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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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觉得脚步很沉,挪了很久,也没有办法挪过去半分。
她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只是低头撩拨着小狼崽的皮毛,她一失神,小狼崽的毛发也被拔下了好几撮,它嗷呜一声,蹭蹭完全没有注意到的小幽,惊慌失措的逃离开,一溜烟儿就蹿进了人潮。
卖灯笼的大叔是一个幽默的人,逗得台下哄然大笑,小幽却笑不出,她只是盯着这个那个硕大的灯笼发愣。
“想要得到这个灯笼很简单,谁先登上这个高台,这个灯笼就归谁。”
小幽突然很想要这个灯笼,这个比她捉来的萤火虫还要亮许多的灯笼。不知觉她已经站在了那群参加登高比赛的人之间。
随着哨子声响,几十个人向着高台爬去,竞争十分激烈,每个人都想得到今晚的好彩头。可爬到一半的时候,人已经只剩下了一半。
对于其他的人来说,小幽的身体实在是太弱小,太微不足道,可这恰恰也是她的优势,她的身体十分灵活,又不要命似的网上冲,她的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眼里除了那灯笼,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可是小幽最终还是没有拿到那只灯笼。
就在只差一步的时候,小幽被一个强壮的身体撞了一下,慌忙中踩了空,跌落下来。
最终是颜吉拿到了那个灯笼。
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只觉得全身震得酸痛。
月笙看见小幽摔了下来,焦急地扶起她,望着她,“小幽,不过一个灯笼而已,你怎么那么拼?不知道很危险吗?”
小幽眼里懵懵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仍然嘻嘻笑了出来。
“没事……的,月笙姐姐。”
她从来都不是月笙。
她只是小幽啊,没有人为她争,为她抢,所以她只能靠自己。她的路上即使头破血流,也只是她一个人的。
颜吉提着那个硕大的灯笼,立在一旁,把灯笼拿给月笙。
月笙嗔笑,“可不能这么任性……对了,这是颜吉。”
小幽仍然含着笑意,仿佛之前真的不认得颜吉似的,“你好,颜吉……哥哥。”
许多年后,小幽方才知道,月笙为什么从来不喊颜吉哥哥,因为他们早已在多年之前定下了娃娃亲。
【第三十七记·魇】
小幽不记得那个魇是是从什么时候进入她的心底的。
那从黑暗中而来的声音,伴随着午夜海水的涨幅,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最终汇聚在她的耳膜,嗡嗡作响。由地面渗入的凉意,如同无数恶心的虫子,没入她的皮肤,渗入她的血液,啃噬着她的灵魂。
“小幽是被诅咒的那个孩子,她永不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
——婆婆的声音。
“小幽,颜吉是我的哥哥,也就是你的哥哥了,来,叫哥哥。”
——月笙姐姐的声音。
“我不认识你。”
——颜吉的声音。
“她是怪物,从海里而来的怪物!”
——声音忽然分裂成无数个,很多人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分辨不出。
她迷失在这一场感官的幻听中,身体仿佛被蛛网困住,无法动弹。
第一个魇。
小幽挺身坐起,霍然睁开眼睛。
汗涔涔地湿透了衣服。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大概是那场谣言开始的。
纳笙族善水,所以游泳是所有纳笙孩子的必修课。
六月的天气已经回暖,海水也不那么寒冷,真是下水的好时节。
海滩上嬉闹成一片,孩子们你追我赶,甚是热闹。
“喂,小叫花,你别在那边补什么网了,过来一起玩水吧。”孩子群里的孩子头开始叫他。
小幽仰着小脸,几乎不可置信是在叫她。
“我?”可是她不是被人讨厌着吧。
“对,就是你,还不过来,补网多没劲呀。”孩子们继续起哄。
小幽第一次收到别的孩子的邀请,而且对于海水有种与生俱来的痴迷,考虑了几下,经不住诱惑,就跑了过去。
“小幽,你会什么呀。”为首的孩子趾高气扬,俨然有一副的领导的气势。
“什么?”小幽睁大了眼睛。
“会抬轿子吗?”小幽摇头,表示不会。
她从小没有这些同龄的玩伴,对于民间游戏
“会踩格子吗?”小幽还是摇头,表示没听说。
众孩子,“…………”
别的孩子想了想,最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喏,我们正在玩海龟背媳妇的游戏,正好缺一只海龟,你就做海龟吧。”
小幽心里却不甚理解,仍然点头。
所谓的海龟背媳妇,就是要当海龟那个人趴到,新娘子坐在上面,从海这一头,背到另一头洞房。可偏偏这一次选的新娘是一个一百多斤的胖小子,小幽背着他吭吭哧哧,小身板抖了三抖。
“海龟加油,快点,快点!”其他孩子不停的叫唤。
呼——终于到了,小幽已经累到不行,四肢瘫软。“海龟儿,背完了新娘就该游到海里去呀,趴在哪里干甚么?”
“可是……”小幽的全身几乎要散架,她没爬一步,几乎觉得海水要灌进来,呛了好几口。
她觉得海水越来越深,那海水从她的耳鼻咽喉中流入,她的感官要几乎要被这冰冷的海水淹没。
其实在此之前,她几乎没有下过这么深的海面。
“看,那是什么,银光闪闪,好像在跳动?”
“哦,好像有一条……尾巴……”其他孩子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怎么会有这么一条尾巴呢,这样的浅海域,顶多就是小鱼小虾小螃蟹,那么长的尾巴,盘旋在小幽的身体,是要吃了她吗?
小幽只觉得耳边吱吱喳喳,吵得她耳膜生疼,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却越来越稀薄。
“刘九,孙海,你们的课业还没有写完,先生有请。”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少年望了望海水里边溺水的女童,转身离去。
小幽连呛了好几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海滩上已经没有一个孩子。
她的大半个身子仍然被泡在海水里,她觉得下身都没了知觉,于是她伸手去探自己的双腿,冰冷冷得,想必是泡在海水里太久了泡得神经都麻痹了。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活络了筋骨,勉强地走回去。
不久之后,谣言就传开了,版本有很多种,但归根到底就是一句,小幽是一个不择不扣的怪物。
谣言传开以后,小幽觉得之后的日子更加难过起来。以前他们只会觉得小幽又脏又臭,把她当空气,顶多就是鄙夷地奚落她几句,可是,如今,所有人都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仿佛她是一个怪物,天地间根本不应该存在她这样的怪物。
可是她已经存在了,能够怎么办呢,只能这样硬着头皮生活下去了。小幽也时常这样对自己说,虽然生活是这样,可是保不齐未来会不会有好的东西在等着她,如今就去了,岂不是太亏了。她向来自诩不是个爱吃亏的人,这样的亏自然不愿意吃的。
小幽接替了陈阿婆的倒夜香的活已经有些日子的,人们仿佛已经习惯,这样一个小小的身躯,拖着巨大的木桶,步履蹒跚在每一条街道上。
习惯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悄无声息的改变了许多东西。
就像小幽已经习惯了倒完夜香,就会跑到那个麦田中去,起初是为了捉萤火虫,后来不需要捉萤火虫了,可是已经习惯,总觉得不去就睡不着,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虽然已经入冬,秋草枯黄,根本就没有了萤火虫。山涧之间有一个清潭,她揽着衣袖,撩了些清水往身上搓,直到皮肤都被搓红搓肿了,可是身上那股难闻的味道还是在的,实在没了办法,她又搓了几下,跳起来就跑回去。
很多时候,她也想成为像月笙那样干净,整洁的好孩子,可是也只是想而已。
她沿着夜色一路往回走,心里想着再不回去婆婆指定铁青着脸色侯着门呢。她抬起头,忽的看见麦田中间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他坐在麦田的田埂上,清冷的月色下,整个人染上了银色的光泽,像一个空洞的木偶。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小幽狐疑着,他不是应该在族长那高墙大院里,与月笙姐姐坐在温暖的屋子,讨论功课,谈笑风生吗?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这夜,多冷,这里,一点也不好玩。小幽歪着头,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个大概。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本以为婆婆会躺在藤椅子上闭着眼等她,可是婆婆竟然不在,她找遍了屋子,都没有。
既然找不到婆婆,小孩儿觉得自己回来的真是太是时候了,径直就上了自己的小阁楼,躺上了自己的小木床,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是被一泡尿憋醒的,就迷迷瞪瞪的下了楼,却因为这样一个毫不自知的行为,窥探到了真相的一角。
她远远看见阿嫘婆婆穿着一袭黑色的斗篷,面容隐于夜色之中,在大红灯笼的光晕下显得诡异异常。
与他并列而站的是一个一个男人,虽然看不真切,这个人,小幽却是认得的,正是这个人,领着他进入了学堂。
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你深夜里来找我,还是为了那个孩子的事情,”是先生的声音,“那个孩子,她很乖,也很听话,甚至有些唯唯诺诺,当然除了那个事情,你未免有些太杞人忧天了。”
“表弟,你毕竟从来没有亲眼看过七年的那场惨剧,可是我却看到过,那都是诅咒啊,海神的诅咒。”
先生竟然是婆婆的表弟吗?怎么没有听婆婆说过呢?
小幽与阿嫘婆婆生活了很多年,从一开始,婆婆就是离群寡居的,小幽从来没有想过婆婆也是有亲人的。
那么,我呢?小幽这样想,小幽的亲人呢?他们在哪里呢?
那时小幽第一次想起自己的亲人,忽然有些伤感和鼻酸。
门边的两个人已经开始争吵,话语越来越急促,听不清,似乎一直纠结于某个事件,剧烈的争执着,谁也不肯让谁,恍然间,她好像听见了婆婆在说她的名字。
——“小幽是被诅咒的那个孩子,她永不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的存在是纳笙罪恶的证明,每一次,看到那个孩子,我就想起那些罪恶。”
从此之后,阿嫘婆婆的这句话萦绕在小幽耳边,终成了绕不开的心魔。
【第三十八记·狐狸胎记】
小幽曾经想了一千种婆婆讨厌自己,别人讨厌自己的原因。
其实,他们并不是恨小幽,他们憎恨小幽,毫无理由,无论小幽是怎么样的,乖巧如兔,不羁如风,顽皮如猴,她是什么样子的,他们都会恨她的。
没想到自己的存在已经构成了被讨厌的理由。
那是6岁的小幽,最卑微的时光,她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维护着这些海市蜃楼的亲情与友谊,却被别人的一句话轻易的打破。
——你有没有那样卑微的年岁?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孤勇?孤蛾扑火,凛冽而决绝。
——你有没有这样的渴望,明明那样的光亮和温暖,不是自己的,却还是甘之如饴。
小幽的过往在我的眼前一页一页,走马观花的翻过,却停留在这个节骨眼上,再也不肯前进。
我知道,是那个魇困住了她。
我不禁想到6岁的我在干什么呢?是在父亲的膝下承欢,是在奶娘的童谣中入睡,是揪着阮少游可劲欺负,可是,小幽,却在这座孤岛上一无所有,艰难求生。
20多年后的小幽,依旧是少女模样,蹲在这个甲板上,双手抱膝,单薄得身子仍在瑟瑟发抖。虽然她现在已经强大的没有人可以欺负她,可是,她其实和六岁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海面宽阔,波涛翻滚,看似海阔天空,其实空洞无一物,就像小幽的心底。
她忽然撩开了她垂在胸前的黑发,露出白瓷般的皮肤,漆黑的眸子变得冰冷而看不透,嘴角却扯出了一丝笑意,“你们知道我这右脸颊上有什么吗?”
其他人自然看不到她,看着我对着空气一问一答,若不是刚才见识到小幽的厉害,定然会觉得我是神经病。
“有什么?”我神经病般的问她。
那半边脸白净如釉瓷,哪里有东西?
“这里曾有一枚巨大的狐狸形状的胎记。”女孩平静的说。
“怎么会?”可是她现在明明好好的,完全没有什么胎记的影子。
“想要知道我是怎么去掉这个胎记的吗?”小幽的语气淡的听不出半点情绪,见我不说话,继续说,“因为某个原因。是我亲手剜去那些腐肉的,一刀一刀,剔的干净,甚至还露出了骨头。”
她忽然站起来,动作极其缓慢,她需要这样一个过程,将她的软弱与伤心细致熨帖的收起来妥善保存。再看她,她满脸的软弱已经不见踪影,“因为这个,我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几乎要死去,可是我最后还是活了下来……哦,对了,那一年,我十三岁。”
“是什么原因呢?”我几乎不能想象,是什么原因,可以对着自己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她打量了我一下,又像真的在回想,半响,笑了笑,声音极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