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皇妃:仙履心路-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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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锦书迟疑了一会儿。“……她要是愿意上学,还是由她比较好吧?”
“我们哪能跟小姐比呢。”女主人拢了拢鬓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面上的浅浅笑容并无无奈。“祖祖辈辈都不识字,能读五年书已经是她的造化了……小姐现在还在念书,家里难道没人催小姐结婚?”
因为知道了锦书与自己同龄,女主人的态度比开始时已经随意亲近了很多。锦书无奈地摇摇头。在榄城本地人里,二十五岁未嫁已经是绝对的老姑娘了,女主人看向锦书的目光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小姐这样的人才就是当个王妃也使得,怎么就是没嫁人呢。”随即她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戳人痛处,又安慰她不必担心。
锦书忍不住又望了辛格一眼。他仍然一动没动地盯着石板上来回忙碌的蚂蚁。
面对女主人善良而过早衰老的脸,锦书一时亦无力回答她什么。桑蒂亚在这时蹦蹦跳跳地跑了回来,她看着孩子充满希冀的眼睛,一时间陷入了深深地茫然。
到下午,就有安民告示出来,贴在巷口。
为了安全起见,锦书借了女主人一条头巾,带着桑蒂亚去看。
几天不曾踏出小院,她只觉得恍如隔世。路上已被清扫干净,但石墙里的弹痕、隐隐的血迹,却提醒着人们这里曾发生过什么。见巷口围着一群人,锦书便一手拉着头巾、一手牵着桑蒂亚挤过去。
身边的百姓议论纷纷,有啧啧战事之惨烈,亦有感慨死者之无辜。告示以双语写成,文笔并不出奇。痛斥叛军、宣扬国威、安抚百姓,这些都不例外;锦书一目十行地读完,目光落在告示后的联名签署上,心跳忽然好像停了一拍。
她紧紧捂住嘴,眼底像是有一股热流涌起,视野模糊了。
她看见了沈斯晔手写的名字。
他也来到了这片土地。名字列在国防大臣、忻都总督之前,算是权力中的一极,也代表着皇室的尊崇。以往清和流畅的行书,在告示上却一笔一划如弓弩蓄势,笔力直透出纸背,仿佛在说:我在这里。
与你在一起。
“一旦有危险,我会立即赶过去,所以别害怕。”她记得这是事变前两天,他半开玩笑说过的话。知道他不能随便参与到政治运行中,她只当那不过是玩笑,笑着回复“那我等着你来英雄救美啊”。那是事变前他们最后一次聊天。
而那天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她平静而洁净无尘的世界就近乎颠覆了。
锦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昏沉沉的被桑蒂亚拖回家的。辛格站在葡萄架下,听见门响,他望过来。锦书只觉得身心俱疲,亦无力与他打招呼;但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听见了他低低的声音:
“何锦书。”
锦书并未回头,只以步履的停顿表示自己在听。她能感觉到他亦是背对自己。声音从肩膀上传来,淡而低沉。“我明天需要回家一次。”
锦书这才有些讶然地转过身来,绕到他的正面。她松开牵着桑蒂亚的手,让孩子得以蹦蹦跳跳的跑开。“你怎么回去?电话和交通还没恢复吧?”外面现在还在半戒严。
“会有人来接我。”
辛格捻灭了一口也没吸的烟,仿佛是厌恶于指尖的烟草味道,他将烟头丢向垃圾堆。
“不超过三天,榄城的戒严状态就要结束了。”以平淡的口吻淡淡作出预测,他将目光移向锦书的脸。“你可以回学校。实验室正在为我们集体补办遗失的护照和签证,财物损失也在集体向保险公司申报。实习期快满了,出了这种事,大概我们的成绩都能得到优。再以及,顾老师也没事。”
是好几个好消息。锦书微微的舒了口气。“都没事就好……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辛格沉默着退了一步,面无表情的倚在夕阳下的葡萄架上。“我不回去。”
锦书愕然。
“家里有些事要处理。”他移开目光。“到时候你自己飞机回美国,不用等我。”
他从未提起过家人和家庭,这是第一次。锦书只得轻轻点头:“好。”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辛格叫住了欲离去的锦书:“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邀请你去我家?”
“啊?”锦书怔了怔,“嗯。”那还是暴乱当天下午的事情。
“抱歉我得食言了。”辛格淡淡地说。“这种时候,家里比较乱,也不适合接待客人。倘若你下次还有机会来到榄城,并且不厌恶这里,我会很高兴成为主人。”
虽然心事重重,锦书仍不由展颜一笑:“那么就说好了啊。”
她并没有追问他那些消息的来源。她看得出辛格隐藏着秘密,但揭穿只会让他更加痛苦,锦书并不愿这样做。“我还没有把榄城的特产全尝一遍,将来再来骚扰你好了。”像是觉得有趣似的,锦书眯着眼微笑起来:“那时候也许就是明年哦。或许我会继续来这里工作。”
辛格的表情微微柔和了些:“虽然听起来很辛苦,但一言为定。”
漫天似火的暮云下,锦书敛起了笑容。在夕阳里格外黑亮的乌眸里,隐有一丝犹疑。
“你似乎说过……希望到未来,我们都不会处在敌对的立场上。”女孩子微微抬起睫毛,看向因为此语而沉默的人,试探地问:“这句话,还没失效吧?”
辛格挑了挑唇角。“那只是个‘希望’,但我答应你。”
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转身离去,一句话从空气里淡淡的飘过来。
“……如果没有战争。”
第二天一早,就有四辆轿车停到了桑蒂亚家门前。辛格自小院门口踏出,黑衣的管家对他毕恭毕敬行礼,高级汽车在朝阳下闪闪发光,引得街坊们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哥哥,你还回来么?”桑蒂亚终于忍不住怯怯的问。话一出口就被父亲忙拍了一巴掌:“没规矩,要叫大少爷!”
孩子傻傻的点点头。辛格默然看向锦书,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样的无言。他注意到管家疑惑的目光,但并不在意。他还要在意什么呢?
锦书只请他送她到红十字会。她说那里应该有能打到国外的电话,这么多天没有消息,父母不知道该多着急;而且她还不想当失踪人口,那天从榄城高师逃出来,可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那么上车吧,我的姑娘。
再见。
41我欲因之梦寥廓
锦书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只觉得头重脚轻眼皮黏涩,几乎当场扑街。
她与辛格告别后就到了承天医院。红十字会在这里设置了免费救助站。这次帝国军队损失可谓惨重,十数人牺牲,近百人负伤,加上误伤的平民数以千计,医院立刻超荷连轴转。承天医院在事变中严重受损,许多外科医生都受了伤,于是连她都被派上台。
从昨天上午一直到今天凌晨,她上了十四台外伤手术。靠着过硬的外科学功底,倒是不至于出什么差错。只有那些过于严重复杂的手术,她才得去请人代替自己。大家都忙得要死,谁也顾不上换班;终于还是护士长发现了她脸色煞白,才把她赶出去休息。
锦书坐在手术室外的排椅上,盯着对面的墙发呆。太累了反倒睡不着,只是头疼欲裂,太阳穴一阵阵的跳。承天医院倒是有电话,可根本轮不到她去打——那里从昨天就排着长于三十米的队,想排上至少要两个小时,她哪有那个时间?
思维似乎已脱离逻辑而进入碎片状态,走马灯似的从眼前掠过。这让她的头又疼了几分。鼻端是浓重的药水味道,锦书看向对面雪白墙上的弹痕,一阵恍然如梦。
“何医生?何医生!”
锦书呆滞了几秒,才意识到这是叫自己。她还没获得医师执业资格,不免稍有心虚,抬头笑笑:“有手术?”一边撑着椅子想站起来,却腿软的跌坐回去。
容貌可爱的小护士瞪大了眼睛。“什么手术?我来给你送早饭!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要命似的,你们不要命,病人还要命呢!”
锦书反应过来,略有不好意思的一笑,双手接过面杯:“谢谢啊。”
金黄的面条浸在褐色汤里,红辣椒和绿葱花被热水激出诱人香气。尽管只是普通的泡面,然而在她困倦劳顿的此刻,再寻常的面条也成了人间至味。一碗面好像几口就吃完了,锦书满足地长长舒了口气。小护士坐在对面吃泡面,也是心满意足的打个饱嗝相视一笑。她善意的说:“病房里还有空床,你去休息休息吧,看你的黑眼圈比熊猫还重了。”
锦书眨眨眼:“我不困。”
小护士撇嘴道:“你们都这样说。”她忽然兴奋起来,神秘兮兮的凑到锦书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诶,昨天你在不在?”
锦书摇了摇头,掩嘴打了个呵欠:“我昨天上了一整天的台。怎么了?”
“真可惜,昨天皇储来了!”小护士一脸神往回味,捧着心口望屋顶。“真人真是好帅啊!他来视察的时候我刚好在,还跟他握手了呢!哎哟那可真是……”
“……他也来过这里?”
锦书的声音很轻,若不去看她的眼睛,便难以捕捉到她眼底掩住的一丝动容。
“那当然!”小护士听不得别人质疑自己的偶像,眉飞色舞的比划着,“殿下他事发当天就从帝都赶过来了!按说谁也不会逼着他这样吧?听说人家在前线上是沉稳如山临危不惧,流弹从身边飞过都不眨眼呢!”
她显然是沈斯晔的狂热崇拜者,比手画脚说了半天却不见对方有所反应,不免有些扫兴。“你……”她看见了锦书似悲似喜的茫然,不由怔了怔:“……你怎么了?”
心里复杂难言,锦书只得撑着椅子勉力起身,笑了笑:“我去查房。”
不想遇到的时候总能邂逅,该见面的时候却擦肩而过,这是怎样一种奇怪的缘分啊。
锦书去查房,耐心的解答了伤员的各种问题,又搭手换药。承天医院实在是兵力缺乏,老专家们都上阵为伤员换药,她一个小研究生自然更不必提。脚不沾地的忙到中午,终于体力濒临崩溃,她只得靠在病房外的走廊墙上,困倦不堪的闭了会眼。
神智开始有点模糊。耳畔好像有一个清风般好听的声音,催促她醒来;有更多的声音围过来,嘈杂凌乱。“……高烧……谁认识她?……先送到病房去吧……”
那些声音好像很近,好像又远远地回荡着回音,一波波的侵袭着她的心智。锦书努力地试图睁开眼,伸手抓住黑暗里的那一点光,手却酸软的握不住。在神智完全迷乱前,她用仅存的一点力气狠狠咬了下嘴唇,那点刺痛迫着她睁开眼。眼前身影重叠,她终于放弃了挣扎,松开手,跌进了沉沉的深渊暗夜。
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漂浮,她似乎仍处在桑蒂亚家的小院子里,恍惚听到辛格招呼她去看天际一道虹彩;但回过头时,她惊觉自己其实是漂在一片凌乱砖瓦上,废墟里隐隐伸出一枝葡萄藤。她似乎没有了实体,但仍然有混沌的意识。直到飘到一片开阔地,才遇见了一样没有脚的同类。有儿童向她投掷石块,穿过身体落在地上,完全没有痛觉。已经成为灵魂了么?望着吓得四散奔逃的少年们,意识仍然是一片白茫茫的,仿佛也并不悲痛,几乎没有清晰地意识,也不知自己将去向何方。
直到她看见立于废墟上的一个挺拔身影。
他被一群人簇拥,在热闹非凡里却显得格外孤单清冷。锦书飘在半空中俯视着他,看到熟悉的眉宇间那一丝忧虑沉郁,心里忽然莫名一恸。
但他看不见她。他们似乎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了。他的目光穿过她落到更远处。她没有办法与他说话,或者说,她说了什么他都听不见。无形的透明隔膜隔开了尘寰。但在她陷入绝望的飘开时,他忽然抬起头,悲哀的目光准确地看向了她的脸。他向半空中伸出了手。她看见他的嘴唇在动:小锦。
心口处的刺痛让她的身体猛然下坠。在跌落到废墟的刹那,她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梦。
梦境的残留仍未消逝。窗外已是暮色西沉。触目所及是清冷严整的白,墙壁,被单,窗帘,全部一尘不染;她动了动,才发现自己左手背上吊着点滴,全身却酸软的像被一头大象碾过。迷乱的幻觉已经消失了,锦书眯起眼仔细盯着药瓶,想看清楚配药成分,未果只得放弃。
她觉得疲倦,便重新阖上眼。
这次的睡眠轻松安适了许多。是真正的休息而非痛苦的折磨。再醒来时,手背的针头已经拔去了,房间里没有开灯,角落一片幽微。
这时候病房的门开了,有人伸手打开壁灯。灯光淡雅柔和,锦书仍下意识的抬手遮了遮眼,却听一个熟悉而好听的声音含笑说:“还好,你总算是醒了。”
“再不醒,只怕我们的殉国名单上又要增加一个。”那人声音华丽磁性,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悦耳;他走过床边,伸手轻触她的额头,啧了一声:“还有点低烧。”
锦书放下手,正对上一双如桃花灼灼风华的清亮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