里边走了几步。

想不到塑像后边有人。

阗族男人们的衣服大都有些宽松,很薄,天然的麻质。那个人也穿着这样的衣服。杜微言望着他的背影,却能清晰的看见他宽阔的肩,往下,是渐渐收窄的紧实腰身。她想,这应该是个年轻男人。

他负手站在壁画前,微仰着头。

周遭都是昏暗,可他的白衣仿佛晕染出了浅浅的光亮,让一切都变得柔和起来。

那一刻,杜微言屏住了呼吸,而时光,仿佛静止。

十四 (下)

大殿里的温度仿佛在倏然之间又凉却了一些。

杜微言不知道站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可又像是很久很久——当她犹疑着去靠近那人那墙那画的时候,那人却已经离开了。

走得很快很急,在这之前,杜微言一直不知原来后殿还有一扇侧门。他推开的时候,光线一闪而过,像是一把锋锐的刀,切开了她有些混沌的神经,让她忽的惊醒。

杜微言下意识的上前了几步,就站在他适才站的地方。而她的脑海里始终有着一副剪影,白衣的男人发丝清爽,微仰头的时候背脊挺直,骄傲而孤寂。这样的身影在这个弥散着潮湿、光线阴暗的后殿里显得这样卓绝。

杜微言站到壁画前时,有数秒的时间一直在恍惚,以至于难以辨识这画上斑驳的图案究竟代表了怎样的含义。

她睁大眼睛观察,许是因为氧化的关系,壁画的色泽已经有些黯淡而生出黑色。右下角被剥蚀了大块,只剩下粗粝的层岩。夏朵曾经告诉她:“扎布楞就是倚靠一块完整的巨岩凿空出来的。”从这样的细节来看,果真如此。

这样近乎残破的画,原始碎裂的线条,像是直劈进人心深处,杜微言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惊心动魄。

第一幅,画上的那一个人,一手往前,似是在承接着什么。他的身后,黑雾滔滔,席卷而来的是一种绝望而沉闷的气氛,像是一头暴怒的巨兽,能吞噬天地。

第二幅,构图中央的人看得出是个女子,身段柔软,像是一片纤云,飘飘荡荡的立着,她的手似乎在轻摆,而随之拂起的,有金色的浅泽光线,是黯沉的墙上唯一的亮色。

……

她还要仔细的看下去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阗族的神话。他们以赞歌的形式一代代传承下去,可惜的是,以杜微言目前的语言水平,她听不懂那些时而荡气回肠、时而婉转温柔的民谣。而每次她问夏朵,夏朵总是坚决的摇头:“那不是神话,那是我们的源头。对不起,微言,我不能这样随便的说给你听。”

这一瞬间,分外的丧气,手头的资料如此零碎,杜微言想不出一个框架,可以让它们变成一项足以震惊学界的研究成果。

出了扎布楞,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眼。而夏朵正四处找她:“微言,你去哪里了?我们回家吧,晚上可以去木樨谷。”

杜微言随着她走了几步,慢慢的说:“我过几天可能就回去了。夏朵,这些天谢谢你。”

夏朵没听清,回头:“什么?”

她便抿唇笑笑,说:“没什么。”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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