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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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回头看,心里一阵飚冷汗,才脱了虎穴就要马上回去了吗?
那几个人似乎用什么硬物抵住我的后背,示意我掉头往下山的方向走。
我虽然没有回头,却也知道他们几个壮实的大汉,知道此时反抗等于以卵击石,只得乖乖的往树林走,也不知他究竟准备带我去哪里,也不知走了多久,那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再也不往前走了。
光线透过树的缝隙,慢慢抚摸着我的肩膀,碎银一般的温柔。我却觉得脊背发凉,那几个人似乎用极低的语调交谈着,似乎是其中的一个人急着回去赌钱,可是族长吩咐着要把我这个人押回牢里。
我知道被族长发现是迟早,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真是功亏一篑。
他们又交谈了几句,似乎是一人提议要把我打晕,扛到赌场去。
我咬牙闭眼,准备接受伸头缩头都一刀的一击。
“彭——”
“哐哐——”
两声之后,我却没有料想中眼前一黑晕过去,应声倒下却是前一秒挟持着我的那两个人。
而第三个人,却从开始到结束都用手蒙着我的眼睛。
一只手缓缓地从我眼前移开,他的唇贴在我的耳边,轻轻道,“乔乔,不要看。”
我的鼻子一阵酸楚,心中却是止不住的惊喜。
这个男子,从小就将我保护地很好,不愿我见到这个世界一切肮脏而暴力的东西,他总是用手捂住我的眼,习惯性的说,“乔乔,不要看。”
不要看姨娘们捻醋争宠的样子,不要看父亲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不要看人对人的残忍和背叛,甚至连厨房里杀鸡宰鱼也不要看……都不要,他们都说沈乔是沈家的掌上明珠,有权利与世无争,快乐无忧。
可是,他们不知道,沈家的宝贝明珠之所以是宝贝明珠,是因为一个沈渝的男子愿意将她捧在手心,视为珍宝。
我望着依然披着黑斗篷的男子,想要摘到他的斗篷,去抚摸他的眉,他的眼,那个男子却用手阻止,他说,乔乔,是我,你的……
我的谁?我的二哥吗?
我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男子,他离我如此之近,近得我几乎能够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他慌乱地喊着我的名,“乔乔,乔乔,我在这里,是我,在这里。”
那是我一度贪恋的肩膀,我一度以为可以依靠的肩膀,离开沈家之后,我一度对着自己说,沈乔,你不可以这样的娇气,真的不可以。这个世上没有谁能护谁一辈子的,沈乔。
他明显的感觉到了我的不安与挣扎,轻轻拍着背,安抚着我的情绪,声音有些滞涩,“难受了就哭出来吧,我……是真的在了。”
我抬起头,蓦然发现他与我记忆里的那个沉默隐忍的少年毫不相同,明明眉目上与上次见到毫无区别,可却觉得一瞬间就长成这样沉稳而强大的男子。
【第十四记·风雨祭台】
“乔乔,我们得离开这里。”沈渝坚定地说。他拉着我的手,想要带着我往山下走。
“不……二哥,你看……”树影斑驳之间隐隐透着火把的微光,正慢慢朝着我靠近,不远处却是岛民们下山的山路。
“怎么办?”我望向沈渝,他沉吟了数秒,解下身上的黑斗篷,就往我身上披。他一边给我系衣带,一边低声耳语:“乔乔,你待会儿就混进他们之中,他们清一色的黑,定然认不出你……”
我点点头,可是你呢?我刚想问一出口,那个男子却松开了我,示意我躲在树丛中,他向来惜墨如金,却是比谁都有主意,一旦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
我乖乖的蹲在草丛里,我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要做什么,可我还是信他,他转身的时候我甚至是朝着他微笑的,“我在这里等你,不许不回来,若你不回来,我一辈子不会认你是我的二哥。”
曾几何时,我已经将二哥这个称呼叫的这样顺口了。
或许,真的到了那一天,我真的能够甘心,当你是我的二哥。
我对自己说。
这样最好。
我在树丛里蹲了许久,蹲得腿都麻了,觉得自己再蹲下去有可能真的变成蘑菇。看火光渐渐远去,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想着乌漆墨黑的,我又是一身黑,走在夜里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沈渝,我只是在附近走走,没有走开哦,我对自己说,负罪感也变得轻飘飘的。
起初我只是在小范围活动,见沈渝迟迟不归,索性走到了森林的边缘。
树林很静,可以很清楚的分清天地的界限,透过那些错乱的树枝,依稀可以看清那祭台之间似乎有游离的火光。
鬼火?
我揉了揉眼睛,鬼火不见了,依然是漆黑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我慢慢走近那座祭台,踩着树枝发出沙沙的声音,脚下本就松软,忽的,我踩中了一个更加柔软的物什。
嗯,软的,似乎还有温度……不会是蛇吧。
我倒吸了了一口冷气,呀,我怎么这么有蛇缘呀,自从进了这个岛,就一直不断的遇上这种冷冰冰的生物呀。
我毛骨悚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遇到横竖都是一刀,痛快些,我慢慢地转过身去,却没有看到预料中的,却看到我的脚正搭在另一只脚上。
我抬起头,对上男人几乎痛到扭曲的脸。
“吓死我了……阮……二哥?”
那人的嘴角抽了一下,只是沉着脸看我。我看着他越来越扭曲的脸,终于明白了问题的所在,慌忙地移开了我的脚。
“叫你不要乱跑,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我,”我编不出合适的理由,只能低了头,“好吧,我已经遭到报应了。”
“嗯,我想……你的报应恐怕报到我的脚上了。”沈渝苦笑道,继续往前走,我自觉理亏,低着头扯了扯他的衣襟,“还疼吗?”
他浅浅一笑,拍拍我的脑袋,继续说,“这个祭台有古怪。”
“什么古怪?”心里却嘀咕,我当然知道了,要你说吗。
“我刚才沿着周围转了一遍,发现这里四周被灌木从围绕,只有这里一片空地,寸草不生,甚至连昆虫也不敢靠近。”
“那有怎么样,也许这里常常有人打理呢。”我一说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对,这里是禁地,按理来说,平常的岛民是不可能上得了这座岛的。
沈渝不说话,抚摸着着祭台木头的纹理道,“而这个祭台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了。”他又低下头,用手抓了一把泥土,放在鼻子上嗅了嗅,“而这里的土却与四周的土很不一样,有一股隐约的腥味,是海水的味道。”可是这里是海岛的中心,海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到这里的。
“你的意思是……”
“这些土是不久前从海边移过来的,而且还被撒上一种有毒的化学物质,使小动物不敢靠近。”我沉默着,突然间心念一动,隐隐约约像是想到了什么。
“那……二哥,你能看出,嗯大概这土是什么时候移过来的吗?还有那祭台……”
沉默的男子摇摇头,“不好说,有些大概有一些年岁了,有些确实新土。”他小心翼翼的点了火,拿火把照亮那些祭台上的文字,似乎并不是中国的文字。
“这是江赣一带的古言文字,已经失传很多年了,想不到却会出现在这里。”沈渝自小看过这些杂文怪谭,起初不过是为了讲给我听,后来倒也成了一种乐趣。我吃了一惊,抬头看他,却掩不住激动,“你是说,这里的岛民,很有可能……很有可能是从江西一带迁徙而来的……他们甚至可能和我们是同样的祖籍……”
二哥一愣,随机点头,“可以这么说。”
我轻轻抚摸着这些文字与图案,却忽然有了莫名想哭的冲动,像漂泊许久的游子落叶归根,归来燕重新回到王谢旧堂,“二哥,我觉得我来过这里。”
“什么时候?”
“在梦里……梦中好像有许多人,围着这个地方,那么多,就像潮水一样涌来……都是血,祭台上都是血,然后……我什么也看不到了。”我有些语无伦次了,可情绪却是真正失了控的,我甚至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又是假象……可是某些东西却像挣脱了束缚,就要破土而出。
“乔乔,不要怕,什么都没有。”二哥掰过我死死咬住嘴唇的脸,小心安抚我,“不要怕,一切都只是幻觉,事实上都是和你没有关系。”
我抱着膝,靠在祭台的脚底下,我甚至觉得我能够感受到这个已经消失多年的民族的灵魂,它只是沉睡,而非死亡。
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楚,仿佛在我心中已经堆放多时,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可是,为什么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真正把我当做沈家人看待;父亲看我的眼神和看其他兄弟姐妹就是不一样,就好像我是一个客人;我的母亲,沈家的姨娘,为甚么会不要我;其实我知道,我的母亲并没有死,她只是出了海,安安静静的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的嘴里叨叨囔囔,像被抢走了食物受了欺负的小猫一样趴在男子那个身上哭诉,那个男子只是静静的听,并不试图解释什么,不管是知道的那一部分,还是不晓得的那一部分,他只是说,“好了,二哥总是不是骗你的。”
这个世间本来不该只用科学或者鬼神来解释的,包括那些遗落在时间缝隙中的真相。
可知道真相的只有大海。
无尽的大海。
【第十五记·鬼丈夫】
我和沈渝在山上躲了几日,不敢下山,以野果山禽为食,勉强挨过了几日。
这几日,被岛上的族人发现,我们只在祭台附近林木茂盛的地方活动。另一方面,我们也在等待消失了多日的秦知年与我们汇合,可却迟迟没有消息。
直到第七日的夜里。
半山腰竟然透着隐约的火光,起初以为是坟地里骨灰里含磷的缘故,而闪现的鬼火,不多久,竟然还有隐约的歌声,凄厉而怅惘,似在招魂。
“子规善早,黄泉路远
功名枯骨,红颜白头
戚戚孤魂,为谁哭
为谁哭……”
我凑过去看,却看见一个人身披白袍正跪在坟前烧纸。
“这个女子定是新寡。”
我回头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渝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道,“你仔细看那手中的灯笼,画的是什么,可不是头七招魂吗?”
“这个公子说的没错,奴家的夫家正是前几天没的。”那女子的声音细而轻,幽而魅,无半点生气,让人不觉生了寒意。
“万物有时,夫人莫要过度伤心。”我安慰道。
“小妹妹,你没有经历过,自然是不会懂的,”那女子慢慢转过头来,露出她斗篷下的一张脸,着实吓了个不轻。
她她她……竟是张阴阳脸。
“我很可怕?也对,为了这张脸,我和我丈夫终年寡居在这山间,也有一些时间不曾看见我这副模样,我都几乎要忘记我自己的模样。”我心中一悸,这世间有哪个女子不爱美的,忍受着常年不照镜子,避着自己的脸,终日幽居着山上,想必非常难过吧。
我镇定下来,觉得这张脸没有初见是那么可怖,“其实容貌美丑又有什么妨碍?其实,我的丈夫,也是前些天没的。我想夫人的心情,我也能够略懂一二。”
沈渝的脸色沉了沉,却不接话。
“想不到妹子这样小小年纪也是新寡,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那这位是?”她忽然转向
“家兄。”这位新寡的夫人显然没有其他岛民这样明显的敌意,虽然相貌丑陋,却是容易亲近的。
“哦。”那女子望了沈渝一眼,却也不曾多话。“姑娘不是岛上之人,可知这是禁岛,踏上此岛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吗?”
我心中一惊,难道她是生了兴师问罪之心,如果她通知岛中人我和沈渝在此处,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姐姐有所不知,我们兄妹二人也是不情愿,才沦落此岛的。我们沈家在当地也算是名门望族,我自小有一个青梅竹马,他待我很好,我的小姐脾气,他都让着我,宠着我,半年以前我都一直以为我是会嫁给他的,我一直以为的,在我披着红盖头走上高堂以前,我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当我解开盖头的那一刻,沈家都已经变天了,管家的儿子谋划十余年,终于在那一天夺走了沈家,以及我未婚夫的命。世事真是可笑,所有的事情就这么不早不晚,恰恰同一时间发生了。”这一段话里虽有五分是我瞎编的,却有五分是真。
我没有看沈渝的表情,想必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我感觉到他的手放在我的肩头,竟然有一些极力克制的隐忍。
我仰起头,眼角有些湿润,道,“后来,我不堪这一番打击,去国离乡,去投奔远洋的姨夫,没想到又遇上海啸,才会误入这禁岛的。”
那女子静静的听完,眼里也隐现着悲戚。
“我和丈夫相伴二十余年,膝下虽无子女,比起妹妹阴阳两隔,却也是很好很长的一生了。”
她慢慢摘下斗篷,露出自己的面庞,一半烧伤累累,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