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是海 (出书版)-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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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此时,舍友们就会毫不客气地拿纸巾团、枕头朝她床上砸……
然而许志远为人十分低调,每天除了上课,很难在校园里见到他的影子。他没什么朋友,也从来不谈论自己家里的事,看上去似乎很乖顺。可是一到上课他就神游,喜欢在笔记本上天马行空地乱涂乱画。
伊楠对他跟对班里的其他男生没什么两样,也许要更淡漠一些,因为他们几乎没说过一句话,而别人至少还有事没事地会跟她套套近乎。
所以,当她收到许志远的情书时,着实吃了一惊。拿着那张浅蓝色的信笺反反复复地查看,她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之前虽然收到过类似的表达爱慕的来信,但都敌不过这一次的惊诧。
他的字很漂亮,清秀的隶书体,十有###刻苦临摹过书法帖子,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现在的年轻人能写得一手好字的真不多了,这需要静下心来修炼。
严格来说,这其实也不能算情书。他的文采很好,没像其他男生那般将伊楠夸成一朵花,让身为读者的她鸡皮疙瘩当场掉一地。他用的是诗词体,很简洁的几段文字,几乎没有多少赞美之词,更像是一己的抒怀,让伊楠感到有种悲观的苍凉。她从小就是个聪明孩子,领悟力也强,她确信许志远不快乐。
伊楠开始揣测:是不是因为他太孤寂了,而自己,虽然专心埋头书本,周围却总有人围着转,很热闹,这使他觉得她就是一颗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开心豆呢?
山:介入(2)
这样的猜测令伊楠不禁撇嘴。不用旁人指点,她当然也清楚许志远一定有个好家世,这从种种迹象上都能判断得出来。那绝对是与她这样出生于平凡人家的女孩儿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当然,伊楠并不排斥当灰姑娘,问题是她对“王子”没感觉。
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给许志远打个电话,也许是他一手潇洒的钢笔字让她对他另眼相看,高中时,伊楠的班主任就开玩笑似的告诫班里的男生要把字练好,将来写情书追女朋友用得上,现在看起来还真有点儿道理;也许是他的忧郁让她心生怜悯,伊楠自己是快乐的,看到有人不开心,她总觉得自己有责任去开导那个人。
当然,也或许是许志远不一般的家世让伊楠多少有点儿受宠若惊,彼时她不过二十岁,自然无法免俗,和普天下所有的女孩儿一样,也有憧憬,也有虚荣心。可具体的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很久以后想起来,她只能自嘲地将这一切归结为命运。
不然,又该怎么解释呢?
如果她没有心血来潮地主动打那个电话,那么后来的一切也许就都不会发生。
伊楠照着信笺末尾留下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声音里还透着疑惑,大概是因为伊楠的号码他觉得陌生。
许志远的嗓音清亮,伊楠不禁想他要是唱歌的话,应该挺好听的。他依然是腼腆的,话不多,尤其是搞清打来电话的居然是伊楠以后。
他们的话题却与那封信完全无关。彼此都还保留着羞涩,于是全都绕道走,聊得不知所谓,其实也没讲上几句,两人本来就没多少话。
伊楠本是个善于逗哏的人,可毕竟心里也有一丝隐约的紧张,夹杂着冒险的好奇与期待,于是更多时候沉默占据了电话的两头,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伊楠很快兴味索然,跟她预想的差太远了。虽然她没期望许志远像百灵一样唱出娓娓动人的歌,但也不该如此沉闷啊!
她草草奉上结束语后就要收线,许志远却在那一头突然提议周末一起出去玩。
她发着愣,不知该接受还是拒绝。他的声音紧张而诚恳,仿佛她的决定操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她被莫名地震动了,竟一口答应下来。
伊楠以前很少喝咖啡,直到在酒店工作后,因为常常加班,有时甚至日夜颠倒,不得已才依赖上咖啡。其实喝得多了,抗疲劳的效用就不大了,只是每天喝上几杯,已成习惯。
杯中的咖啡泛起袅袅的白雾,啜一口,苦涩立刻溢满口腔,但鼻息周围环绕的却是香气。
这香气在清冷寒寂的深夜很容易勾起那些丝丝缕缕的久远年代的回忆。
那个周末,许志远在她宿舍楼下等了她很久。她跑下去时,因为歉意忍不住埋怨他,“你为什么不打个电话上去,就不必这么干等着了?”
他却淡淡一笑,“既然约好了,你总会下来的,急什么。”
许志远有很多伊楠无法理解的逻辑,正如一开始她料想的那样,他的世界,她其实踏足不了,无论是现实里的那个,还是精神上的那个。
但是,也许正因为两人有如此巨大的差异,她才会对许志远有如此强大的吸引力吧?谁会对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感兴趣呢?
到底是同班同学,又都是年轻人,更重要的是许志远对她有那么明显的好感,而伊楠虽谈不上喜欢他,但至少也不讨厌,两个人相处了没多久,就熟识了。
他带伊楠去了一家位置很是偏僻的咖啡馆。咖啡馆从外面看没有任何特色,隐没在浓密的林荫之中,走进去也见不到其他客人,冷清得令她怀疑这家店怎么能够维持得下去。那时候,她对于“私人会所”、“会员制”这类词还完全不知道。所以,无知者无畏,她坐在里面,并不感到拘束。
山:介入(3)
当她把自己的困惑告诉许志远时,他轻轻地笑起来,并非嘲笑,而是一种善意的怜惜。他没有向她解释这间咖啡馆的独特或是傲人之处,只淡淡地说了句:“这就是‘大隐隐于市’了。”
一样地坐着,伊楠觉得他的举止是那样的从容自如,仿佛天生就该在这种环境里似的,而自己就不同了,对每一样东西都好奇,喜欢问东问西的,整个儿一外来入侵者。
他问她咖啡里要不要放奶昔或糖。她看他什么都没要,于是摆摆手,学着他喝黑咖啡,但是很苦很涩,她不禁皱眉。
这令她想起她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在大城市工作的二伯回家带给爷爷一袋子咖啡糖块,是包在塑料袋里的,一小块一小块的长方体,有如感冒时喝的板蓝根,码得很整齐。她小心地取了一块出来,打开纸皮,里面是白色的。她使劲嗅,有很香的味道,用舌头舔了一舔,出奇的甜。
后来,爷爷用开水泡了,白色神秘地转成了黑色,伊楠对此感到惊异。她素来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著,于是又取了一块出来研究。她把方整的糖块掰得粉碎,总算发现在白糖的重重包裹中,原来有一小撮棕褐色的咖啡粉。
她一直以为小时候喝过的那种咖啡是正宗的,甜甜的,微苦,但绝不腻。然而若干年后的这一天,当她终于品尝到纯正的咖啡时,才知道什么样的是正宗的。
大概人都是这样先入为主,第一次遇到的,第一次动了真心的,无论是风景还是人,总会觉得是最完美、最好的。
一进大三,许多同学都忙着出去实习,既算社会实践,自己还能赚点儿零花钱,反正课业不紧,何乐而不为呢?
伊楠幸运地找到了一份外企的行政文职工作。她在学校念的是工业自动化,不过并没有想过要当工程师,家里那些亲戚也一致认为当工程师跟做力工似的,太苦,能有机会做办公室工作是最好的。伊楠当初考理科,是因为她的数理化成绩比文科要好很多,而她一看到ABC或者古文诗词就头疼。
那时可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需要靠读这些东西来慰藉自己的灵魂。
那次喝咖啡之后,她跟许志远一直走得不近不远。他并没有展开火热的攻势追求伊楠,也不怎么打扰伊楠,可能因为性格偏于腼腆内向,但两人之间却保持着一种类似于朋友的淡而亲切的联系。这让伊楠觉得很舒服,她不喜欢老有人在身边唧唧喳喳地闹腾。
许志远爱画画,经常跑出去写生。她没事的时候也跟他到外面去跑跑,城里城外的许多小桥流水的风景都被他收罗到了画中。他也给伊楠画像。她说不出好或是不好,大概他画得比较抽象,而她打小就缺乏对美的鉴赏能力。
除了画画,他们也聊天,聊音乐,聊电影,聊书籍,但很少聊各自的家庭。
“你喜欢看什么书?”有一次他问她。
伊楠毫不迟疑地答:“闲书我最爱看金庸的,古龙的也爱看。至于正经书嘛……”她仰头想了想,“所有小学到大学的课本以及课外辅导书,这些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有那看书的工夫,我宁愿围着操场多跑两圈。”
相对于伊楠的贫瘠,许志远看过的书称得上广博,他说他喜欢从别人的思想里挖掘能产生共鸣的东西,寻找他存在的价值。
伊楠发现其实他挺能侃的,在学校里的沉闷只是没有遇到愿意倾诉的人而已。有时候他聊得深了,伊楠便觉得吃力,有点儿跟不上。
山:介入(4)
“伊楠,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所在的地球在整个宇宙中也不过是一个微小的细胞……也许,我们根本就是某个人脑子里臆想出来的人物,而非真实的存在,比如小说里的人物,你觉得那是虚幻的,但说不定他们也在某处生活着,跟我们一样定时吃饭、睡觉、做事或者仰望星空,发出感慨……谁能分得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
伊楠瞠目结舌,“那……那也太抽象,太……太恐怖了吧?”她摇头,表示难以理解。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他就会温和地一笑,“没关系,你如果有兴趣,可以读读这本书……”
她从他那里得到了书目,但几乎没一本能读得完整。最浅显的那本《苏菲的世界》,她只看了三分之二,就一直扔在了那里。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她宁愿当缩头乌龟,生活在柴米油盐琐碎的现实里好了。即使自己真是某本书的主角,她也要理直气壮地过自己的日子。
老这么淡泊也挺无聊的,于是某个周末伊楠提议去溜冰。
那会儿旱冰玩得溜也是倍儿有面子的一件事,伊楠不常去,却喜欢体验那种紧张刺激。学校的溜冰场很简陋,破旧的旱冰鞋,用铸铁围栏圈出一块水泥场地就算完事了。
伊楠站在栏杆外面,拿眼瞄了瞄比自己更细皮嫩肉的许志远,叹了口气,转身道:“走吧。”
许志远对这种要与水泥地亲密接触的活动似乎心有余悸,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暗舒了一口气,但仍然问:“怎么又不玩了?”他担心是不是自己流露出来的犹豫搅了她的兴致,他可不希望这样。
伊楠一蹦一跳地跑在前头,大声道:“咱们上校外那家去。”
离学校三公里远的地方也开着一家溜冰场,不过是室内的,木质地板,跌倒的话也比水泥地安全。
伊楠租了鞋和护膝出来,见许志远瞪着场内的一个身姿优美的滑冰者出神,便用胳膊肘撞撞他,“哎,别看了,快过来换鞋!”
她麻利地绑好了自己的,见他笨手笨脚的,便探身过去帮忙,三下两下就搞定了。她仰脸望着他,笑嗔道:“怪不得有‘书呆子’一说呢!你读了那么多书,连穿鞋都不会。”
他的脸微红,腼腆地一笑,可那眼神却不生气,反而熠熠发光。
他们去的时候快正午了,人很少。伊楠在场内溜了几圈,很快找到了感觉。她扭头看到许志远双手紧扶栏杆、寸步难行的样子,不禁撇嘴,哗哗几下就溜到他身边,朝他伸出了手。
“拉住我!”她发号施令。
许志远犹豫着,“我比你重,万一把你带趴下了不好!”
“少啰唆,快拉住我呀!”伊楠朝他嚷,实在看不惯他的扭捏。
他们的手终于紧紧地握到了一起,暖暖的、柔软的、年轻的手。许志远的右手开始还拘谨地拽着扶栏,但在伊楠的带领下,渐渐地也松开了。
他听从伊楠的指挥,弓腰,屈膝,随着她一起滑动。当然,跟头是免不了要摔的,但年轻就是好,学东西快,不久他也能顺溜地旋转了。
她牵引着他,张开另一只手臂,在场中如鸟儿翱翔一样滑过。风在耳畔呼啸而过,许志远突然觉得身子越来越轻,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伊楠清脆的声音在喊着什么,可他彻底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咕咚一声,两人先后倒地。许志远重重地摔下去的时候,终于听清了伊楠的抱怨,“哎呀,叫你减速减速,你还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干什么嘛,疼死我了!”她本有机会逃脱的,可又不忍心松开他的手,由着他像失控的火车头,结果被连累了。
山:介入(5)
他四仰八叉地仰面躺在地上,后背生疼,脑门上布满了汗水,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畅快。他想放声大笑,如果头顶是蓝天,也许就更美好了。
伊楠愠怒的脸庞出现在视野里,打断了他的遐想,“喂,你摔傻啦?怎么不说话!”
他朝她憨憨地笑起来,动了动嘴巴,“伊楠,我今天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