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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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唧!孙卫红在美猴王身后用猴语警告,停!停!这里有暗算,有埋伏!
树林里一下静下来。猴哥们连大气也不敢出,瞧瞧脚下,又盯盯坑阱。一些有经验的老猴,这会儿最担心的是那些身上无毛又能用后肢直立的动物,在食物的旁边设置暗器,比如炸药、踏笼、吊弓、暗箭等等,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一切意外的情况都没发生。
唧唧!唧唧!孙卫红又在美猴王身后用猴语发出警告,危险!危险!走!走!快快离开这里!
第十六章 群猴大闹枫树坪(5)
美猴王恋恋不舍,东张西望。它用疑惑的口吻问道:事情有这么严重?这里有这么多苞谷,足够我们饱餐一顿,不吃白不吃,做嘛咯要让自己饿肚子?
孙卫红见美猴王不听警告,气得给它一爪子。美猴王岿然不动,还冲孙卫红龇了龇牙。真是忠言逆耳呀!美猴王压根就不理孙卫红的茬。它和它的部族已经饿了好几天,怎肯放弃饱餐一顿的机会?但美猴王行事还是谨慎老练的,它挥了挥前爪,叫所有的猴子退后三丈,然后,命令一只小猴崽往坑阱里跳。那只小猴崽小心翼翼走近坑阱,低头打量好一会儿,扑通一声跳下去。哈!什么危险也没有。美猴王看见那只猴崽子高兴得在苞谷堆上翻了个跟斗,然后抓起一把苞谷塞进嘴里,大吃大嚼。站在坑阱上的猴哥们又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动静。除了孙卫红,所有猴哥包括美猴王,都心花怒放,疑虑全消,争先恐后扑通扑通往坑阱里跳。
孙卫红万分无奈,预感有什么灾难就要降临。在枫树坪呆了三年可不是白活的,它深知两脚兽们总是诡计多端。它爬上一株高高的桐子树上,瞪大火眼金睛四处张望,忠心耿耿地为猴子家族警戒放哨。
一会儿,猴哥们不再狼吞虎咽,吃苞谷的速度明显放慢。并不是猴哥们忽然变得斯文起来,而是它们吃够了,撑饱了,浸过地瓜烧的苞谷,酒力发作了,叫猴哥们肚子发烧,脑子迷糊,动作迟缓,表情变样,一个个丑态百出,颟顸可笑。
忽然,猴哥们听到一声穿云裂帛似的尖叫,那是站在桐子树上望风放哨的孙卫红发出的警报。猴哥们陡地一惊,全都从醉醺醺中惊醒。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就显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猴子军。美猴王把前肢一挥,猴哥们从慌乱中镇静下来。美猴王再把壮硕有力的身躯一蹲,第二只壮猴蹬上它的双肩,接着,第三只壮猴又蹬上第二只壮猴的双肩。转瞬间,一架结实的猴梯搭成了。几十只猴哥呼啦啦蹿上一丈多深的坑阱。与此同时,两个两脚兽飞奔而来,只听砰的一声铳响,硝烟裹着弹片铁沙呼啸袭来。机灵的猴哥们都躲过了,沿着既定的路线,像刮起一阵巨风,呼地一下钻进树林,逃得无影无踪。然而,作为猴梯底座的美猴王没有任何依托,再加上地瓜烧大大消耗了它的体力,它徒然往上蹿跳几回,都上不了坑阱。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孙卫红冒着硝烟弹片,奔到了坑阱边,探下一只前肢,助了美猴王一臂之力。美猴王纵身一跃,跳出坑阱。而此时刘福田和拐子牛都赶到了,挥起一棍,把孙卫红击晕了,再捆上前肢和后脚,装进一只铁笼里。
已经逃远了的美猴王立马刹住脚,回过头来直立着,一头漂亮的头毛蓬蓬松松地喷张开,像一只雄狮张牙舞爪,唧唧嚎叫,要冲回来援救它的猴皇后。但是,已关进笼中的孙卫红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唧唧!唧唧!──你不要管我,快逃,快逃,快快逃!
拐子牛心中暗喜,匆匆忙忙往土铳里装好硝药、弹片和铁沙,而聪明的美猴王却在那杆可怕的土铳尚未击发的一瞬间,像一道金色的闪电,倏地一亮,消失在莽莽丛林之中。
拐子牛和刘福田兴冲冲地把孙卫红抬回苦竹院。蔡桂花兴兴抖抖的,围着铁笼子左看右瞧,一会儿就瞧出点名堂。咦,这只猴哥不就是吴希声养过的那只金丝猴么?
噢?刘福田好像见到不共戴天的仇敌,一下子眼睛都红了。桂花,你可不要看走了眼,你怎么能认出这家伙就是吴希声养过的那头狗畜生?
蔡桂花说,你们看,这只猴哥脖子上还戴着个铁圈哩,不是吴希声养过的那只猴哥,能有这个玩意儿?
拐子牛把孙卫红仔细打量一番,也非常赞同蔡桂花的说法。刘主任,桂花讲得没错,我也认出来了,不过这只猴婆娘长得更高大,更漂亮了。嘿,真巧,几十只猴哥,怎么就偏偏逮回吴希声的小情人?
刘福田听到“小情人”三个字,想起秀秀和吴希声不明不白的关系,一时醋意大发,咬得牙根格格响。嘿,嘿,太巧了!太巧了!我要抓的就是它!
蔡桂花问道,刘主任,你准备怎么处置这只猴哥?这家伙能卖大价钱呢!
要钱做嘛咯?烧水!烧一大锅水!先宰了再说。拐子牛大声吩咐婆娘子。这么肥敦敦一只猴哥,红烧,清炖,爆炒,杂烩,熬汤,怎么做都好吃透顶,够我们打三天牙祭。
慢!刘福田说,我们来个新鲜玩意儿!
拐子牛问,怎么个新鲜法?
刘福田说,生吃猴脑。
生吃猴脑?拐子牛把目珠瞪得跟牛卵泡一样大。听倒是听说过,可是我还真没吃过。
刘福田说,我也是前些年闹“武斗”,被对立派逼到一个小山村里,几个战友逮了只猴哥。不过,那不是金丝猴,是只短尾猴,挺壮实挺高大,我们准备宰了吃。
一个拳头师傅说,闲着没事,我来教你们活吃猴脑。嘿,真刺激!真过瘾!时至今日,我一想起来还会流口水哩!
我的天!蔡桂花尖声惊叫起来,一个活蹦乱跳的头牲也能生吃?你莫非是头豺狼虎豹!
拐子牛也有些生疑,怕是膻得不行吧?
刘福田说,不,只要你敢吃,一点也不腥不膻!跟吃水豆腐一样,又嫩又鲜!最大的好处,是吃过猴脑,再宰猴哥,猴肉、猴血、猴下水,照吃不误,一丁半点也不糟蹋。要是先把猴哥宰了,猴脑浆结成了块,再下锅一煮,就成了豆腐渣渣,没一点味道了。
第十六章 群猴大闹枫树坪(6)
不行,不行!蔡桂花以手掩鼻,双眉紧蹙,一副又慈悲又惊吓的样子。我可不敢吃,恶心死了!
你就傻了吧!刘福田开导说,自古至今,人都讲山兽四大补:虎鞭、鹿茸、熊掌、猴脑壳。特别是这猴脑,跟冬笋、白菜、豆腐、香菇烩成一锅汤,慢慢地品酒,真是好吃无比。更难得的是补脑。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除了人,第一聪明就数猴哥。吃了猴脑,不止我们聪明,生了子,育了孙,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会聪明过人哩!
蔡桂花仍是忸怩作态。不!我不敢吃!恶心死了!
桂花,你就听我这一回吧!刘福田挽起袖子,胳膊上露出块铜钱大的伤疤。你们瞧,前年夏天,就是这只狗猴哥咬伤我的手,这里还留着一块大伤疤;这个狗畜生还是个现行反革命,杀死我的崽,害我家破人亡。这笔血海深仇,我今日不报,更待何时啊!
蔡桂花说,一命还一命,你把它杀了吃也算报了仇了,做嘛咯要慢慢腾腾折磨它?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刘福田冲着铁笼里的孙卫红大吼大叫。我就是要先活生生地取了猴脑来下酒!慢慢吃死了它,再要怎么吃,都由你们了!
刘福田像疯子一样嚎叫的时候,又想起他的悍妇阿婶的名言:“羊食草,狼食肉,牛牯耕田到死饥辘辘。”这个世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人吃猴哥,天经地义,何况孙卫红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
见刘福田对孙卫红恨得咬牙切齿,蔡桂花不再阻拦了,就去烧火,备菜,温酒,洗刷碗筷。拐子牛听从刘福田的吩咐,拉锯动斧的,做了一张稀里古怪的饭桌。其实,说穿了,那饭桌就是一件特制的大枷。大枷是由两块长方形木板拼成的,正中挖空了两个半圆,合起来是个碗口大小的圆窟窿。刘福田把孙卫红的四肢都用棕索捆绑结实,再把它的脖子套在饭桌的圆窟窿里。完成这些程序之后,孙卫红只剩下个孤零零的脑壳露在桌面上。孙卫红金灼灼的猴眼左看看,右瞧瞧,肯定早已认出了刘福田,眼里就闪着仇恨的光;但它听不懂刘福田跟拐子牛、蔡桂花的对话,不知道比自己进化得多的灵长目朋友到底要玩嘛咯把戏。
蔡桂花把水烧滚了,拐子牛端来一盆热水,让刘福田给孙卫红洗头。这母猴有一头毛毵毵的头毛,像真丝一样光滑,柔软,发亮。刘福田抚摸一下,手感极好,犹豫了一两秒钟,不知怎么下手。但是,刘福田忽然看到孙卫红不屈不挠地盯着他,眼里没有丝毫求饶的意思,不由怒火中烧。他咬咬牙,把一盆烫手的热水浇在孙卫红的猴头上。孙卫红受了突然一烫,唧唧狂叫。随即,刘福田给孙卫红的头毛抹上香皂,搓揉一阵,孙卫红头上就堆满了像雪花一样膨胀起来的肥皂泡。有那么一霎间,孙卫红感到很舒泰,很过瘾,想起吴希声常常给它洗头洗澡的情景,竟然稍稍安静下来。刘福田从拐子牛手中接过一把锋利的剃头刀,像个理发师傅一样,一丝不苟地给孙卫红剃头刮脸。孙卫红感到一阵阵凉风从头上刮过,看见金丝般的头毛纷纷飘落,也许是对一头秀发的无比惋惜,或者对刘福田手中凉飕飕的利器的恐惧,它叫不出声了,浑浊的泪珠沿着皱巴巴的脸颊叭嗒叭嗒掉下来。
拐子牛在一旁看着刘福田极其认真地给孙卫红剃光了头,不禁厌恶地皱了皱眉。嘿,没了头发,连猴哥也难看了,像前些年剃了阴阳头拉去游街的大破鞋。
蔡桂花听到“大破鞋”三字就有些不高兴,撇嘴啐道,呸,破鞋?破你妈的骨头!你放个狗屁也能臭遍十座山!
拐子牛这才知道犯了忌,连忙改口说,不,不!我看是像剃了阴阳头拉去游街的地主婆!
蔡桂花转嗔为笑,哼,这还差不多!
莫耍贫嘴了!快给我端盆凉水来。刘福田干起操刀杀生的活儿真像个刽子手,兢兢业业,严肃认真,不容有人在一旁聒噪。刘福田又给孙卫红的光脑壳浇凉水,洗了一遍又一遍,直至不见一丝毛茬儿。孙卫红的光脑壳白里透青,闪闪发亮,像个双目仍会转动仍会眨巴的活骷髅头,把蔡桂花吓得一声尖叫,连忙掉转头去,却又舍不得走开。那个封闭的年代,可供人们散心解闷的活动实在太少,有些人难免把杀戮生灵当作一出好戏来看。面对孙卫红经受破脑开瓢的凌迟酷刑,蔡桂花也有一种既想看又怕看的好奇心。
刘福田又大声吩咐拐子牛,快,阿牛哥啊,把炉子火锅搬上来!
拐子牛把小炭炉端上桌,再坐上个大铜锅。炉里炭火熊熊,锅里煲满了豆腐、香菇、粉丝、芋卵、笋尖和金针菜,早开锅了,热气腾腾,香飘盈屋。这时刘福田拿起一把小锥锤,在孙卫红光溜溜的脑壳上比比画画。看来刘福田对这道工序不甚老到。他只听说过猴脑壳正中偏右有一小块薄薄的软骨,只要小锥子轻轻一敲,就像打开个小瓶盖,大滋大补的东西就全在里头了。
唧唧!唧唧!唧唧唧!
孙卫红一声接一声惨叫着,翻起目珠皮瞅着刘福田。它知道大难即将临头,出于求生的本能,它发出告饶的哀号。蔡桂花看见刘福田手中的小锥锤指向猴脑壳,更是心惊肉跳,就用双手掩了脸,而一丝怯怯的目光,仍由指缝中飘泄而出。
刘福田也觉得屋里的气氛太紧张了,就收起小锥锤,大声响气说,喂,阿牛哥啊,把酒筛上,把酒筛上!大家都先喝两口酒,压压惊,壮壮胆,就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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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群猴大闹枫树坪(7)
拐子牛给三个酒盅筛满了酒。刘福田领头举起酒盅,三人都一饮而尽,果然胆子壮多了。蔡桂花不再以手障目,看见刘福田手中的小锥锤在孙卫红的天灵盖上比比画画,突然手起锤落,只听橐的一声脆响,唧的一声惨叫,猴脑壳就开了个小口。里头盛满了液浆,呈灰白色,随着孙卫红的垂死挣扎,还微波荡漾,飘起一股白色的热气,那就是被刘福田奉为山珍极品的猴脑。蔡桂花再细看一眼,见那猴脑有点像雪白的奶酪,但没有奶酪的油光闪亮,上头还牵扯着几丝淡青色的脉络和撒着些许猩红色的斑点。不由干呕两下,掉头奔出门去,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吐不出东西。
来,开动呀!刘福田已经满脸涨红,精神亢奋了,用一把小勺子,一小勺一小勺地舀起白花花的猴脑,放在火锅里一烫,立即凝结成块,像豆腐花似的,飘散着奇异的香气。
吃呀,吃呀!刘福田先尝了一口,抿着嘴细细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