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自碧波深处-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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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抓着他的手,泪意渐浓,“……我要走了,今后……今后,请你好起来,好不好?请你连阿英的那份人生,也一起好好的珍惜,好不好?请你带着阿英的爱……回到所有爱你的人身边,好不好……”
明月再说不下去,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间,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滴落下来,滴在林渊的手背上。
护士这时候推门进来,“孟小姐,时间……”
看到明月脸上满面泪痕,护士微微别开脸,“……时间到了。”
明月胡乱侧脸,在肩上蹭了蹭脸上的眼泪,对病床上林渊努力露出一个微笑,哑声告别,“我该走了,再见,林渊。”
站起身来,对护士说一声“谢谢”,明月走出病房,疾步往电梯方向走去,渐渐改为奔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复呼吸时胸臆中的疼痛。
明月出了住院部,跳上卡车副驾驶座,鼻音浓重地对司机说,“谢谢你司机师傅,开车罢。”
司机留意到少女通红的双眼,暗暗叹息一声,发动引擎,向着孟家村方向驶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仁爱医院住院部方向,人声嘈杂起来。湊髱U虂
海风猎猎,阳光下的大海波光粼粼。
孟家村的午后安详静谧。
明月正了正被海风吹得有些翘起来的帽檐,继续弯腰在滩涂上挖青蛤。
家里的青蛤养殖场在他们举家搬到清江去的时候,由村里的一户人家帮忙照看,孟海每隔几天回来收一次青蛤。
如今又回到村里,照看青蛤养殖场的工作,就由父女俩承担下来。
孟校长得知明月从清江回来,特地寻了一天,来找孟海和明月。
“明月成绩一向优秀,不升高中继续求学,太可惜了。”孟校长开门见山,“阿海,你考虑考虑,能不能让明月继续读书深造?”
“孟校长,”明月在阿爸开口前,站起身来,向着孟校长深深鞠躬,“谢谢您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关心和教导。可是……我不打算继续升学了。”
孟校长望着明月一双早熟的眼睛,千言万语,终于化成一声叹息,“你这孩子……”
明月微笑,“不升学,也一样能学习的。”
孟校长点点头,“我下次去镇上,去替你借一套高中的课本回来,你有空的时候,不妨在家里自学。碰到不懂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明月大力点头。
白天阿爸到城里去送青蛤,明月在家里照顾阿嬷和阿妈的饮食起居。晚上就在自己屋里,自习高中功课。
不是不辛苦的,然而明月甘之如饴。
阿妈的精神状态在回的孟家村以后,日渐好转,整个人仿佛已经恢复正常,可是惟有孟家人知道,如果向她问起孟英,她会笑呵呵地说:“阿英?阿英出国比赛去了。”
阿妈自动将最痛苦的那段记忆从脑海中清除。
阿嬷则凭着惊人的毅力,慢慢好了起来,第二年中元节时,已能拄着拐杖自己在院子里走动,偶尔还同几个老姐妹到村中心的活动室门口,坐在大沉水樟树下头,闲闲聊天。
乔小红仍同明月保持联系,每隔一段时间,会打电话给她,抱怨新搭档死板无趣,嫌弃理非永远孩子气,最后总以追问明月“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结尾。
明月每次都微笑倾听,却没有办法给乔小红一个明确的答复。
也许,有一天,阿妈能接受女儿孟英已经离开她这个事实,能重新开始生活的时候,她会回到自己热爱的跳水运动中去罢。
“……阿英……”上一次通电话时,乔小红犹豫良久,才小心翼翼地说,“理是和理非,要回美国去了。”
明月先是一愣,随即轻轻说,“我知道了,你替我祝他们一路顺风。”
乔小红在电话彼端顿足,“他们是回美国考大学,以后——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明月想起那个总是和她一起到图书馆去借书,每次都会带巧克力给她,肩膀宽厚,胸膛坚实,嘴唇温柔的少年,微笑,“小红,我不会忘记他们。”
那边乔小红听了,沉默片刻,气哼哼挂断电话。
头顶上,一架飞机轰鸣着掠过,明月挎着盛青蛤的篮子,直起腰来,微微抬起头,自帽檐下仰望天空。
也许,那架飞机上的乘客里,就有理是和理非罢?明月淡淡想。
随后又弯下腰去,继续埋头挖青蛤。
(上卷完)
下卷:天涯共此时
41
41、第40章 又见故人 。。。
天空中繁星点点,一轮满月缓缓自大海深处升起,让人屏气凝神,生怕一眨眼,这壮阔瑰丽的景象会散逸在空气当中。
孟家村的男人们穿着传统的粗布宽腿裤,赤着上身,左右前后地簇拥着祭海用的大纸船,一步步涉入海中,将承载着追忆和思念的纸船送入大海。
海面上难以计数的秫秸舟亮着明灭的烛火,随着海浪摇曳起伏,顺流而去。
海滩上有天真无邪的孩子们,拥在祭祀台前头,嘻嘻哈哈欢笑着争抢抛洒下来的桃花馍,笑声被海风吹得传出很远很远。
明月坐在海边的大石头上,只觉得眼前的景象仿佛旧日重现,只是,她身边已经少了姐姐孟英。
孟海怕触景生情,刺激妻子精神,在中元节前夕,借口受到朋友邀请,带着阿妈出门,乘火车离开闽州,南下去粤州旅行。
明月拒绝了阿爸带她同去的提议。
“我留下来照看养殖场,和阿嬷作伴。”明月笑着赶阿爸出门,“和阿妈好好玩,记得给阿嬷和我带礼物回来!”
阿爸笑一笑,拍拍明月的肩膀,带着阿妈,开着小货车,不紧不慢地往镇上火车站开去。
明月留在村里,陪阿嬷过中元节。
阿嬷却不用明月跟着,相约村里的几个老姐妹看过放秫秸灯,到老年活动室搓夜麻将,反手赶小鸡似的向外摆,“去找村里的小伙伴玩去!”
明月好脾气地笑,抬腕看一眼手表,“那我十点钟过来接你回家。”
“知道了,你快去玩罢。”阿嬷转头对老姐妹抱怨,“管我管得紧紧的,不准吃得太甜,又不许吃得太咸,每天要喝足六杯水……”
“你偷偷吃,明月又不知道。”
“她精乖着呢,糖罐子和点心听里的零食都是有数目的,多吃一块她都晓得!今天多吃了,明天就罚我不许吃!哼!”
“哟,你们家明月真是厉害……”
“老阿姐你别不高兴,像你们家明月这么乖的孩子,实在不多。”
身后传来和阿嬷和老姐妹们七嘴八舌的声音,明月听了,微笑着朝海滩慢慢走去。
全村男女老少几乎都聚在海滩上的祭祀台前,明月却融不进这热闹的夜晚,便独自一人走到偏僻处,屈膝坐在大石头上。
漫天烟花在头顶绽放,丝丝缕缕,如同一场霓虹色花雨,绚烂美丽却又转瞬即逝。
明月的下巴轻轻压在膝盖上,有淡淡的怅惘。
孟英走后,这世界在她眼里,依稀仿佛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却不再像歌里唱的那样,树是绿的,玫瑰是红的,一切是美好的。
少了孟英,生活里总是少了颜色。
不是没有人对明月表达好感,然而少女明月的内心却如同被冰晶覆盖的荒原,所有美好的回忆都被冰封在冻土之下,从此寸草不生。
孟雄阿妈有一次见到她,“咯咯咯”掩嘴笑着问她,相看婆家了没有。
明月当时淡淡摇头。
孟雄阿妈十分骄傲地说,“我们阿雄年底就要当阿爸了。再功成名就,也抵不上家庭幸福。”
孟雄刚好提了一篓水果从后面赶上来,听见他阿妈如此口吻同明月讲话,当场就黑了脸,一把拽过他阿妈的膀臂,歉然地对明月说了声“对不起”,随后把他阿妈拖走了。
孟雄事后找到明月,向明月道歉,“我阿妈口无遮拦,对不起。”
明月抿唇,无意多说什么。
“明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来找我。”孟雄诚心诚意地说。
他在奥运会上虽然没有夺得冠军,但在国内和亚洲的游泳比赛上却屡屡斩获金牌,叫他阿爸阿妈好生得意。他阿妈替他相看了邻村村长的女儿,两家做成了婚事,阿雄转眼自己都已经要做阿爸了。
他们家在镇上开了间叫冠雄海鲜的水产店,除了自己家捕捞上来的海鲜,还收购了同村其他渔民的渔获,在他们家的水产店里销售,因为有阿雄这个冠军做招牌,生意十分兴隆。
阿雄曾经来找过明月阿爸孟海,说阿爸自己起早贪黑开车到城里送货太辛苦,愿意以相同价格收购他的青蛤,运到镇上的水产店去销售。
孟海考虑再三,又和明月商量过,最后还是拒绝了阿雄的提议。
阿雄倒是一番好心,可惜阿雄阿妈未必同意儿子做这个好人,到时候嚷嚷起来,恐怕有大把难听话掼出来。
孟海和女儿都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明月枕着自己的胳膊想,阿雄一点都不明白他阿妈的心思,他阿妈顶好他失去记忆,忘记曾经喜欢过一个叫孟英的女孩子。
远处传来一阵孩子的尖叫欢呼,大抵是哪家的孩子自桃花馍里发现了桃花钱,一时间热闹无比。明月从大石头上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下的沙子,决定先回家去看一会儿书。
回家的路上每隔好远,亮一盏幽幽的路灯,照得影子短短长长。
明月一边踩着自己的影子,一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阿英,我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回应她的,是一片静寂无声。
走到自己家门口,月光之下,树影婆娑,明月迟疑地放缓脚步。
暗影中,有什么人静静等待。
“谁?”明月轻声问。
空气里响起细微的“嗡嗡”声,有什么东西碾过水泥路面。
明月微微向后退了半步。
来人已经自暗影中出来,沐在月光里,轻轻唤了她一声,“……明月。”
这轻轻一声,听在明月耳里,竟仿佛洪钟一般,连灵魂都被震撼。
明月望着月光中,坐在轮椅上的英俊青年,刹那间泪如雨下。
青年看到少女泪流如注,叹息,“还是把你惹哭了啊……”
明月伸手捂住口鼻,蹲下…身来,隔着两步距离,哭得难以自抑。湣蟆U 虂
青年驱动轮椅,缓缓来到明月跟前,伸手抚摸少女的头顶,千言万语,到最后统统化成一声长叹,“对不起,明月……”
明月在他手掌下面摇头,“……我没有怪你……林渊。”
林渊没有办法拥抱这个恸哭的少女,只能一下又一下,抚摸她的头顶。
终于明月哭得累了,慢慢站起身来,看见林渊递过来的一方干净手帕,接过来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捏在手心里。“你——怎么来的?”
明月四下环视,不见有其他人。
林渊微笑,“有人送我来的。”
明月点点头,“你——”
“我——”林渊恰巧同时开口。
两人相视而笑,林渊转动轮椅,来到明月身旁,沉默片刻,低语,“我也想孟英了,不知道她在天堂里,有没有想我们。”
不是不怅然的。
一眨眼的功夫,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分隔。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在车祸的刹那,能反应快一点,护得孟英周全,该有多好?哪怕他当场就死去,也无所谓。
“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明月籍着月光和路灯昏暗的光线,细细打量林渊。他比以前略微胖了一些,可是英俊依旧。旧时光里他总是剃着短短的寸头,如今留得微微长过耳背,发稍微微带一点点卷曲,眼神仍然温朗干净,却多了很多坚毅在里头。比起从前那个神祗般从海水中走来的少年,如今的他,则更像是一尊被岁月打磨过的雕像,浑身上下透出淡淡的沧桑和时光沉淀的硬朗。
“我,过得还好。”林渊操控轮椅,在明月跟前转了一圈,微笑。
他不打算告诉明月,自己从醒来,到能自主进食,再到能活动自己双手的手指,经历的到底是怎样艰难而痛苦到近乎绝望的过程。
从意气风发的跳水冠军,到一个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人,这样的心里落差让他几度萌生死意。
可是他的耳边却总是响起一个女孩子沙哑的声音,哭着对他说:请你连阿英的那份人生,也一起好好的珍惜,好不好?
那些丧气的话,自暴自弃的想法,便都扔到一边去,咬紧了牙关,努力配合医生,进行康复治疗。从只能活动自己的手指,到用双手拿起一把几乎没有什么分量的调羹;从伸手触摸吊在半空中的排球,到拉住牵引绳,使上半身从床上坐起来……他度过了痛苦而漫长的八个月。
这一切,他都不准备对明月说起,他只是笑一笑,“家里安排我去荷兰进行康复治疗,他们拥有最先进的医疗科技和技术,是很多临床医学应用的先驱……”
林渊操控轮椅向前向后,仿佛一个展示玩具的孩子,“这是特制的轮椅,带有马达驱动,可以爬三十度以下的缓坡,能自由旋转调头,而我只需要按一下操控开关。”
明月由衷地微笑。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