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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暗伤-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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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一旦知道他呆在某地,自己会绕过去,连国内朋友打过电话聊天时都知道他的名字是她的避讳,这一刻,她却腾然地就摔了听筒,匆匆拎起手包,冲到楼下发动车子,疯了样向医院奔去,所有的爱恨情仇,在恍然之间,仿佛都不曾有过,只想知道他伤得严重吗?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冲进医院时,她抓着医生的手,情急之下竟说了中文,医生很是莫名又转而安慰她没事的,并递给她一叠面巾纸,她这才感觉脸上的泪已在肆意横流。

好在,他只是一条腿骨折而已,并不严重。

他躺在病床上,一条腿被高高吊起,看着她脸上的泪痕,讷讷着说不出话,深深的歉疚和自责弥漫在眼里,几乎不敢对望她一眼。

她默默地坐在一边,努力让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没事的,你会很快好起来。

然后,一个床上看天花板,一个望着自己的脚尖,无话。

后来,每天下班后,她跑遍商业街区,到处找在巴黎不多见并昂贵的冬虫夏草,据说用它炖鸡汤对伤口的复员有好处,再买了鸡回家熬,惟恐鸡汤凉了,一路上车子开得横冲直撞,他端着温热的鸡汤,吞咽里夹杂着难耐的哽咽。

暂时,他全盘占据了她的生活,做鸡汤时,去医院路上,偶尔会想起离婚前夕他冰寒的目光,心忽悠着抖一下,速度慢下来,想想他在异国他乡病床上的凄清,心便轻轻地柔软下来,扔了怨怼奔到医院。

因为腿伤,他没能跟团回国,在她的悉心照料下,腿伤渐好,一次,她问他是怎样知道自己电话号码的。

他低声说,从她朋友那里央来的。

她便呆住了,来巴黎前,就知他再婚了,眼下,新妻子应是他的最爱,明知不可能给自己打电话,要电话号码又有何益?本想问他,又忍住了,怕是一问,心情就跌落下来。

半个月后,他将要回国了,告别晚餐吃得沉默,谁都想说什么,却有找不到启齿的由头,只好,她说:我们去看夜晚的塞纳河吧。

巴黎圣母院,埃菲尔铁塔、奥赛博物馆在塞纳河两畔的灯火中璀璨着,整座巴黎被塞纳河分成南北两半,又被风格不尽相同的桥梁连缀在一起。

他们沿着塞纳河走啊走啊,欣赏夜塞纳河的风景,踏过一座又一座的桥梁,南北两畔的巴黎街区,截然无有干连,有了这些桥,两岸就连成了一座城市,踏过第三座桥时,她的心豁然闪了一下,他们也曾是茫茫人海中不曾相识的陌路人,被爱情牵着成了爱人亲人,有那么多美好值得记住一生一世,爱情可以淡了没了,婚姻可以结束,责任可以相互了无,但,在漫漫人生长路上,曾有过那么长的一段岁月,他们是彼此的唯一,是彼此生命的一部分,在此后的生命中,无论彼此分离到各自的天涯海角,谁都否认不掉亦不会忘记,譬如,听到他受伤,她不曾犹疑片刻就冲到医院;譬如,他明知不能给她打电话,依旧从朋友处央来她的电话号码,都是怀念或牵挂的一种。

一旦爱过,牵挂是不会停息,无论以任何一种形式,这就是爱情就是人生。

连谏的爱情■ 爱情味觉

浅浅的不安就纠葛上来,对在露台上和江子安说的那席话,有些后悔,爱情这东西,是禁不住提醒的,哪怕玩笑。



和江子安相识,是几年前,在波士顿一家便利店门口的留言板上,所有便利店门口的留言板上都压满了内容径异的便条,寻走失的宠物、租房、征婚甚至寻求性伙伴,无奇不有地方便顾客。

江子安因租的公寓有点大,经济负重感而寻求合租人。恰巧伊昔住腻了学生公寓,看到了江子安的便条,大家同是学医的,又同是来自国内,话也好说,周末,江子安把她简单的行李抡在肩上,不言不语地扛了过去,伊昔对这个修长得有些消瘦的男子,滋生了好感。

孤男寡女加上异国他乡,爱情说来也容易,十几天后,两张床中的一张,便赋闲了,再过一阵,床被掀了,变成了书房。

转瞬三年,所修专业剩了尾巴,话题多纠缠在回与不回上,其实,留下也很简单,江子安不愿,末了说:伊昔,我回国,你呢?

语气肯定,没丝毫商榷的余地。

伊昔微微迟疑说:那——我也回吧。她抽屉塞了几家美国医院的邀请书,听早先回国的同学说,海归博士待遇亦不错,何况国内还有江子安,想不回都没得借口可依。

于是,选中了两人都喜欢的A市,依山傍海的环境,气候温和宜人,忙着与A市的医院联系,一切都顺利得让人有种失去斗志的感觉。



医院是A市一流的,为招揽海归人才,伊昔和江子安进院的待遇是在海滨社区各得一套百多平的公寓楼,社区环境仿照欧陆风格,绿化以及人文设施都相当不错,不比美国差。

在新房的第一个晚上,伊昔抱着枕头哏哏笑:你睡哪边?

问得江子安愣了一下,几年了,习惯不问夜晚的去向。

伊昔跳过来,勾住他的脖子:亲爱,我们去注册结婚吧。

江子安醒过神来说:好啊,我们先拜访一下双方父母,然后结婚。

三年,关于爱这个字眼很少说,睡一张床,从一只盘子里掏东西吃,仿佛结局都已顺理成章地等在哪里,不需语言辅助验证什么。

伊昔与江子安的房子,在比邻的两栋楼,隔窗相望,累了的夜晚,回各自的房子,两相不扰,光阴平缓如水,偶尔的早晨,伊昔张眼,瞅着一半空床,会有浅浅的寂寥浮上心头,遂披着睡衣跑到阳台上,便会看见晨曦里的江子安,表情淡定,态度冷凝,只在望见她的瞬间,紧抿的嘴角挂上一丝笑意。

伊昔忽然有了恋爱的感觉,在美国同居的三年,想来想去,怎的就像了无有爱情过程一步闯进了婚姻,细想起来,有微微的失落在心头坠着。

伊昔宁肯喜欢现在的感觉,好似把落下的恋爱过程,重新补过,一丝丝的甜蜜在心间拥挤而过。

双方父母都拜会过了,在彼此父母眼里,男女学历相当比翼,都是最佳人选,所缺失的不过一张婚纸而已,伊昔淡定得很,她是个感性的女子,笃定能否相爱白头与那张菲薄的婚纸没太大关系。

两人皆是主治医师,平时忙成奔命的兔子,好容易逮着周末,腻在床上,祈祷不会有急诊把这难得的清闲给搅了局。饿了,从冰箱里拽点半成品食品,胡乱烧一下打发肚子。

江子安边嚼冷面包边说:伊昔,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没意思?见伊昔愣了一下,他又解嘲地笑:医生的生活就像医疗器械,没权利享受安逸的人间烟火。

伊昔知他不是谴责自己,在手术台和病区之间穿梭一天,人疲塌得像被抽掉了筋骨,回家后直奔卧室的床,享受惬意的生活,好象是别人的事。

两人怔怔对望,无奈满目。



只有对男友不甚放心的女子才会一次次跑到男友的工作场所,剖白点讲,爱得患得患失的女子是缺乏自信的。

伊昔是自信的,所以,不去江子安的病区。

那天去,是因出奇的闲适,加上中午的阳光太好,穿窗而过地打在脸上,让伊昔莫名地就想起一些温暖的碎片。

伊昔洗了一把脸,在唇上抹了点唇彩,穿过长长的走廊,下楼上楼,想给江子安一个惊喜。

悄悄进去,江子安正在看一份CT报告,目光专注得冷静逼人,伊昔不想打扰他,抬眼四处看,就看见了青春安好的护士万歌,在窗前一隅阳光里,肌肤细腻,唇是丰盈的桃红,水盈盈的眼眸正出神入化地定在某处,循着她的视线,伊昔再次看到了江子安的脸,冷静刚毅得迷人。

伊昔窃笑一下,每个行业都有每个行业的爱情定律,医院的爱情定律是护士爱医生。

一旦爱了,女子的眼神是会说话的,令旁观者一目了然。

伊昔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女子,谁都有爱别人的权利,不同的是受爱者怎样回应这种感觉。

伊昔含了静静的笑,并不言语,三人目光呈曲折直线,直到江子安移开目光,双手抵在额角揉了几下,万歌的目光烫着样躲开,伊昔轻声叫了子安。

万歌别过脸,看着伊昔,眼里有藏也藏不住的愕然以及尴尬,然后,埋面低首匆匆出去了。

伊昔说:出去走走吧。

两人上了露台,依着栏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伊昔调笑着说:你们病区的小护士很漂亮啊。

江子安挑了挑眼皮,漫不经心说:是吗?

喏,有没有小护士偷偷暗恋你啊?说着,伊昔依到他臂上,刚才看的一幕令她有那么一点兴奋,就似自己占据的男子是一株良木,而自己便是站在枝头的凤凰,终见有不是对手的鸟儿纷沓而至。

江子安笑:我还没发现,不如你经常过来视察,替我观察哪个护士对我有兴趣,让我的花心也省些力气。

伊昔哏哏笑:臭美吧你,刚才我看有个小护士看你都看直眼了呢。说真的,伊昔压根不曾把万歌当做了爱情对手,除了青春潋滟,不过护校毕业的小女子,怎抵得过自己这留美医学博士?无论做什么,只有棋逢对手才会有继续下去的兴趣,在爱情上同样如此,万歌,无论是做情敌还是情人,自己和江子安都不会有棋逢对手的感觉。

在伊昔看来,如把自己和江子安的爱情比做花园,万歌不过是在飘落的途中飞过的落叶而已,注定不会成为园中花朵。

江子安顿了顿,严肃说:不要拿别人开玩笑,传出去,会伤害人家的。

心疼了吧?

江子安急,伊昔笑着逃开了,回病区的路上,又遇到了万歌,她怯怯地扫了自己一眼,又低头飞快走开,莫名的,伊昔的心忽闪了一下,整个下午,回味着万歌的眼神,浅浅的不安就纠葛上来,对在露台上和江子安说的那席话,有些后悔,爱情这东西,是禁不住提醒的,哪怕玩笑。



在江子安面前,伊昔再没提万歌,提多了,反成了暗示,这个道理,伊昔多少还是明白一些的。

只是,中午常打内线电话约江子安去餐厅吃饭,忙起来的江子安未必能来,电话到了,心也就到了,是一种感觉上的温暖。

伊昔渐渐发现,江子安对医院餐厅的饭菜开始有了浅浅的鄙薄,周末,伊昔从冰箱里拖出半成品食品,端上餐桌,他虽不说什么,面上却有深深的倦殆,以前,他能把冷面包嚼出非常诱人的状态。

伊昔狠下心去书店买回一批菜谱照单操练,练到最后,只好丧气地一扔铲子,对抱臂在厨房门口的江子安说:这辈子,我和厨神无约。

江子安浅淡地笑笑,说:又不是凑合了一天了。

话外有话的样子。

伊昔叹气:等改天请位会烧菜的家政工人吧。

江子安已在看电视,态度暧昧得不置可否。

周末,伊昔是值班医生,病人很少,百无聊赖熬到中午,知道江子安在加班研究一个疑难病理,便去找他,举手推门未落,就听里面笑语生动,有江子安的声音:怎么烧得这么好吃?当心把我喂成胖子我找你算帐啊。

你若喜欢,我天天给你烧。是万歌,声线低低若婴的羞怯。

里面沉默了小小的片刻,静得有些尴尬。

伊昔举着手,许久不能落下,江子安变得挑食了,原是因为如此,门缝隙里,扑鼻的糖醋鲤鱼香,袅袅钻出,一路杀抵伊昔的心里,喉咙有些疼,趁泪未跑出来,忙忙转身,逃了。



下班后,伊昔去超市买了鲤鱼,照着菜谱,在厨房烧得声泪俱下,一条完整的鱼已被糟蹋得面目全非,江子安回来,看着桌上的鱼,裂嘴笑了一下。

伊昔倒了两杯酒,不动声色说:我会越烧越好的。

江子安抿了口酒:算了吧,我们还是去饭店吃比较省力气。

去饭店吃胖了,你找谁算帐?

江子安愣了,看着她,酒杯擎在手里,放也不是喝也不是地尴尬着,伊昔别了一下脸:万歌特意为你烧了那么多美味,除了爱情,你拿什么回报她的情意?

酒杯被重重放在桌子上,江子安拎起外套,走了,烧坏的鱼支离破碎在盘子里,一如伊昔的心情。

一夜,伊昔张着眼睛,耳朵竖着,安静得令人绝望。

晨曦镀满窗帘,伊昔听到楼下响起了车子的发动声,往常,江子安不睡在这里时,都要在阳台上招呼她一声,然后去楼下发动好车子等她。

今天没有,伊昔还是习惯性地飞快穿衣洗脸,冲下楼去,江子安坐在车子里,一侧的门是开着的,默默坐进去,车子无声无息滑出社区,一路沉默,伊昔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四,四年了,30岁的伊昔,已没多少青春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放弃了。

进医院,泊好车子,伊昔轻声说:子安……

下面该说什么,就不知了,向任何人低伏,不是伊昔的做人风格,习惯了我行我素习惯了被别人赞许羡慕。

江子安有些憔悴:中午,我在餐厅等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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