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伤-第3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始终没有对玛姬说,那些沉默的电话,是我打的,玛姬茫然的眼里,时常闪过一丝希冀,我不忍心抹掉。
那是等待幸福的眼神,我曾经有过,尽管已是绝望得了无痕迹。
二十三
一个艳阳高照的周末,我和玛姬去海洋娱乐城滑水,我们在休闲区等滑水车过来,滑水区传来尖利而兴奋的尖叫,高敬宣一家三口,在水车上,俯冲而下,水花纷纷后退,画面温暖而快乐。
玛姬直直盯在这个让她身心俱焚的画面。我说玛姬。她不理我。
玛姬站起来,径直走过去,我拽她,拽不住。
高敬宣看着玛姬的样子,惊呆,尴尬,恐慌,像预知地震来临却无力逃脱的小动物。
玛姬莞尔:“高先生,不认识了?”
高敬宣说:“哦哦,玛姬小姐……”
玛姬爽朗地笑笑,说:“轮到我们了,遇见你很高兴,不要再给我打莫名其妙的无言电话,我笨着呢,参不透。”玛姬拽我上滑水车,高敬宣喃喃道:“莫名其妙。”
玛姬丢下一声干干的冷笑。
滑水车俯冲而下,玛姬说:“嘉跖,抱紧我。”
滑水车停下时,艳阳高照下,玛姬的脸已是不露痕迹。
我们在滑水区一侧休闲厅,玛姬拽下一瓣玫瑰,捻在指间,湿润的红色,在指间弥漫开来:“嘉跖,是不是每个人心里都藏了一个让自己流泪的名字?”
我说不出话,玛姬不知道,那个让我想起来就想流泪的名字就是马小梅。
“高敬宣就是让我想起来就想流泪的三个字,繁华一梦般的四年,我曾以为会延续一辈子。”
我说知道,我曾经以为,高敬宣那般家世雄厚的男子,不过是玛姬选中的跳板,在她的指间拨动一下,把她渡到另一个彼岸。玛姬错就错在选择跳板时带上了爱情。
二十四
玛姬逐渐喜欢把所有的故事讲给我听,慢条斯理地讲,像一个苍老的妇人,心里装满了岁月的石子,它们塞得她心疼,许多次,她像清理库存一样喃喃地讲给黑夜听,讲完了,她才发现心更疼,所有的自语,不过是把疼痛重新温习了一下而已。
我不想听玛姬讲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这些年,我已经模糊地知道一些关于爱情的事,只有不曾想过要爱的人,才被允许肆无忌惮地倾听隐私。
理想的爱情是一张洁白的纸和一支铅笔。
没有一支铅笔愿意写在一张已是字迹凌乱的纸上,而玛姬,彻底张开自己,让我看清上面的每一个字迹,或许,是另一种不动声色的拒绝。
一次,我小心问她:“玛姬,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玛姬瞅着我,浅笑莞尔:“我曾经以为自己爱你,后来想,其实不是,那不过是我拼命想挣脱仲家洼的一种错误幻觉,我喜欢的其实是你家的房子。”
我无话可说。
二十五
一天,玛姬笑微微对我说:“嘉跖,所有前尘后事,我全部丢弃,好好开始。”
一瞬间,她跳起来,把靠枕扔进我怀里:“想吃什么,今天我给你做。”
我想不出,玛姬拉开冰箱,翻啊找啊,拿出一堆东西,她扎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好看极了,热气腾腾里,她专心致志的脸上有贤淑的温柔,像极了一个旋转在温馨家庭里的小女子。
站在玛姬身后,看她的指,灵巧地切水果,弄沙拉酱,颈上,有惑人的白皙细腻,轻轻的,我环拥过去:“玛姬。”
玛姬拍拍我的手,继续搅拌沙拉,热气弥漫的厨房里,心一点点暖起来,我说玛姬。她还是不语,被热气围融着我的手上,落了一滴水。
玛姬哭了。
那天,玛姬坐在地板上,我端着盘子,喂她吃东西,她一边吃一边落泪,不说话,只是落泪。
她在我怀里,窒息般的哭泣,一点点地让我害怕,恐慌着,她身体里的水分会汹涌地流完,那一刻我抚摩着她冰凉而软弱的脊背,害怕她会这样哭泣着死掉。
她哭泣着睡着了,像赖觉的孩子,脸上挂着泪珠,鼻息微微起伏,我用手指挑下一颗泪珠,像黑夜里挂在指上的钻石。她的嘴角轻轻扬上去,粉色的豆蔻,花瓣样开在白皙的脚趾上。
环抱着玛姬,我慢慢合上眼睛,这样真好。
二十六
玛姬受伤的心很快复原,一天天地改变了原来的样子,她隆胸了,腰身显得更是婀娜,摇曳在男人面前,像极了充满诱惑的罂粟花,常在录制室外坐了,婉约的样子,淡妆优雅。
一度,我以为这样的依恋是喜欢或者爱的一种表达方式,事实却是我错得彻底。
出了录制室,我径直奔向玛姬,而玛姬的眼神不在我身上,若是访谈对象是青年才俊,玛姬的眼会逃开我,眼波浩淼一路追过去,每当他们眼神游离时玛姬会适当地介绍自己:“我是嘉跖的同学。”
那只小巧的坤包装下了越来越多的本市商业巨头的名片,我能够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我终是逐渐明白了玛姬,来我这里,言顺名正地结识他们才是玛姬的初衷,这是一个比任何场合都不会让人看轻的相识。
偶尔,玛姬还会来,樱红的唇上,有若隐若现的酒味,很是正宗很是地道的名酒。
那样迷醉的气息,像尖利的刀子,一次次刺向我的脆弱。玛姬斜斜地浩淼着眼波,浅笑说:“你不必指责我,我要找到新的爱情疗养旧伤,是最直截了当的方式。”
她从不在乎我是不是会心疼或者看轻,在她的心里,以后的生活,与我无关,我不过是她在最脆弱时刻需要就可以抓来的拐杖而已。
二十七
在玛姬眼里,贫寒的爱情更不值得相信,就像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握着一元钱进了超市,除却果腹,没有挑选口味的余地。而握了银行金卡的人就是截然的不同。
这就是玛姬的爱情真理,我想想,也是。
所以,玛姬的薪水,几乎全部被用来购买品牌时装香水或化妆品,用玛姬的话说,现代灰姑娘,要自己准备好水晶鞋子。
玛姬走在街上时,常常突兀间就蹦出一句话:“我终要抓一个真正的钻石品质的男人,嘉跖,你猜若是高敬宣见了会是什么表情?”
我说:“不知道。”
玛姬哈哈笑,很短的日子,玛姬已把怎样风情而放肆的笑张扬得彻底:“他会傻了。”
我想起玛姬告诉过我,她常常感觉内心深处奔跑着一只欲望的猫咪,在每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悄悄探出轻柔的脚步。只所以这样说,玛姬是想用跟高敬宣赌气而掩饰自己给我看而已,事实是,即使没有高敬宣,她还会遇到一个两个……甚至更多的李敬宣或者张敬宣……即便生活中没有他们,她依旧会如此。
笃定的华贵,是她追逐的梦寐。
那次,玛姬窝在我家的沙发里,伤感地望着我:“嘉跖,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我嫁给了我想要的男人,其二是我死了,没有第三种可能留给我这样的女人。”
说着,眼里闪烁着单纯的无助,像多年前的那个黄昏,她最后一次离开我家,有一点无奈的凄凉,以及浅淡的期望。
我知道自己,仅仅属于玛姬归类为绝没有可能的第三种,对玛姬,我只能想想而已,知道自己除了在电视上混了个脸儿熟,一无所有,玛姬对于我,只是一个遥远的绰约而美丽的花瓶,只能看不能碰,碰了我就会伤着自己,我的心不够坚硬,跟玛姬是太大的不同,所以玛姬总在嘲笑我,算不上落拓的男人,毕恭毕敬地生活着,最大的出息,不过专题部的主任,还要自己掏大部分钱才能住上广播电视局分下来的福利房,没有挑选的余地,一百左右平就是我的奋斗宿命而已。
玛姬掏出一串钥匙,扔在桌上,响得伶仃清脆:“嘉跖,要是很多日子没见我了,就去我房子看看。”
不容我拒绝,玛姬拎起包走了,婀娜的身影,在月光下拖着长长的疲惫。
果然,很久就不见了玛姬。只是偶尔来个电话,常常是叫一声嘉跖,然后就是久久的沉默。我说:“你好吗?”她笑。
一想到她在为了某种生活而承受生活磨砺,我的心就疼。
夜里,我会突兀地打车找过去,旋开门,我在客厅站立片刻,走人,从不进卧室,即使玛姬在,我只重重咳一声,玛姬便飘然而出,笑盈盈地依在门上,望着那扇乳白的门,我的心就会浮上痛疼的画面。此刻的玛姬只是依在门上的符号,而门内隐藏了太多阴暗纠葛的故事,飘荡着玛姬的欲望。
二十八
我和玛姬常崴在沙发里聊天,她蜷得像只疲惫的猫,慵懒迷人。
我们在客厅里看手相,算命,玛姬常常捏着我的掌笑:“你将来的太太是个凤眼美人。”
我说:“玛姬,你是凤眼。”
玛姬就扔了我的掌,一声不响按电视频道。许久,玛姬淡笑说:“你适合用来恋爱,不适合用来结婚。”
我想了想就把为什么我不适合结婚咽回去了,我的生活虽不至于贫贱,玛姬要的华贵,笃定这辈子我不能有。
那个冬天,玛姬和我若即若离的亲昵,像爱情,却又疏离,像各怀了心思等待天亮的孩子,我恍惚消瘦得厉害,玛姬哭泣着睡在怀里的样子总是不经意间冒出来,闪在黑夜里。像极了一道爱情蛊药。
真的真的我爱玛姬,可以放弃她所有前尘后世的故事去爱玛姬。
这种游离在爱情边缘的状态,折磨着我。我想告诉一次次滑行在沼泽边缘的玛姬,我爱她,如果可以,会给她安好宁静的生活。
二十九
设计过无数的求爱开场白,又无数次被自己推翻,或许,在她听来有些可笑。一直想到呈空白的疼痛状,玛姬却来了,微微裸露的肩,象牙般的色泽,樱唇轻启,淡淡的葡萄酒味在飘。玛姬张来双臂说:“嘉跖扶我一下。”
我扶着她,走近沙发,她把自己一下子扔进沙发里。栗色的头发,散了一肩,我看着她,说:“玛姬,喝水吗?”
“好啊。”玛姬撕下假睫毛,扔在一边。
喝光一杯橘子汁后,玛姬显得清醒了点,双手抱在自己肩上,望着我,突兀地说:“你抱抱我。”
我拥抱她,不问她话,知道问了她也不答。
玛姬的手,柔软冰凉,探进我的衬衣里,我惊悸了一下,说,“玛姬”。
玛姬闭着眼睛,不语,脸上有痴迷的样子,我说,“玛姬”。
她依旧不语,手指走在我身上,皮肤快速地点燃起温度。
玛姬窝在我的肩胛处,合拢的睫毛之间一片湿淋淋的。她的指,打开了衣服上的扣子。
然后,就恍惚了……
玛姬一直闭着眼睛,像迷路的孩子,双手固执地抓牢我的身体,如同溺在水里,而我,恰巧是她遭遇的一根稻草。
衣服凌乱地丢在地上,玛姬身上,唯一的不属于身体的是一粒细若无物的链子坠着的玉佩,小小的,晶莹剔透在她象牙色的皮肤上,宛如一滴泪珠。
玛姬看着我笑,一直笑,然后坐起来,拉开帘子,窗外的月光,呼啦一下闯进来,玛姬回来,坐在床沿上,轻轻地唱歌,悠扬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她不说话,一直在轻轻地唱,我想,她所有会常的歌,在那个晚上,她都唱尽了。
轻柔的歌声,飘在凄清的夜里,一点点升腾起凄凉的味道。
从月光转换到晨曦,玛姬穿上衣服,看我,不语,笑,忽然说:“嘉跖,一直不明白,遇到难事为什么我总是第一个想到你。”
我希冀着看她,她扣上最后一粒纽扣:“跟你在一起总感觉踏实。”
我说:“玛姬……”玛姬伸过手,合在我嘴巴上:“不要说什么。”
玛姬走了,像逃开游戏陷阱的孩子,娴熟而轻快地离去。
我趴在窗子上看她,她仰着头往上看,忽然大声喊:“嘉跖,其实我真的爱过你!”
她扬手丢过来一个飞吻,顺着手指,一滴剔透的液体滑着弧线,落下。
我的泪,摇晃着崩落,心却晴空万里。
三十
情人节的夜里,我抱了一束火红的玫瑰,像抱了未来,我想跟玛姬求婚的,即使被拒绝,也要让心死得彻底。
很多种可能回旋在心里。
轻轻旋开门,我把玫瑰藏在身后,小几上的灯光暧昧,花瓶里有四散下垂的紫藤花。
玛姬在的,卧室的门,紧紧闭着,连光线可以穿过的缝隙都不曾有。
而玛姬的喘息,却渐渐弥漫而出,以及悠扬的尖叫。
门的那边,是玛姬的另一个世界,对我封闭。
我慢慢坐下来,点上一支香烟,慢慢地抽,眼泪落下来。
香烟燃到指上,尖利的灼疼,像玛姬尖利而虚假的幸福叫声。
烟蒂猩红,我缓缓把它按在掌心里,缓缓合拢上手,尖利的疼,传遍了身体。
把紫藤花拿下来插上玫瑰,这个夜,这个男人应该送玛姬玫瑰。
游荡在情人节的街上,所有的人都在幸福着,而我只能大喊一声玛姬,眼泪肆意流淌在黑暗的夜里。
那夜,我睡得像昏迷。
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