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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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渝摇摇头,却说,“可是它就是不开花,按照道理,它早就应该花团锦簇了,可是却是光长叶……生长环境,土壤,光照,分明什么都没有不对。”
我颓然,却也不可奈何,笑,“好吧,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呀,沈二公子,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我把他安坐在椅子上,用手去揉他的眉心,“快别皱了,跟个小老头似的,好了,我代外公偷偷放你一天假,我们出去玩吧。”
沈渝笑,戳了戳我的脑袋,淡笑,“是你自己想玩吧,鬼丫头。”
“是啊。我就是小孩儿小孩儿,你就不能适当纵容一下我吗,非要戳穿干嘛。”我假装恼怒,却已经挽了沈渝的大半个胳膊,准备出门。
春光实在是好得异常,不知觉,在这个岛上逗留已经快要两年,却从来没有这样悠闲的在岛中散步,融雪,春阳,新枝,古朴长街。
千百年过去了,岛上的风俗已经跟当初很不同,为了适应环境,他们不断的放弃,适应,改革。可是,却有很多古老的工具,风俗被固执保留下来。
说到底,纳笙,其实也不过是当初那个倔强别扭离家出走的孩子。
我含了笑意,指了前面的书堂,说,“看,那是我娘和小幽他们读书的地方。”
我趴在矮矮的土墙,望着院落里,果然又一棵槐树,粗大的枝桠,好像有上百年了。我想着很多年那个小女童,便是蹲在这颗大树下偷听,也是这里,月笙与小幽初见,她送她一颗玻璃球。
“是啊,已经这么多年了。”沈渝也感叹,忽然对我说,“你想不想上去?”
我望了望那矮小的学堂,孩子温书的模样,摇头,“不了,不要打扰孩子读书了。”再说,我又不是小时候那个沈乔,看见树,就非要踩着他的肩膀上去耍一番不可。
沈渝也没有多说,我们继续往前走。
我走过哪些长街弄巷,一直出了村落,一直走到了海边。
我在礁石前蹲下来,沈渝也跟着蹲下来,“是不是脚酸了,来,到我背上来,我背你。”
我说,“不是的呀,你看,虽然想一直走下去,可是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呀,难道要往海里走?”我小心嘀咕了一句,“二哥,你个笨蛋!”
沈渝望着前面无垠的海域,也愣愣点头,“是,我是笨蛋。”
我耷拉着脑袋,倚在沈渝的背上,阳光洒在脸上,痒痒的,让人昏昏欲睡,我闭上了眼睛,“二哥,你最近好像都没有教训我呢,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还像那个古板的小老头。”
沈渝一愣,“你是喜欢我像训小孩一样教训你吗?”
我努努嘴,“不是呀,只是你没有训我,在我耳边念大道理,好不习惯呢……”
沈渝说,“不是,只是觉得你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不应该像小时候一样……”
我觉得耳朵有些痒,翻了个面,继续说,“我们出来这么多日子,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父亲的身体两年前就不好,大哥又不管家里的事,他们一定盼你回去呢……”
沈渝的身体一颤,忽然低沉了嗓音,“到时候,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好么?”
我却没有回答,他以为我睡着了,我也这样想,就真的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我们回去的时候,天色已黑,却忽然听见人说,培育浮生花的大棚着火了。
我们赶到的时候,数十株浮生花付之一炬。
☆、80
我们赶到的时候;土地已经焦黑成一片;被这样的火烧过;怎么可能还有植物保存下来。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沈先生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谁知道到晚上就起了大火……然后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我疑惑;我和沈渝出去的时候;明明锁好的,怎么会有人进去放火;忽然,我想起了什么,“秦知年。”
沈渝点点头。
这几日,他常常来帮沈渝,沈渝也变给他一把钥匙。我以为他近来非常安分,他不会做出些什么来,没想到……
可是也已经于事无补,我蹲下来,看还有没有挽救的方法,那些焦黑的泥土,烧焦的枝叶,还有没有生机。
忽然,从大棚那边忽然伸出一只焦黑的手,我吓了一跳,跳开几丈远。
清月如霜,从蓬的里边爬出一个人来,他的衣物头发似乎被烧焦,蜷缩着身子,怀着护着一抹鲜绿。
浮生花?他不管不顾也要冲进火场护下来的浮生花?
我忽然冷了眉目,“想不到你是装的。”
见眼前的男子一动不动,我继续说,“颜叔叔,其实你没有疯,对不对?”
那个男子的手中明显动了动,却依然没有抬头。
“既然如此,你护住这棵草做什么呢?”我走过去,想要夺走他怀中的浮生花,他却死死拽住。几番撕扯之下,颜吉终于抬头,眼里不再是终日的痴疯目光。
我的心底陡然生出寒意,嘴角上扬,大声道,“你心怀愧疚,拼死也要为纳笙护住这样一朵浮生花,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对不起的,还有小幽。”
“其实你根本没有疯,也没有病,你只是不愿意面对,也不愿意承认,是你亲手逼死了,让她成为那只见不得人的人鱼,所以你在灯塔前,守了二十年,疯了二十年。”
我再也没有办法控制情绪,那些情绪在我喉中哽住,她的少年,他为了纳笙做了那么多,为了二十年前的错心怀愧疚到今,可是,他是否记得,他最初要做的,只是带一个小女孩离开……
仅此而已。
颜吉,你从来不知道,小幽是那么缺乏爱的孩子,只要给他一颗甜头就可以高兴一整天,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通人语,缺乏安全感,不通人性,她第一次学着去相信一个人,也是为了你,这些,你从来都不知道。
我眼里忽然涌现了泪意,言辞却咄咄逼人。
“其实,颜吉,你从不知道,是你,将小幽逼成了一只见不得人的人鱼!”
可是她却只想要跟你出海。
他终于转过身来,迟疑了一下,这个酷似月笙的年轻女孩,一句又一句刨开那些他不愿面对的,这些陈年往事,从最初的痛得令人窒息到最后麻木,也不过十几年的光景,这些话,此时却如同钝刀一般一刀刀凌迟着他的心。
他多么想看不到她。
她终于开口,“其实我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就可以看见她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蹲在角落里,依旧是当年模样,长发过膝,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她透明的身体在我的面前变得真实,我几乎快要发疯了。”
我极度震惊,他竟然是一直看得到她的,小幽说过,凡是厌恶她,恐惧她的人,都看不到,难道……
他喃喃自语,“此后,每一日,我都看见她蹲在我的旁边,无处不在,她始终是小女孩的模样,可我却一日复一日迫不及待的老去,甚至比时光还要快……我的潜意识里一直不敢承认,其实我是爱她的,所以我假装看不到她,我就这样不人不鬼的过了二十年。”
我忽然觉得事情实在太好笑了,即使是小幽听到,也会觉得荒谬的吧,我嗤笑了一声,“颜叔叔,你觉得谁会信,我不信。”
我说完这句话,便绕来众人,转身离去。
我蹲在院中的海棠树下许久,直到沈渝找到我。
“傻丫头,你蹲在这里做什么呢?”沈渝饶有兴味看着被我盯了许久的泥土,“这里是会长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我抬起头,问,“哪里都处理好了?”
沈渝点点头,“幸好还剩下一株,不过要严加看管,颜吉也只是皮外烧伤,没什么大碍……你把自己藏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知道我小时候难过的时候,就把自己藏起来,不让谁找到。心中千万个槛,跨过了也就好了。
我心中却在想着秦知年的事,迟疑着,我终于还是决定告诉他,“二哥,又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秦知年,是当年那个秦副官的儿子……他是来复仇的。”
沈渝好像并不惊讶,“多少能够猜到几分。”
我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听沈渝又说,“其实,我也有件事想要告诉你,刚才颜吉告诉我,浮生花不开花的原因,是因为,少了人鱼的一滴血。”
“他打算怎么做?是要去找小幽?”
沈渝点点头。
我想也好,毕竟二十年前的事情,是该有个了断了。
“对了,那他知道怎么找到小幽,她想要躲起来,怕是没有人能够找到她吧。”
沈渝忽然笑了起来,“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他自然有他的办法。”
我想了想,也是,想要站起来,可是腿酸得厉害,费了老半天,才站起来。
沈渝饶有兴致的看了我一阵,终究还是伸手去,把我扶起来,“乔乔,我们回去吧。”
我点头,我们相处搀扶着,在夜里走了一阵,沈渝忽然说,“乔乔,其实你是知道的吧,颜吉变得畏首畏尾的原因?”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笑了笑,“算了,你不知道就算了。那么我们就不提了。”
于是我们便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其实我是知道的,颜吉变得这样畏首畏尾的原因,是因为他将这份爱,看得太过珍重,因为太过珍惜,所有才想要妥帖收藏,怕一说出来,就会破碎,所以害怕面对,害怕承认。
我们都知道沈渝没有说出来的那些话是什么,可是他不说,我也不会问。
又过了几日,颜吉走进再次走进族长的宅子。
平日里,他们都当他是个疯子,可是此时却神情正常,没有丝毫痴症。
最重要的是,他带回来人鱼的血。
沈渝用人鱼之血浇灌,三日后,岛上重新开出第一朵浮生花。
这种娇小玲珑的白色花朵,终于以这种方式回到了纳笙。
☆、81
又到了雨水泛滥的季节。
一眼望去;皆是碧波无垠的海面;透明的雨丝密密的交织着;将远山近岛都笼罩在雨雾之中。目光渐渐拉近;便可以看见那一座灯塔;在雾霭之中;忽隐忽现。
可在天亮之前;它还不过是一片废墟。
今天早上;沉默而高大的黑衣男子终于修复了塔顶。
虽然是支离破碎;破旧不堪,但终归是完整的了。
黑袍的男子站在塔下;一动不动,久而久之,那个黑点也渐渐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我转过头去,问旁边的沈渝,“二哥,你说,他在等什么呢?”
沈渝没有回答我,可是我已经明白了,他在等一个结束。
可是人迷迷瞪瞪来到这个人世间,跌跌撞撞在这个人世间走一遭,谁又不是在等一个结局呢。只是有的人,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更多的人,却是求而不得。
求仁得仁,这世间有几人呢。
时间再次回到了三天前。
——浮生花初次绽放的那一天。
所有人都知道,这种看似羸弱的花朵,对于纳笙意味着,是永生的平安和福祉。
所以那一日,每个人都很高兴,甚至还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仪式,整座岛屿都沉浸在一种欢乐的氛围中。
那一日,族长高兴,劝着我们喝了许多酒,沈渝知道我贪酒,可是酒量酒品都不行,便只管替我挡酒,不让我沾得半滴,我心里急了,只管瞪这个管得宽的。
沈渝却权当没有看见,岛上族长乐了,“乔乔,你这副小孩子脾气,要是嫁人可怎么办呀……外公可是盼望着喝你的喜酒呢,不过,话说回来,倒是几日没有见到秦先生了呢?”
我和沈渝两人顿时没了声。
我心中暗想,秦知年放得一把好火,怎么还会有脸出现,可是还是终究不点破,便默默道,“外公,那亲事是我和秦知年说着玩的,当不得真的。”
族长素来性子严谨,自然接受不了这样的说辞,可是心里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便没有再说什么。
酒过三巡,忽然一阵疾风,似乎要把天和地都吹番过去。
半刻之后,骤风渐渐平息,顷刻间雨水如泻,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不到一会儿,整座岛像是被浸在冰冷的海水中,飘摇的雨雾中夹杂着小女孩的啜泣,但是细细听来,又不是哭声,而是那首歌谣:
“子规善早,黄泉路远
功名枯骨,红颜白头
戚戚孤魂,为谁哭
为谁哭……”
这声音有一阵没一阵的,到了最后竟是彻底止息了。然后紫雾散开,恢复宁静。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安全了的时候,族长家的后院,原本那瓶血已经不见踪迹。
这几日颜吉没有什么异样,和往常一样,早出晚归,和之前痴疯的时候一模一样。我们并没有把他其实没有疯告诉其他人,所以他可以装疯。他还清了所有的罪业,却不愿还最重要的那一个。
到了第三日,我终于忍不住尾随着他过来,然后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我有忍不住又问,“你说,小幽会来吗?”
许多年后的人就想起这个场景,才发觉我问的这些话分明都是多余的。
那个瘦弱苍白的女孩什么时候出现在塔顶的,没有人注意到,只是我们发觉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那里了。
她晃着纤细白瓷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