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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天堂里的陌生人-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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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希看他一眼。暮色昏暗中,常山的脸半阴半明,阴的一半是来自天光,明的一半来自前面楼房的灯光。这孩子长大了,变得头脑清晰,有理有据,有礼有节。南希不敢小视他。“不过是一把钥匙,锁在房间里的什么抽屉里也就是了,也值得专门为一把钥匙租一个保险箱?”南希像是对苏瑞有着强烈不满。

常山笑一笑,这个问题他就不方便回答。是什么让苏瑞不放心,为一把钥匙要特地去租一个保险箱,南希应该心里有数。从诸多迹象看,两人的相处未必愉快,苏瑞不放心把重要物品空口无凭地交给南希,这已经说明了问题。但是,就如南希刚才说的,她可以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常山。反正常山不知道,于她能有什么损失?

转念又一想,常山明白了。租保险箱是要支付费用的,时间到了,银行肯定要催托管人缴费。托管人虽然是南希,取件人却是常山。就算南希可以隐瞒一时,租期一到,银行自然会通知常山,常山还是会知道这件事,不过是迟与早的事。

南希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他,可见这事真的在困扰着她。而她不想再和常山有瓜葛,索性讲了,免得将来再来麻烦她。既然苏瑞的意思是要把她的骨灰带回希尔市安葬,那么常山这次来了,下一次租期到了,常山势必还要再来。南希可不想老是见到他,干脆利落地把事情解决,省得还要纠缠不清。

看着常山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里露出那么神秘的笑容,南希那敏感的神经再次武装起来,她挺一挺腰,坐直了身体,带着谈生意的姿势说:“还有一件事情,苏瑞的股份……”

常山看她一眼,心想,这才是你的重点吧。

Chaptre 5 赠与书

南希咳嗽一声说:“苏瑞突然发病,在医院躺了12个小时就离世了。但她的神智一直是清晰的,她让我给她一支笔,和一个拍纸簿,她躺着写了遗嘱。”她停了一会,像是在等常山的反映。

常山确实很激动。苏瑞肯写遗嘱,那一定会与他有关。他与苏瑞只是寄养关系,维方德家接受政府一笔津贴,替福利局养一个孤儿,这里面只牵涉到格式合同,没有血缘的纽带。苏瑞的遗产,按道理来说,和常山没有一点关系。但人却是感情动物,养一个孩子长大,长达十多年,除了抚养与被抚养,怎么可能没有亲情?他们付出那么多的爱给一个孤儿,而他真正把他们看成父母,他们离世,他悲痛欲绝。

如果苏瑞不是还把他当儿子,那她不会特地写下遗嘱,忍着身体的疼痛和将来死去的恐惧。南希是她唯一的亲戚,她死了,她的遗产自然而然就归于了南希,何况本来就是入股投资的资金,掺杂在客栈的经营中,不可能提得出来。她一定是想要留点东西给常山,才会当着南希的面写这份遗嘱。

南希满意地看着她想看到的,接着说下去。“我找护士要了一个她们的记录夹,放上一张白纸,让她写。为了有公信度,我还找来一个名主治医生和当班的护士,让他们做个见证。苏瑞写了一行字,签了名。我请医生和护士也签了名,这份遗嘱当场生效。”

“你不想知道苏瑞写了什么吗?”南希忽然问一句。

常山老老实实回答说:“想。请继续,南希姨妈。”

南希冷笑一声。“苏瑞写的是,她所有的财产,分作两份,一份留给表姐南希·佛斯特,一份赠与肯扬·维方德。肯扬·维方德,原名ChangShan。C H A N G S H A N。 ”她拼读出字母。

常山听到这里,顿时觉得有一块大石头猛地击打了他的心脏。他的原名?是说他的中文名字吗?ChangShan?如果这个发音只是中文的拼音,那对应的应该是哪两个中文字?他的中文是云实教的,云实会的又是云太太教的,用的是拉丁字母注音的方法,因此他知道,这个“ChangShan”,极有可能是他的中文名字的拼音写法。

“ChangShan”, Chang有可能昌、长、常、敞,也有可能昶、怅、裳、鬯。Shan则有可能是山、闪、善、扇、珊、禅、晱、杉。任意一种组合,任意一种可能。中文里面同音不同字的字有那么多,哪两个字才是他的名字?

至于有可能是ShanChang!!

常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汗都快流下来了。他用手盖住眼睛,说一句对不起,站起来离开椅子,走到露台的边缘,手扶着栏干,做了几个深呼吸。长到二十三岁,他才从别人的口里,知道他的真名。

南希也不说话,只是听着楼下庭院里传来的歌声。

住宿的客人在用过晚餐后,酒精燃烧了血液,他们从餐厅移到花园,从室内移到室外,让夜风吹拂他们发热的脸庞。

餐厅里驻唱的小乐队和歌手把乐器也搬了出来,弹奏着当地的土著乐器,唱着歌,给客人助兴。

客人们举着手弹着响指,跺着脚扭着胯,跳着热烈奔放的土风舞。更多的酒被斟了上来,还有龙虾、牛排和热带水果。

常山过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回到南希身边坐下,对刚才的话题避而不谈,而是随口说道:“有舞蹈和音乐助兴,酒水的销量一定非常可观。”

南希笑一笑,“怎么,对酒店经营有兴趣了?苏瑞的一半财产给了你,你就拥有了这间客栈10%的股份,确实可以对日常经营做指示了。”

“我不过是因为楼下的花园舞会忽然有了这个想法,才随口一说的。这间牙买加客栈经营得这么好,你一定很骄傲。”常山由衷地说。

“所以我不会允许你来指手划脚。这是我半生的心血,我不能让你来横加干预。”南希索性表明态度。

常山诚心求教,他问:“那你想怎么解决目前的困境?显然苏瑞是想我拥有一部分她的财产,而这部分财产恰好就是牙买加客栈。如果她只想我的生活过得好一点,她可以在遗嘱上写,赠送给我的养子肯扬·维方德二十万美金,这笔钱将由我的表姐南希·佛斯特支付。这样,这间客栈就是你一个人的,我沾不上一点边。”

“谁能够知道一个将死的人神智是否清晰?她这是存心刁难我,她不想我过得舒心。她当然知道客栈的财务是怎么一个状况,我哪里拿得出这么一大笔现金?她恨我,所以才这么陷害我。”南希被他说得还真是气得不轻。她对苏瑞的遗嘱本来就不满,就下全撒在常山的身上了。

常山好奇地问:“南希姨妈,你和苏瑞之间出了什么事,才会闹得这么不愉快?”

南希拍案怒道:“简直胡说八道,我们能有什么不愉快?她就是脑子糊涂了,头脑一时发热,临死前才想起你这个养子来。不然为什么从来不给你寄回信?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起你?”

常山冷冰冰地说:“那为什么我在前台一说我姓维方德,莫西女士就说你是肯扬,苏瑞的小男孩,又说我长得这么大。又为什么餐厅的大厨和服务生都知道我,都跟我握手,责备我不该不来看她。可见她从来没有忘记过我,她只是不在你面前提我而已。”

“谁能知道一个人心里的想法,那他就是上帝,不是普通人。”南希恨恨地说,“她不在我面前提,却告诉每一个人,这不是存心要我好看吗?”

常山却说:“南希姨妈,她并不知道她会这么早离开这个世界的吧?她只是在和朋友们闲谈时,提到她过去的生活。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她在希尔市的家。我想这是很随意的聊天,毕竟她在这里有五年,今天一句明天一句的,会给人留下印象不是正常的吗?只不过她离开得太突然,我出现得更突然,他们才会把对她的惋惜,移情到了我的身上。”

南希看他一眼,“你时常想起她?”

“从没忘记过。”常山惆怅地答。“我和苏瑞在父亲的墓地前决别,随后我就回了家,就在马路对面,看着你和苏瑞回来,看见鸡场的小卡车来运了鸡走。你们知道那个时候我就在离你们一条马路外的地方吗?你们那么狠心,铁了心不要我,完全不管我是不是伤心难过。我虽然是他们领养的,但和一家人有什么区别?南希姨妈,你现在有多讨厌我,我那时就有多恨你。”

南希刚软下来的态度重新变得强硬,她忍住愤怒问:“那你打算怎么样?”

常山说:“她给我什么,我接受什么。她当年遗弃我,我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如今她想补偿我,我同样接受。她是我母亲,她怎么对我,我都毫无怨言。我如果拒绝接受她的恩惠,那就是拒绝她对我的好意,那等于我是在和她赌气。南希姨妈,我为了等到她的原谅,不惜跪在鹅卵石上,和上帝交谈。上帝一定是听到了,他带走她时,留给了我她的爱。你不会知道母亲这个词对一个孤儿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给我她所能给我的,我的原名,她的财产。这等于是说我不再是一个无根无凭的漂流木,我有名字了,我可以溯源直上,找到我是谁,我的生身父母是谁。她还把她的财产赠与我,这说明她承认我是他的儿子。”

常山一口气说了这么话,就在他是极少有的。也就是这一下子接受到太多的信息,心情激荡才导致的语言失控。他意犹未尽,继续说道:“今天对我来说是个好日子,我等于是在今日又重生了一回。谢谢你,南希姨妈,你告诉我这么多,让我的生活再没有遗憾了。就算我查不到我的身世,就算你不给我10%,就算我明天就会死,我也可以含笑离开。”

常山说完,不等南希有什么表示,就径自走下露台,加入到跳舞的人群当中。他高举起手臂,拍着手,跟随着音乐的节奏,踏着步子。他笑容满面,舞步轻快,像甩下了50磅重的一个包袱,像在沙漠长途跋涉后终于到达了一个梦寐以求的绿洲。绿洲上有棕榈树,树下有清泉。他喝饱了清水,洗去了沙尘,靠着树干休憩,做一个梦,梦中是他可爱的蒙着面纱、脚铃叮当作响的新娘。

送酒水的酒保在经过他时朝他笑,递给他一杯酒。他接过来一饮而尽,搂着酒保的腰跳了两个舞步。酒保笑着摇头,意指他在工作。常山大声在他耳边说谢谢,从他的托盘上拿了一杯酒,继续寻欢作乐。

他不记得他喝了多少杯龙舌兰酒,也不记得他跳了多少支舞曲。只知道他和所有的餐厅女侍都调过情,夸她们长得美,笑容可爱。问等她们下班以后,是不是可以和她们私奔。女侍们咯咯笑,都说苏瑞的儿子真可爱。

舞会在继续,笑语歌声几乎要掀起屋顶。闹到近午夜,餐厅熄了火,大厨洗净一手的油腻,换下白色的厨师服出来,拉了常山再喝几杯。几杯下肚,大厨吐露心声。

“我追求过苏瑞,要她嫁给我,回到我的家乡牙买加去,买一个小农庄,种香蕉和咖啡,一定比在这里过得好。可惜苏瑞那个死脑筋的就是不同意,白白生了病丢了性命,没有享受到我想带给她的美好生活。”大厨惆怅地说。

常山大着舌头说:“她不会嫁给你的,她和我父亲感情好得很,她要我把骨灰带回希尔市去葬在他身边呢。你献殷勤找错了人呢。你不如去追求我的南希姨妈,她像是没在怀念着什么人。”

大厨对他的建议嗤之以鼻,“南希·佛斯特吗?这个女人的眼睛冰冷得足以让男人的那玩意儿冻得硬不起来。”

常山哈哈大笑,大厨也哈哈大笑。

他后来是怎么回的房间,他记不起来了。睡到凌晨,清凉的海风吹进他的窗户,让他做起梦来,这次梦见的不是云实穿着肚皮舞娘的纱裙脚踝上缠着铃铛在妖冶地跳着舞诱惑他,而是一个女人在白雾中对他微笑,说:常山,我的儿子。

常山在梦中泪流不止。是常山,不是SHANCHANG,她的亲生母亲已经告诉了他的名字,只是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没有印象,在飞机上梦见她时,听她说出这个名字不知其意为何。等到南希告诉他,苏瑞在拍纸簿上写下CHANGSHAN这一串字母时,他终于知道了。他的两个母亲,用不同方法,告诉他,他叫CHANGSHAN。

常山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是马上飞到希尔市去,打开锁在中央银行保管箱里的东西。那一定与他的生母有关。他有这个预感。

Chaptre 6 纪念品

早上常山在陌生的床上醒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要过一会儿才想起他是在詹姆斯顿的牙买加客栈,而这个房间,原来是他养母的房间。他的养母已经过世,今天要做的事,是等殡仪馆开门了,就去把养母的骨灰领出来。还有一件事,是去银行开启一个保管箱,最出一把钥匙。

常山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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