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的沧桑50年-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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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难受过,我不停地咽口水,有几次差点被呛着。想想看,一个人能被自己的口水呛着,那是馋成了什么样?我估计如果我不把口水咽下去而是吐出来,等不到小黛农回来我就已经脱水而亡了。
傍晚的时候我终于听见了三花的叫声,不一会儿小黛农他们就进了屋。小黛农一进屋就说今天三花可神勇了,我们抓住两只野鸡一只兔子,三花还抓住两只老鼠,两只蜥蜴,还有一条蛇,大概是见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赵超美同志,专门表现一下的吧。赵跃进也说差点被吓死,我们正埋伏着抓兔子呢,一条蛇不知道从哪爬过来,吓得我差点一刀把自己砍死,三花跳出去就扑,我和小黛农声都不敢出,就看着三花跟蛇打架,三花连扑带咬就把蛇弄死了,我一身汗现在还没消呢。我看看赵跃进手里拎的东西,果然有一条蛇,一圈黑一圈白,是条银环。我过去拍拍三花的脑袋说:“行啊三花,看来没把你炖狗肉汤是对了,你现在战天斗地大有作为啊。”三花很是得意,摇头晃脑地围着我转。
当天晚上我们炖了一只野鸡,四个人吃得眉花眼笑意气风发,尤其赵跃进,哈喇子汗珠子混到一块儿,感觉碗里的汤越喝越多,要不是小黛农在旁边,这小子能把脑袋直接扎汤里面。三花一直蹲在桌子下面看着,我心里斗争了有八百遍,终于扯下一只鸡腿给了三花,三花叼着鸡腿欢呼雀跃而去。
吃完了野鸡肉,我心满意足,但觉人生如梦,有了鸡汤鸡肉,夫复何求?看看天色已晚,我站起来准备走,小黛农说:“你把剩下的那只野鸡带回去吧,要不把兔子带回去也行。”我说那可不行,这些东西你明天可以拿到边贸市场上跟老缅去换点大米啥的,我要是带回去,我们连里那帮狼崽子能把这兔子生吃了,毛都不剩下,还是算了吧。老勒刀也说带上带上,跃进天天来不要紧,你这么长时间才来一次,不拿点啥怎么行?要是卫国兄弟知道了,要说我们景颇人不讲义气了。我眼见推辞不过,就说野鸡野兔我就不拿了,要不把老鼠蜥蜴给我,那条银环也给我吧。老勒刀说你要什么就拿,别跟你大哥我客气。赵跃进和小黛农在旁边万分尴尬,心想这叫什么辈分,全乱套了。
我拎着一堆死物回连队,心里暗想此物不可久留,必须当晚消灭,否则以这里的天气,第二天一定臭了。以我对食物的执著,宁可让自己的肉臭了也不能让它们臭了,再说这么多鲜美的肉要是臭了,我怎么对得起勇敢的三腿猎犬三花同志呢?
我回到连队的时候天色已晚,周围静悄悄的,估计兄弟们都在做回城梦了。我偷偷进宿舍,看见兄弟们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睡得都跟死狗似的。我拿出连里的小锅和我的胶刀,偷偷跑到宿舍后面,打满水,架起火,拿起胶刀先开始收拾那条银环。我先一刀把蛇头剁掉,然后在蛇身上豁一个小口,再把蛇挂在树上,用刀沿着豁口一点一点往下划,没用一会儿蛇皮就被扒了下来,露出粉红色的蛇肉。我把蛇肉剁成几段,又开始扒老鼠的皮,等老鼠皮扒下来以后,锅里的水已经开了。我把蛇肉和老鼠肉通通扔进锅里,又看看两条小蜥蜴,心想这东西怎么扒皮,算了,干脆就这么煮吧,我已经等不及了,就把两条蜥蜴也扔进了锅里,盖上锅盖,坐在旁边静静地等,心想这可是老子独创的靓汤,名曰“蛇鼠一窝”,最适合黑七类喝了。一会儿锅里就飘出了香味,这香味引领着我直入云霄,在九天上飘飘荡荡,我想,毛主席吃红烧肉的时候,那感觉也不过如此吧?
我正陶醉在“蛇鼠一窝”的香味中,突然听见身后有动静,转头一看,我的亲娘!全班的哥们手里拿着吃饭的家什在我身后整整齐齐排了个半圈,人人两眼放绿光,宛若一群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我心说完了,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让这帮家伙发现了,这下我的靓汤有难了。
看见我回过头,班长首先发难,阴森森地说:“小赵,侬在住啥(你在干啥)?”
我看着班长尴尬地说:“煮……煮汤。”
班长顿时精神一振,阴魂一样地飘到我面前又问:“啥么汤?”
“肉汤。”
“咦!”班长一声怪叫,“有汤喝为啥不叫阿拉?”
我更加尴尬,笑着说:“我……我想等汤好了再叫你们。”
班长说:“嘎么就唔要麻烦侬了,阿拉厮哥来了(那就不麻烦你了,我们自己来了)。”说罢众知青在锅边齐齐坐下,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碗,意思说还等什么呀?开始吧!
事已至此,我只好长叹一声,心说你们这些王八蛋,干活的时候总是缺仨少俩的,喝老子的靓汤倒来了个齐全,一个都他妈的不缺,好,咱索性再齐全点,想到这我说:“班长,你去把咱班的女同志也叫来,咱们一块吃,不能忘了革命同志对不?”
班长跟神行太保似的“嗖”的一下就没影了,转眼又“嗖”的一下回来了,速度之快令我们目瞪口呆,还以为他压根就没走过呢。过了一会儿三个女将跟窝麻雀似的唧唧喳喳地也都来了。看到众位兄弟姐妹都坐好了,我站起来说:“兄弟姐妹们,咱们今天有汤喝,是拜一条名叫三花的著名猎犬所赐,希望各位吃好喝好,来,我给大家盛汤。”说罢把众人的碗收过来,打开锅盖开始盛汤,每人一段蛇肉,一块老鼠肉,那两条蜥蜴因为没扒皮,样子有些恐怖,我怕吓着女同志,就没盛出来,准备留着自己吃。
于是全连一十二名知识青年人人捧着碗开始稀里呼噜地喝汤。要说我的烹饪手艺那是相当高明,有人香得都快哭出来了。正喝着,我们班一个叫何彩霞的女知青问我:“小赵侬革阁是啥么汤(小赵你这个是什么汤)?哪能嘎鲜的啦(怎么这么鲜)?”
我正喝得起劲,张嘴就说:“蛇鼠一窝。”
何彩霞又问:“啥么叫蛇鼠一窝?”
“这个嘛,主料是蛇肉和老鼠肉,配料是两条蜥蜴,怎么样?好喝吧?”我得意扬扬地说。
“噗!”何彩霞一口汤全喷到我脸上,大喊一声,“老鼠?”喊罢把碗一扔,跑到一边哇哇地就开始吐,另外两个女生也跳起来跑到锅边打开锅盖看,里面两条小蜥蜴一沉一浮煞是可爱。这俩人看了一眼立即掩面而走,跑到何彩霞旁边一块吐去了。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汤,心说真他妈的莫名其妙,看看众位男知青,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没有一个有反应。我问班长说:“班长,怎么回事啊这是?不喝就不喝呗,喷我一脸干吗?”
班长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没事小赵,伊拉有毛病(她们有毛病),把我条四脚蛇吃吃(给我条蜥蜴吃吃)。”
众女知青吐得一塌糊涂,最后筋疲力尽而去,我们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把“蛇鼠一窝”一扫而光。班长以大欺小,把两条蜥蜴整个吞下肚子,最后还用舌头把锅清理了一遍才算完事。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看见被砍掉的蛇头,就捡起来揣到兜里,心想这个东西倒可以送给刘副连长玩玩,姑且试试看能不能吓死这老婊子。
可惜刘副连长回家探亲去了,直到蛇头烂掉都还没回来,连里的知青又开始大逍遥。除了吐出胆汁的三个女知青,同志们在喝过味道如此鲜美的靓汤之后,都对我赞不绝口,认为我没去炊事班煮饭实在是连里的决策性失误。我得意扬扬之余把猎犬三花的功劳也大大夸耀了一番。众人听说三花只有三条腿竟然还如此神勇,都觉得自己虽然全须全尾啥也不缺,却实在活得不如一条狗,纷纷称赞三花很“鸡公(厉害)”,并希望有机会能见见这条神犬,跟三花套套交情,以便日后还能喝到如此美味的靓汤。我想想问题不大,第二天就去老勒刀家把三花领回来跟众知青见了面,三花起初还有点害怕,后来看到众知青对它礼遇有加,也就不再害怕,在宿舍里跑前跑后摇头摆尾高兴得不得了。
从此三花成了我们的常客,有时候我去接它,有时候小黛农会带它来,每次都会带点东西,有时候是老鼠,有时候是蛇,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有兔子。后来三花自己认得路了,不要人带,自己叼着打到的东西就跑到连队里来,全连的知青都认识它了,看见它都打招呼,三花俨然成了我们的吉祥物。我的“蛇鼠一窝”汤也是日渐长进,大有成为景洪名菜的势头,连王连长都跑来占便宜,喝过我的汤之后乐得嘴都咧到后脑勺去了,特批三花可以无需通报自由进出连部,权利甚至在刘副连长之上了。
七、1975,知青闹事
刘副连长一走就是两个月,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小个子男人,据说是她老公,长得尖嘴猴腮,一副大眼镜盖住上半个脸,露出来的下半个脸还留着小胡子,形状颇似老鼠,我们刚见到他的时候都吓一跳,以为被我们煮了汤的老鼠们借尸还魂报仇来了。后来王连长跟我们说这小子当年也是个人物,老爹是个高干,具体多高王连长也说不清楚,总之这小子也是个根正苗红的红五类,跟着老爹威风得很,结果1966年的时候老爹被打倒,整个人就蔫了。据说就是那会儿认识了时任造反派头头的刘副连长,刘副连长以权谋私,先把他搞到造反派里干宣传,又把他搞到办公室里干自己。这小子既要干宣传又要干刘副连长,干着干着就干迷糊了,有一次写什么社论,把林副主席一丝不苟学毛选,写成了林副主席一丝不挂学毛选。社论发出去第二天公安局就来人了,说竟敢污蔑我们敬爱的林副主席光着屁股学毛选,这不是反了吗?于是当即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判了个无期徒刑,送监狱服刑去了。刘副连长没了一员“干将”,心里难受得不行,就四处活动想把这小子弄出来,直到1971年林彪折戟沉沙温都尔汗,刘副连长才替这小子翻案成功,据说是早看出来林彪对毛主席不恭,很有先见之明,无罪开释了。这小子感激刘副连长一片深情,出来以后发誓要跟刘副连长比翼双飞。后来刘副连长调到我们连队,又把他千方百计给调了过来继续在连里当“干事”,俩人这次总算比翼双飞回来了。
刘副连长回来后突然之间变得无声无息,既不开斗私会也不让写思想报告了,众人都觉得很奇怪,乐观主义者认为刘副连长现在白天忙晚上也忙,应该是抽不出时间来搞这些东西了,而我等悲观主义者却深不以为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妖人就是妖人,到哪都是妖人,她暂时不出妖术只能说明目前正在酝酿,正所谓不发则已,一发则不可收拾,等着吧。
唉,我的不幸就在于我总是不幸言中一些不幸的事,却从来没预见到过什么好事,这次也不例外,连里消停了不到一个月就出事了。
那天下大雨,全连都没出工,我正在宿舍里四仰八叉躺平,一边抓蚊子吃一边想花姑娘,正进入意淫的最高状态——无欲则刚之际,班长从外面连滚带爬骨碌了进来,一把拎起我,大喊道:“快来!出死题了(出事了)。”我爬起来问班长怎么了?班长说有人通知他赶紧去连部,说三花出事了。我一听是三花出事,大惊失色,对班长说你赶紧到场部找赵跃进,我现在就去连部。
到了连部,刘副连长领着几个干事,正跟十几个知青站在连部门口嚷嚷,我跑过去问一个哥们三花呢?出什么事了?那哥们没吭声,用手指了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连部门口的一棵树上,挂着一张鲜血淋漓的狗皮,只有三条腿,正是猎犬三花。
我只感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部,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晕过去,我定了定神,又问那哥们:“谁干的?”
那哥们指了指刘副连长那个长得耗子一样的老公说:“我是听别人说的,说这狗日的在办公室门口晃悠,正好三花从他面前跑过去,嘴里叼着几只老鼠,大概是想给你送去。这狗日的就叫三花,三花听见有人叫它,以为这狗日的也是好人呢,就跑过去了,这狗日的一把捞住三花,抽出皮带就把三花脖子勒住了。听说是用脚踩住三花的头,拉住皮带使劲勒,勒了有十几分钟才把三花勒死。我来的时候三花已经被扒了皮,我们几个就跟这狗日的理论,问他为啥杀三花,这狗日的说三花是流浪狗,他想吃狗肉。我们正跟他吵,刘副连长也出来了,说我们无理取闹,还说别说杀一条狗,就是把我们都弄死也是小事一桩。”
听到这里我的血几乎像开水一样沸腾起来,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杀了刘翠花和她老公,我弯腰捡起一块砖头,分开众人大喊一声:“刘翠花!”手里的砖直拍过去,突然斜刺里冲出来两个连部的干事,把我扑倒在地,我挣扎着想起来,脸上挨了一脚,踢得我眼冒金星。两个干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正准备拖走,只听见一声暴喊:“刘翠花我操你妈!”我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