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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暗伤-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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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糖的肚子已经微微见凸了,妊娠反应慢慢平缓了,她身子笨拙了,牙齿居然也有了些松动,早晨她会看着缠在梳子上的他、脱发发愣,母亲见了,就笑嘻嘻说:“怕是个儿子吧,老人说怀儿子时,儿子骨头壮,吸妈妈的精血狠一些。”

唐小糖就有点忐忑的羞涩,见母亲与唐小糖相处甚好,父亲的脸上,露出惬意的微笑,偶尔,张秋盈经过母亲的卧室时,曾听父亲感叹说:“你早这样不就好了么,就当我们花钱雇人为我们生个儿子。”母亲轻笑一下,声音温婉。

怀孕不仅躺唐小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连思维反应也有些迟钝了,偶尔自己出去散步,竟能忘了回家的路,甚至走错了门,有一次,敲开了隔壁的门,对面的女主人,隔着门,冷冷地看着她,齿间冷冷地挤出一句话:“隔壁一个男人还不够你消受啊。”啪地关上了门。

母亲听见动静,开门,把满脸是泪的唐小糖拉回家,晚上,父亲的脸很黑,气咻咻地看着表情木讷的唐小糖说:“以后,没事就在家呆着,别出去现眼了。”或许他想到了自己与唐小糖的相识,本来,她是去另一家公司找人的,结果,却敲错了门,才有了这段桃色纠葛。

呆在家里的唐小糖愈发呆滞,张秋盈偶尔会听母亲说:“可怜见的,在家不出门把她给憋坏了。”

说真的,父亲也不是太敢让唐小糖出门去,社区委员会已经来家几次了,旁敲侧击唐小糖是什么人,未婚还是已婚,肚子里的孩子是否符合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什么的。

怀孕让那个眼波流转的唐小糖不见了,她眼神呆滞,时常像木头一样腻在电视机前,好象活着的意义就是生下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吃饭睡觉,父亲的眼里,渐生倦意,甚至她主动来和父亲说话时,父亲的眼里,都有了嫌弃,好象这个女人存在的所有意义就是为他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事实应该亦是如此吧,偶尔的,张秋盈会这样想父亲与唐小糖之间的关系。

6。那些寒光闪烁的金属液体

唐小糖顺利地生了一个胖胖的儿子,张秋盈冷眼看着兴奋得难以自抑的父亲,心下冷得像砣冰,母亲在厨房烧汤时,她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当母亲习惯性地去拿那个小瓶子时,她低声道:“还有那个必要么?”

瓶子就坠了地,那些晶莹的液体,像小珠子一样满地滚啊滚啊,多像那些储存在母亲心中的屈辱的泪,终于,可以一泻在地。

张秋盈用抹布把地揩净了,然后,将碎玻璃拢起来,塞进垃圾袋,款款地下楼,丢进垃圾箱。

回来时,看见母亲拎着保温桶下楼,张秋盈看着她,叫了声妈妈,扶着栏杆,慢慢弯下腰,慢慢蹲在楼梯上,嘤嘤地哭了,眼泪顺着指缝钻出来:“妈妈,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母女二人,在楼梯上相互对望着,拥抱着彼此的肩,哭了。

如张秋盈所料,父亲的兴奋,只维持了三天而已,唐小糖生下的儿子,被鉴定为先天性弱智。

拿着医生递来的诊断书,父亲哭得老泪纵横,唐小糖看着捶打着胸口大喊着报应啊报应啊的父亲,泪水一颗一颗地落下来,像一个做错事不知该怎样补救的孩子。

只有母亲,一声不响地抱着孩子,眼里,时笑时冷。

张秋盈没去过医院,一次都无,出院的唐小糖没有被接回家,父亲在城市边上为她买了一套房子,据说,唐小糖曾摘下其中一套钥匙给父亲,父亲没接。

唐小糖已今非昔比了,烟波浩淼的眼眸已木讷成了死羊眼,有些浮肿的脸颊上各卧着一片褐色苔藓样的色斑,她走路的样子像又笨又重的母鸡,那个意气风发的妖精唐小糖消失了。

母亲待唐小糖的儿子极好,如同己出,张秋盈知道,那份好,不过是一份赎罪,原本,这个孩子应有另一种人生,她偶尔去逗他,他会看着她呵呵傻笑,总在这时,张秋盈就悄悄起身,泪跌一心。

父亲为母亲对这个傻儿子的一片痴爱所动,他很少晚归了,大约,终是明了,只有这个婉约着不肯放贵气的苍老女子,才是他终生的依靠,那个唐小糖,不过是一场荒唐梦中的主角。

张秋盈知他去看过一次唐小糖,那次去,已与感情于纠缠无关,因为,父亲是主动要带带她一起去的,那时,她已经被父亲拉进公司,熟悉业务,那些把家业传给儿子的宏伟目标,随着儿子的到来,已在他心里轰然倒塌。

唐小糖好象已经恢复了许多,只是,眼波已失去了昔日风采,父亲站在门口时,她有些哀伤地看着这个迅速苍老下去的男人,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进来坐吧。”

父亲犹疑着摇了摇头,张秋盈心想,假如,唐小糖还是昔日的样子,一切又会如何呢?男人,说到家,不过是眼球动物,若没了责任做羁绊,哪个女子不是被辜负的命。

父亲离去时,唐小糖几乎用哀求的语气说:“好好待我的孩子……”

父亲顿了一下,潸然而去。

这是父亲最后一次去看唐小糖,已不在妩媚的唐小糖终是用潦倒的外貌,掐灭了父亲对她最后的一丝幻想。

7。我的手洗净了么?

唐小糖死亡的消息传来时,母亲愣了一会,默默地起了身,去卫生间洗手,她在不停地洗手,洗完之后,对着阳光问保姆:“你看我洗干净了没有?”

然后,又兀自笑着说:“我什么也没做,干净得很呢。”像在茫茫原野上徘徊一样走来走去,路过唐小糖儿子的婴儿车时,她踢了它一脚,咬牙顿齿道:“小杂种!”她径直做在梳妆台前,细细地化了妆,套上了最心爱的旗袍,拦了辆车,去了刑警队,路过父亲的身边时,她表情冷漠,随身携裹而起的微风里,有股淡淡的香,阴冷地直逼心底。

母亲在局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又一个晚上,不回答任何问话,亦不肯说话,只是,从包里掏出香烟,点上了,袅袅地抽,当时,整个预审室的人都看呆了,他们,从未见过,有人抽烟能抽得如此高贵而典雅。

午夜时分,母亲摁灭了香烟,说:“我回家想些事,明天再告诉你们。”

可,母亲没有了明天。

她步行回家的路上,一辆斜刺里冲来的货车拦截了她的生命,在货车巨大的惯性冲击下,她的身体,轻盈地飞起来,像雨后的蜻蜓,起起落落几次之后,躺在了路基上,嘴角有一丝鲜血缓慢地渗出来。肇事货车只是短暂地停了一下,就飞也似地逃进了夜色。

那时,母亲并没有死,她受了严重的内伤,本来,她可以挣扎一阵的,她却没,而是,爬到一棵树下,艰难地依着树坐了起来,还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头发以及拽了一下飞起来的旗袍下摆。

8。最后的高贵

张秋盈说:“这就是我的母亲,即使死,也要死相高贵,就是她追求了一辈子却不能遂愿的高贵,夺了她的命,所有人都认为人老色衰又要仰仗父亲吃饭的母亲最终向父亲以及唐小糖妥协了,示弱了,可,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不是的,因为我看到了她在给唐小糖的汤里,放进了水银,那东西在人体内积累多了,是会重金属中毒的,会麻痹和杀死人的脑细胞,当然唐小糖腹内的儿子同样不能逃脱变成白痴的命运,我的母亲,她想为我保住一份财产为自己保住一份她所看重的尊严。”江中问:“你应该知道这是犯罪,你为什么保持了沉默?”

“因为她是我的母亲,开始,我是有点喜欢唐小糖,可,当她怀了孩子,当她竟真的能住进我的家,我就开始恨她,瞧不起她,因为她卑贱,没没有道德感,是她让我们母女这些年受尽了冷落与讥笑,不过我没想到唐小糖会死。”

案子就这样结了,涉案人先后离去,贝可不无忧伤地说:“其实,这是一场四个人的战争,战争的将领都输掉了了生命,硝烟散尽,只留下了一个悲凉的结局——那个终生只知道笑而不识人间苦欢的孩子。”

从那以后,张秋盈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到处都是败落痕迹的家,很久之后,她曾给贝可打过一个电话,她在街上看到了她的父亲,他牵着蹒跚学步的孩子,满头的白发,在阳光下,雪一样刺眼,他停下来看她的时候,眼里流露出一个慈父的微笑,可她,却看不下去,捂着脸哒哒地跑远了。

张秋盈说:“我真羡慕那个孩子,如果没有智商就可以得到疼爱,我宁愿生下来就如他那样,现在,我心态平静了,在离家而无人关问的日子里,我忽然懂了,唐小糖为什么会放着好好的公寓不住,卑微着自尊搬进了我们的家,因为家,是她一直缺失的东西,她是多么地渴望一种来自家庭的温暖,在爱情面前,所有的高贵矜持,不过是种摆给人看的姿态,每个爱上了的女子,都有一颗在爱情面前卑下的心。”

9。咨询电话

起风了,街边的落叶在晚风里,簌簌地响着,宛如低语的人声,在窃窃地道着些不肯轻易与人知的秘密,贝可把阳台上的大波斯菊端进来,一股幽幽的苦香,在空气中微微弥漫,每天被心理患者用阴郁的故事积压着,心情多少有些灰仆仆的难受,懒懒到看着电话显示灯一闪一闪地亮,就是不爱去接,有时,心生些慵懒的倦怠感觉很美好,懂得享受这种慵懒应是种不错的人生境界。

所以,任凭电话响得不屈不挠,贝可只是看着它发傻,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直到江中打了手机,和她讲话时,听到座机响得没完没了,就笑她:“又想偷懒?不接咨询电话,快去接吧,把一颗痛苦的心动黑暗的沼泽中拯救出来。”

贝可嘴里应和,跳起来,一扔阳台上的懒散,接起电话,精练而温和地说:“你好?我是心理医生贝可。”

一个婴细的声音,似乎有些微怯:“我叫小苊,我遇到了一件困惑的事,你相信一个人的灵魂会与另外一个人的灵魂互换么?”

贝可竟一时答不出话,她接触了各种各样希奇古怪的心理案例,但从未听说过灵魂互换这般怪诞的事,遂问:“是两个人同时互换了灵魂?”

“不是的,两个人一同出了车祸,其中一个去世了,被抢救回来的那个,竟称自己就是死去的那个,他的言行举止,以及所有的记忆,都像透了死去的那个人,可,我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那天这个叫小苊的女子,大多时候是在嘤嘤低泣,死去的男子是她的先生,而声称换了她先生魂的男子,是她先生的弟弟,他执着地认为自己就是哥哥,搞得小苊无所适从了,她询问了很多心理医生,却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贝可第一次被咨询电话问得不知所以然,只好说:“你先生的弟弟是不是因为车祸遭受了重创,精神受到重创,而因为哥哥死了,他还活着,他心下愧疚,恨不能死去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哥哥,在这种状态下,人是容易接受潜意识里的心理暗示的,我分析,应该是过分浓郁的心理暗示,导致了他认为自己就是哥哥的……”

贝可握电话的掌心里,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为自己没底气的心理分析。

小苊无语得呆了一会,说:“我有个请求,若你哪天空闲,而他在家,可以不可以请你以朋友的身份来我家一下,我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希望他能做回他自己,而不是用自己身体装着哥哥的灵魂。”

“恩,好的,你也可以带他到我的心理诊所来的,我随时都在。”

小苊低叹了一下:“还是你来吧,最好不要暴露你的心理医生身份,因为看过了太多心理医生,看得他都心生排斥了。”说毕,小苊留了家庭地址:“等我给你打电话,请你就直接过来好吗?”

贝可应了,做为心理医生,她很少主动到患者家里出诊的,毕竟单身一女子,毕竟心理患者多少都有些心理暗疾,单独出诊,多少有些危险性。

因着小苊柔弱的声音,以及对她所说的换魂的好奇,她还是应了,夜里,说给江中听,江中微微担心道:“去她家出诊前,电话告诉我一下。”

很长一段日子了,小苊没来电话,好象曾经的咨询,只是一个无聊的玩笑,说过之后就随风飘散了。

秋天的周末,贝可逛街时,看着街边的路牌,心中隐约觉得有件什么事,似乎与这条路有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就问江中:“我最近对你提过这条路吗?”

江中想了一会,摇头:“好象没有,是不是你的患者有住在这一地段的?”

贝可恍然大悟,小苊曾给她留过地址,因为她讲述的奇特心理案例,所以,给自己留下的印象比较深,便对江中说了小苊的事,江中瞪着大大的眼睛:“怎像无中生有的香港电影?”

“我也不信,可这事发生了,我们一起上去看看怎样?就说路过,我对她的案例好奇,别暴露身份。”贝可怂恿道,她确实也是好奇,想知道这么久没消息的小苊,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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