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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人鱼-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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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扫了一遍,小幽忙把身体缩了进去一些,只见他眼睫一抬,笑得越发怪异,“无妨,小族长不是都把法子都想好了么,你不是把那开启这门的活祭都带来了吗?真是好不周到。”说着,便把目光定格在小幽的藏身之处,他笑,“多谢你,替我找到这世上唯一的人鱼。”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颜吉的脸顿时郁霾失了所有的血色,他太过于专注于一件事,他以为把姜桓舟引到这里,他也进不去,可是,关于纳笙的事情,他了解的远比自己的想象得多。可是更让他震惊的是小幽那天晚上并没有走,而是一直跟着他。

他终于抬起了头,眼里已经换了冷漠淡然的神色,“是。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人鱼。”

小幽望了望颜吉,神情凝固,僵在原地,“你说什么?人鱼,怪物?”她从婆婆的态度中便知道自己很别的孩子是不一样的,她骗她她的身体里住着个怪物,她信了七年,末了,原来真正的怪物竟然就是自己。

她觉得自己身体被沉溺在冰冷的水里,寒冷彻骨,她抬头,面上带着彻底的绝望与心灰,眼前尽是那个男人一张一合的唇形。

“是的,真如那本纳笙那本密撰记录的一般,世有奇鲛,泣珠如雨,她的血便是开启这道门的钥匙。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怪物为什么还会存于世界,可是阿嫘婆婆也清口证实过了……”颜吉面无表情,便蹲下来要取小幽的血。

小幽如同一个破碎的木娃娃一般,任由他摆布,也不挣扎,殷红的血水从白皙的胳膊上喷溅而出,她忽然抬起头,泪水盈睫,用几乎不能听到的声音问,“你早就知道我是人鱼了,对不对?”

少年的身形一震。

小女孩继续说,“其实你根本没有想跟我走,你根本就是利用我的。你对我的好,你对我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你终于说服了我,我把一颗真心捧出来,可是你给我的,是什么呢?”

小幽惨然笑着,“我只不过是想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下去,颜吉,我本可以什么都不要的,真的。”

——可是你偏偏让我生出这样奢侈的心思。

小幽说完了这些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月笙。

洞内的水滴从钟乳石上一滴一滴滴落下来,洞内一片漆黑,走到尽头,竟然是一片豁然开朗,中央的湖水里发出璀璨的光亮。

姜桓舟的眼睛比这些珠光宝气还要亮几分。

“果然……发财了。”他亟不可待的拾起那些珠宝,目光贪婪,“都是老子的!哈哈!”

“如今你该放人了吧。”颜吉道。

他沉思了一阵,含了三分笑意,“自然,只不过,我放了便没了保障,这样吧,两个丫头,我可以放一个,你选吧。”

颜吉迟疑了一阵,将目光对准自从见了山洞就一言不发的小幽,淡淡道,“我选她……留下。”

自那日起,小幽便与姜桓舟在山洞里,一日里看着男人完船上搬运珠宝,可是它竟然跟死了一般,只冷冷望着这一切。

“丫头,不过是情郎不要你,装什么死。”说着,又朝小幽踢了踢。

小幽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她就这样不死不活的渡过了两日。

终于到了要出海的日子。

小幽想过一万种出海的情景,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

可是她还是没有走成,即使那一日,她已经跟着那个男人离了岸,船已经飘到了水中央,小船晃晃悠悠,漂浮在海面上,雾霭缭绕的海岛渐渐远离,小幽的耳边充斥着船桨划过海水哗哗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视野里只剩下海天模糊一片,焦点却渐渐聚集成了一个白色的焦点。

耳膜中鼓动的除了猎猎的风声,还有岸上一身嫁衣的女子的呼喊,“小幽……不要带走小幽,非要带一个,带我走……”

小幽的眼睛倏然睁大,干涸的嘴唇张了张,无声的喊出那个名字,“月笙……姐姐……”可是她身上却没有任何力气,生命力正慢慢在她身上流逝。

“如果非要带走一个,请带我走。”月笙又重复了一遍。

“哦?”男子抬头,玩味的望着月笙,“你愿意代替她,也不错?人鱼虽然珍贵,可惜终究只是个石头脾气的臭丫头,族长千金,似乎值了。”

原本离岸的小舟重新靠近渡口,月笙慢慢走过来,她身上的殷红衣裙被风吹乱,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气喘嘘嘘赶到渡口的少年,甚至笑了。

“原来这么多年,可笑的都只是我,我的未婚夫,只是为了那样一个可笑的理由要娶我。”月笙的表情凄怆,竟然有着三分自嘲。

她这样笑着,任凭颜吉怎么呼喊,却再也没有回头。

她踏上船,俯身望了小幽一眼,她用手拂去小幽脸上的碎发,指尖冰凉,她的口语也凉得吓人,她说,“小幽,你们骗了我,我恨你们。”

简单的一句话,却似乎要把小幽凌迟,她想要别过脸去,她甚至不敢看月笙的表情,对于月笙,她始终是愧疚的,抬不起头来,她是一个如同月亮一般美好的女子,而她只不过见不得人的小怪物,她这样毫无保留的待她好,而她,却连同颜吉一起骗了她,“可是……”月笙低垂着眉目,声音低沉着,“我也恨我自己。”

她娓娓道来,“我的人生仿佛是笑话一场,我的父亲骗我,我的未婚夫骗我,连你都要骗我……如今,我要自己活。”月笙笑容是从来没有的明亮,她看了岸上的少年,又低头朝着小幽笑了笑,“颜吉……不,哥哥,还有小幽,再见了……不,是再也不见了。”

那是月笙第一次唤颜吉哥哥,也是最后一次。

小幽的喉头难受极了,顿时难以抑制地爆发出响亮的哽咽,泪水终于疯狂地奔涌出来,嘴里咿咿呀呀,不能发出一个完整的字眼。

☆、71

许多年后;纳笙的宗史上对于那一年的记忆;始终是讳莫如深的。

寥寥数笔;含糊记录了那一年新任族长继任;族长宗女不知其踪等一些事迹;可是;这一些在那场空前灾难面前;都不过是寻常小事。

可是对于族长来说;记忆最不可磨灭的还是痛失爱女;那一日,月笙从贼人手里回来;就坚持要取消婚事,问她什么,也不肯说,后来,老人想,若是顺了她的心思,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心思,可是那是他却是强硬着态度把她帮上花轿的,他仍旧记得她上嫁前的眼神,她说,“父亲,你一辈子求而不得,就把自己的心思给予我的身上,你扪心自问,你可记得当年的亏欠。”

族长心突地一跳,也不知道自己一向乖巧的女儿为何如此决绝,只是气绝,催促着快点不要错过吉时。

因着嫁娶都是在族长府上操办的,花轿出了门,不过是转一圈,图个喜庆。可是花轿出了门,却没有抬会他的姑娘。

月笙离开后,族长仿佛一夜间老了许多。族中的事情全权交给了颜吉处理,对着颜吉,更是分外的倚重,他那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更何况,还是……自己幺妹的儿子。

姜氏逃脱以后,他们派人追了好几海里,也没有找到月笙和那人的踪迹,这两个大活人竟然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回来。

可是纳笙族内却没有因此而平静下来。

岛上忽然蔓延开一种软骨病,患病者全身无力,四肢畸形,更诡异的是,全身上下,都有形似鱼鳞的癣斑,竟如数百年前纳笙初入此岛的那场浩劫一模一样。

人们恐慌,愤怒,焦躁,最后把矛头指向这岛上的异类,世上唯一的一条人鱼。

“人鱼的血,就是医治这瘟疫的药引,古籍上早有记载,族长,你还在犹豫什么……”

“可是……她不过是个孩子……”颜吉冷了眉目,费心思量了许久。

两鬓半百的长老忽然压低了声音,“族长到底是年轻,不知道当年的是也是正常,其实……这个孽胎,是那个军官和鸢娘的孩子……”

颜吉静静的听完,他一直都知道小幽是世上的人鱼,却不知道她的身世还有这样一番典故,“所以,即使我们不这么对这个孩子,她也会来报复的,就是为什么阿嫘为什么要锁她七年的原因……”

颜吉侧过脸去,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心中却煎熬到了极点。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族长是为了什么紧蹙了眉头,他们以为他在思考破除瘟疫的方法,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心头的那一颗朱砂痣。

——是朱砂痣,也是刺。

小幽是被疼醒了的。

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光线。

她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囚笼里,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那时候,她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这一次,没有月笙,也没有颜吉,她却真的是孤身一人。

她的双脚被铁链贯穿,只要稍微一动,就是连着骨血的疼痛,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在那些人眼中,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药引。她不过是被人看做异物一般对待。

以前,尚有颜吉和月笙是真心想要她活着的,可是如今,她想不出,还有谁是真心是想要他活着的。

她如此努力的想要活下去,可是全世界的人却都巴不得我去死,那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呢?

她想了许久,也找不出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天气是一夜间变得肃杀起来的,她依然记得月笙离开的那天,仍旧是秋荻簌簌,如今已经是天地一悲秋了。

日子过得这样快,每一日都会有人进来,在身体的任意地方划一刀口子,放她的血,直到再也流不出任何血液,然后换另一个地方。

她的身体大大小小布满了许许多多的疤痕,根本也找不到任何一处完整之处,起初她也挣扎,到了后来,根本也懒得挣扎。她的生命随着那些血液一般在一点一点流逝,终会放干,而她,也会成为一具干尸。

她时常这样想,如果记忆也能够同血液一样,能够被放干,该有多好?可是她的记忆却一日比一日清晰;依照着她的年纪,也不过是个腻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小姑娘,可是她却已经好像一个垂垂老去的小老太婆一般,喜怒离合,失望,背叛……仿佛一生一世都在这一年里度过了。

由于每一日从身上抽出去的血液越来越多,小幽越来越嗜睡,后来大部分的日子,是在昏睡中度过的。醒来的时候,就呆呆的望着那气窗上的天空看,一看就是一整天,她常常回忆起那些在颜吉家院子里的午后,天气还不算太冷,她在颜吉的压榨下被迫抄写药典,杜仲、连翘、沙棘、淫羊藿……每一样她都超过十遍,可都比不上那个静默的午后,那个少年持卷的神情,她的耳廓微微发烫,确认是听到了那个名讳的——“相思子”。

后来,小幽想,对于那个少年的恋慕大概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明明一开始就不想要的,可是却任凭它生根发芽,其实才是最不该的。如果让她回到当年,她一定会坚持对命运说说那几个字。

她的隔壁关着的是那一次叛乱的纳笙的叛徒和杀手,害了一些触犯了族规的族人,喧闹而吵闹,而她一日又一日的昏睡,醒来就不言不语,除了作为药引,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每一日连看守纳笙地牢的人望了监狱两边截然不同的也叹气,“这个丫头,那么乖,那么听话,怎么偏偏就是人鱼呢?”

怎么偏偏是人鱼呢?

小幽也想不透,她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阿嫘婆婆从来也不吭说,只是从贝壳传达给她的吉光片羽中,才隐约窥探出,那是一个极美也狠心的女子,可是,除却这个,她一无所知。

这一夜,小幽做了一个梦。

梦里,满山红豆玲珑,梦醒万事皆休。

一场大汗淋漓,她猛得开眼来,眼前俱是极清极静的月光。

年轻的族长,站在月光中,抿唇,只静静看着她。周围皆是一片哭号喊冤央着放他们出去,还他们的清白。

“如今,你又来看我做什么?”小幽极其艰难的抬起头来,鬓发被汗水沾湿透,黏脸在脸上,更加显得脸扭曲而苍白,她眸中的光芒也只是亮了一瞬,却在对上颜吉的眼睛后尽数熄灭。

隔壁的犯人看着新任的族长进了最里面的牢房,纷纷把目光聚集到了一处,好奇的,看戏的,幸灾乐祸的。

“你瘦多了……你本应该好好活……”年轻的族长神色一怔,突然开口,不顾旁人在场,淡淡开口,“你的月笙姐姐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小幽愣了半响,抬眼与他对望,凉凉道,“也是。除了她,谁不是巴不得我死呢,像我这样天地也难容的怪物,谁巴不得我死去呢。”

——即使是那个说好与我生死同缠的少年。

“我也……也……”颜吉倒退了两步,眼神闪烁,嘴唇颤动,却听得耳边一声烛花剥落的声音。

“颜吉,为了你,我可以与全世界为敌,可是,为什么你却不愿意为我勇敢这一次。”小幽抬起头,看向他的瞳孔,“你从来都不知道,在你身上,我曾寄托过多大的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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