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金生] 智鼠-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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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怎么回事?”望着倒伏的书架,成堆的书籍,呛人的尘灰,管理员又是心痛,又是恼火。
林芫拎起那张脏兮兮的绳网,左看右看,那还是一张绳网。“谁他妈的把这破网挂这儿了?”他粗暴地冲着管理员大声喊道。
“网?什么网?”管理员没好气地捏了捏鼻子,“谁也没挂那儿呵,你看那网脏的,都在角落里扔了好几年了。”
“呸!”林芫冲着地面吐了一口唾沫。一扭头,看见文风体面全失,风度尽无,捂着脑袋蹲在门口,林芫那股气一下子又涌了上来:“你说你,不在你的实验室里呆着,跟我来起什么哄?”
“怎么了?是我把它吓跑了吗?”文风的声音竟然带有一丝哭腔。
看着文风这位已习惯于受别人尊重的老科学家的可怜样,林芫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火气也就消了不少,他撇下文风,转身在书堆里翻腾。最后,他捡起一本书,左看右看,又闻又翻。
没错,刚才那只白鼠就是在啃这本书,可令林芫不解的是,这本书完好无缺。
他对着灯光翻开一页,那是美国科普作家希克尔·艾雷编写的《鼠类世界》,一本介绍老鼠的种类与生活习性的小册子,林芫对此烂熟于心。
怪哉,白十三躲在图书馆里是看书来着!
(四)
白十三从实验室中逃掉之后的第三天,中午时分,林芫带着文风来到了市中心公园的湖边,躲在与湖水只有一条石径相隔的矮树墙后边。昨晚铩羽而归,致使林芫的自信崩溃于瞬间,他已意识到此行非同以往,真后悔接下这桩倒霉的差事。他的沮丧无可避免地传染了文风,使得老学者的脸上布满了灰颓的气色。
“喂!”长时间的静默之中,文风终于打起精神,开口叫道。
“嗯?”林芫吓了一跳。
老人伸出一只手:“带着它,你觉得,能……能有几分把握?”他的手指着林芫怀中的一只体态雄健的大狸猫。
“我们,是朋友。”抚摩着狸猫,林芫面无表情地说,“你们那只老鼠有些……嗯,有些精怪,我必须考虑周密一些,以防万一。”
文风长叹一口气,搔了搔头,他意识到林芫在对白十三的追踪之中已有所领悟。他现在必须同林芫做一次坦率的交流,从而取得林芫的谅解与合作。
他转过头来,发现林芫正蹲在地上,已脱掉了鞋子,那只大狸猫蹲坐在一边竖起双耳,同林芫一样,作势欲扑。
文风四处张望,只看到在风中摇晃的矮树和绿色的草坪,以及碧波荡漾的湖水。
林芫对文风作了一个伏下的手势,然后扭回头,以他那独特的姿势向前移动了一步,又一步。这时他嘴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嘘叫,那只大狸猫如同得到指令的猎狗,箭一般地向前窜出。身上的毛一根根有如钢针般竖立,嘴里“咻咻咻”地喘着,突然,狸猫的眼中射出一道威慑性的光芒,一声吼叫把屏心静气、专注观看的文风吓得猛一哆嗦。
“喵呜——!”
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白十三被突然出现的敌人吓呆了。
“咻咻咻……”狸猫胡须倒竖,气势汹汹,逼向白十三。
林芫和文风躲在一边,紧张得气都喘不上来。
在狸猫的威慑下,白十三可怜巴巴地伏在地上,眼看着它就要成为狸猫的美点了。突然,白十三的眼珠滴溜溜地打了个转,它猛地直立起来,后腿落地前爪高抬犹如人之作揖一般,冲着狸猫吱吱大叫。
狸猫大吃一惊,一下子愣在原地。未等狸猫从惊讶状态中清醒过来,白鼠已迅捷地窜跳起来,仿佛一道白色的闪电,从狸猫四爪之下的空档中窜出,跑到了狸猫的屁股后面。
“喵呜——嗷!”
狸猫大为震怒,到口食物自不量力的反抗使它恼羞成怒,它急速地一转身,向白鼠扑了过去。
狸猫扑了一个空。
林芫和文风怀着不可名状的疑惧心情,看着精怪白十三用牙齿啮咬住狸猫粗大的尾巴,并随着狸猫尾巴掀动的力量飞上了天。然后,它在空中松开了口,一连串高难度侧滚翻后,它稳稳地落在湖岸边。
“呼噜,呼噜,呼噜噜”……狸猫第三次向白鼠逼近,虽然它的咻咻之声愈来愈盛,但是它的毛由直竖转化为倒卧,目光中也充满了警惕,这个不肯服从自然法则的食物已让它戒心重重,但本能却驱使它再尝试一次捕猎。
似乎对面临的危险视若无睹,白鼠吱吱吱地叫了两声,用前爪理了理零乱的鼠须,然后向一根半截搭在湖岸上、半截伸向湖面的木棍上走去。木棍轻轻动了动,开始出现向湖水中倾斜的趋势,只要白鼠再向前挪动哪怕是小半步,木棍将会失去平衡落入湖水,届时,白十三将成为落水鼠。
但它分明意识到存在着的危险,于是它停止了在木棍上的移动,缓缓转过身,望着近在咫尺岸上的狸猫。
“咻咻咻。”狸猫急得用爪子在地上乱抓。
“吱吱吱。”
“咻咻咻。”
……
猫鼠对峙,双方势均力敌。
少顷,狸猫踡成一团,趴在岸边闭目养起神来;白鼠也不甘示弱,它悠闲自在地整理着胡须。
又过了好一会儿,狸猫的呼噜之声逐次递增,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小白鼠终于沉不住气了,它悄悄地、慢慢地,顺着木棍向岸上挪来,一边移动,一边用小小的眼睛盯着打呼噜的狸猫。林芫和文风都紧张地注意到狸猫粗大的尾巴悄悄地在后边伸直、变硬。
白鼠突地跳了起来,狸猫也闪电般迅捷地腾空跃起在空中伸张利爪毫不留情扑向白十三。
林芫和文风忍不住失声惊叫。
“扑通——”一声。
当林芫和文风冲到湖边时,只见可怜的大狸猫正在湖水里挣扎,而狡猾的白十三早已逃之夭夭。
(五)
“我不相信。”林芫脸色惨白,他被文风所陈述的事实吓坏了。“我不相信,”他重复说,“我不能相信这只老鼠的智力比人还发达。”
“你只能相信,因为这是事实。”文风心平气和地说。
此时,已近黄昏,文风和林芫坐在一片草坪上,他们的身后,是一幢无人居住的三层楼。楼房废弃日久,窗残门裂,鼠雀成群,底部水泥建筑裂开了一道道或宽或窄或深或浅的裂纹。在刺眼的残阳辉映下,闹市中心的这座废楼给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
“对事态的严重性你并非一无所知,”文风继续说道,“事实上你和我同样清楚。”
“清楚什么?”林芫明知故问。
“白十三思维方式独特,用理性的目光去度量这个不均衡的世界,对它来讲,是一项饶有兴趣的游戏。”文风继续说下去,“在计算操作系统方面,它象个艺术家那样热衷于创新,更象一个顽童那样喜欢寻根究底,很可能,它已经把研究所所有的运行程序都破坏殆尽。此外,它还放出了饲养室中的那些小白鼠。
“你吃过鼠肉没有?”林芫问,“我倒是吃过,待会儿我们就有机会尝一尝白十三的味道和别的老鼠有什么区别。”
“区别恐怕没有,就怕你我没有机会了,”林芫的态度使文风一筹莫展,“难道你还需要我向你提供更充足的论证吗?”他接着又说,“图书馆里书架上的那张网,不是其它人而是白十三自己悬挂上去的,它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才把那张对它而言又庞大又沉重的网悬挂上去的,那只有它自己才知道。不过,我敢断言,白十三当时一定是躲在书库中读书,虽然它的智力高度发达,但是相对来说知识却很欠缺。”
“是的,它在学习。”林芫思索着说,“它当时是在看希克尔·艾雷的《鼠类世界》来着。”顿了顿,林芫又问:“它在研究些什么?”
“这不难解释,白十三不仅想回到自己的世界,更希望能够改造老鼠的素质。”文风回答说。
白十三从一条下水道中钻了出来,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穿过了马路。对于白十三的出现,路上行人表示出不同程度的震愕、厌恶与好奇,有几个孩子追过来打它,但是白十三很快跑掉了。它很清楚自己随时面临着危险,也许从什么地方会跳出一只不怀好意的猫,或者是多管闲事的狗来。
白十三迅速地向前面那幢废弃的旧楼跑去,它的心情极度冷静,逃出囹圄的兴奋感早已荡然无存。对于自己的招摇过市它自有合理的解释:既然人类具有着准确无误地查找到它匿身之地的本事,那么,再去试图躲藏起来,岂不枉费心机?现在白十三终于认识到,它对人类的了解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白十三钻进一道裂开的墙缝之中,清理了一番胡须,然后顺着阴暗而曲折的孔洞慢条斯理地向前跑着。这时,它听到了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这个声音它太熟悉了,几年来,这个声音主宰着它,它对此充满了痴迷、依恋之情。
那是文风的声音。
此时,文风正拿着一个话筒,神情肃穆地凑近墙上的裂纹,向白十三喊话。他的身边,站着不知是哭还是笑的林芫。
“白十三,你还记得我吗?”文风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情,“我是文风,是你的老朋友,我们曾经在一起长时期共过事。”
墙缝里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
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文风演员似地声情并茂地说:“白十三,这个世界对你来讲充满了敌意,危机四伏,但我们是朋友,我决不希望你遭到任何不幸,我们需要你。白十三,非常需要你,你知道我们在计算机软件方面缺少象你这样富有创新的天才,我们更希望你能帮助那些至今还留在实验室中的白鼠们,而它们远比我们更需要你的帮助。白十三,大家都在等待着你回去,难道你忍心让所有的……朋友们失望吗?”
对一只老鼠来讲,文风这番措辞得体的演讲极有诱惑力,要不是中午在公园随他们而出现的那只猫使它心有余悸,白十三定会痛哭流涕地跑到文风身边,求得文风的宽恕。
“它真的能听懂?”林芫的眼珠瞪得几欲凸出。
“它对语言的接受能力,远超出我们的预料之外。”文风不悦地回答说。
“既然如此,让我和它说几句。”林芫说。
“你要和它说什么?”文风紧张地问道。
“说实话。”林芫接过话筒,凑近墙缝。“你这只耗子,听着!”他粗声粗气地喊道。
“叫它白十三。”文风抗议说。
斜了文风一眼,林芫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这只耗子,听着,天黑之前,将有一支由几百只猫组成的队伍进驻这幢大楼,届时,楼内的老鼠都将成为那些猫的美味佳肴,因此——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提醒你认清形势,明智一些,马上同我们离开这里,这是一。第二,我有责任警告你,这幢楼内居住的只有家鼠和沟鼠,而它们是鼠类中最为低劣的一个种族,还记得希克尔·艾雷是怎样描述它们的吗?它们怯懦、卑劣、奸诈,对同类都残忍无比,我们决不让你成为你的同类愚昧与自私的牺牲品。第三……”
“把话筒给我!”文风劈面夺过话筒,粗暴地一手把林芫推开。林芫的话,拨动了他大脑中一根灵感的弦。
林芫吃惊地退到一边,他无法理解温文尔雅的文风怎么竟能作出如此蛮横的举动,怪不得白十三从他那里逃跑了,换了他林芫,只能跑得更快。
“白十三,你听清了没有?”文风急切地喊道,“你已经不是一只老鼠了,老鼠身上所具有的种种劣性,在你身上早已荡然无存,白十三,你已具有懂事理、明大体的人的‘品行’。”
墙缝中一片死寂,只有几只蚂蚁在忙碌地奔波不停。
“它要出来了吗?”文风紧张地问林芫。
“不,你说的那个‘人’正在爬上二楼。”林芫不无揶揄地说。
(六)
在一条破旧的导水管里,白十三胡乱奔跑着,它全身发软,四肢无力,两只小小的眼睛中充满了悲哀与无奈。
它只不过是一只老鼠。
长期以来,白十三在心灵上体验到一种哲学层次的孤独感与思乡情,它渴望倾诉,更渴望沟通,然而一个残忍的事实却无可抗拒地阻止了它——它只不过是一只老鼠!
文风与林芫的喊话再一次深深地伤害了它。他们一再声称它与其它老鼠不同,但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再一次向它表明:它不过只是一只老鼠。
是的,我只是一只老鼠!白十三在内心嘶喊着。
“它到底想怎么样?”林芫恼火地问。
“它只想寻找它的同伴,老鼠是合群生物。”
“如果它找到了别的老鼠,那它会干些什么?”林芫问。
“这只智鼠会建立一个老鼠王国。”
“有这种可能?”林芫表示怀疑。
“任何一种可能都是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