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弘次_孙维梓_译] 追踪汽车杀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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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喜欢这颜色吗?”真理子手指交叉,望着我问。她的语调像是一种冷冰冰的嘲笑。
“说的是这种朱砂色吗?可能稍嫌鲜艳一些,但总的说来还不赖。”我答道。
“我曾经仔细研究过出事的统计资料,在遭受袭击的汽车中有百分之四十以上是漆成红色的。所以我们才决定把它漆成这种颜色——鲜红的汽车能引起他的特殊憎恨,您知道这里的个中奥妙吗?”
“这是因为……”我张口结舌,浑身冰凉。在发生车祸的那刻,我乘坐的正好是辆鲜红色的车子!难道他对我就那么深恶痛绝?但我表面依然不动声色地说:
“大概红色容易引起兴奋吧,对他的大脑来说,这是最强烈的刺激物了,如此而已。”
她点点头。现在我一想起她当时看穿一切的傲慢笑容,心中犹有酸楚……
公路一直延伸向上。尽管离严冬还早,但山区的夜间已经凛冽刺骨。拂晓前路面上甚至覆上了一层薄冰,逼得人要小心行驶。
明晃晃的车灯光柱撕破了深夜的黑幕,每次转弯后,我都出神地欣赏强光如何驱赶那无边的黑暗。世界上别人似乎都不存在——除去汽车和我。
然而我发现了动静:前方某处传来金属的铿锵声,回音刚在山谷中结束,马上又是时断时续的马达声和喇叭声,最后是一阵能使牙齿都发酸的金属破碎声。我关上油门,在寂静的滑行中那声音听起来特别清晰。
我赶紧透口气并重新加速,山隘那边显然出了事。此时此刻只要出车祸,那就意味着汽车杀手正在杀戮,这是肯定无疑的。
不能让他再次溜走!我疾驶向前,左旋右绕,穿过曲折的山路,只有我这种汽车——带有超级防滑装置和牢固无比的车身——才能忍受类似的急转弯。我得心应手,连电脑也未必能像我那样开足马力去追赶——因为电脑首先还得要保证人的安全!
我旋风般直扑向前,又是一次急转——立即看见火光冲天,右边陡崖壁立,左边则是块突出部,下临万丈深渊。路边一块狭窄的空地上有三辆横七竖八摞成一堆的汽车,它们全都被腾腾烈焰所笼罩。我一个急刹车,车轮擦着地面发出尖厉叫声并停下来。闪闪火光映照出两个人体——看来是从汽车里被甩出来的。车厢里即使有乘客也已无法救援,大火正疯狂地吞噬画满条纹的车身!我认出这是“飞虎队”的标记,那是伙专门驾车冒险的青年人!
我走近躺在路面上的人体,只要遇难者一息尚存,就当设法抢救。但这时一束灯光照亮我的后背,我赶紧转身,黑暗中只见两盏雪亮的车灯从陡壁那边朝我瞪视。
有好几秒钟那怪物一直在望着我,我也木然兀立。接着马达响起,它显然已准备逃窜。
火舌越升越高,不仅照亮了我,也照亮了这辆双人赛车,它是墨绿色的,正是汽车杀手!我发现在车厢中,那本不该有人的地方却露出张惨白的脸蛋,长发披散。眨眼间赛车已像空气一样消失在黑幕之中。
我大梦初醒,匆忙砰地一下关上车门,把车倒转回去,轮胎再次发出尖啸——但为时已晚,我没来得及追击。
穿过山隘,我拼命向下疾驶,一直到了夕张地区。城郊的道路僻静空旷,悄无人声,也没有半点灯光。汽车杀手像融化在空气中了。
(四)
“您完全正确,他的确失去了理智。”我在次日进早餐,垣田时这样说。
这顿早餐吃得很迟。回到垣田农场时已接近拂晓,我睡得如死一般。早餐桌上坐着垣田和真理子——她也在老人这里作客。
“你们大概已听说到夜间发生的事故,”我说,“又有了新的遇难者。这次一共有三辆车,我在出事现场,他也在。我说不准他是否认出了我,但我觉得他在作弄我。这简直是头具有人类心智的野兽,被一股杀人渴望所完全控制的野兽。你说得不错,必需消灭他。”
“昨晚白白死去的又有两人。”真理子喃喃说,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巧妙的化妆并未掩盖住她脸上的疲劳神色。
我突然冒出个想法:能把这一切全归罪于宗佐吗!也许这是由“飞虎队”引起的,他们出于盲目好胜而去追赶宗佐,结果适得其反。
“力量对比相差太远了,”我带着挑衅的口气说,“无论是经验,或者汽车本身都无法较量。作为一名优秀的赛车手,宗佐已经无与伦比,再加上世上最完善的汽车,当汽车和赛车手合二为一时,还有谁能胜过他呢?结局早被注定,这只能用兽性的谋杀来形容它。”
真理子的眼中进发出怒火,我的话显然触及了她心中的隐痛,但这只是在刹那间。当我朝她注视时,她重新恢复了平静。
“还有一件事,的确有人在暗中帮助他。”我继续说。
垣田焦急地接口问:
“您凭什么这样肯定?”
“因为没有外人帮助,他根本无法对付。他怎么加油呢?就算他能弄到汽油,但要把汽油灌进油箱,他自己是不行的,肯定有同谋在配合他。警察方面只是这样在怀疑,而我对这一点则完全肯定。”
“肯定?”真理子像回声一样重复说,她的嘴唇重新流露冰冷的阴影,“您是想说已看见他的同谋了吗?”
我直迎着她的目光,设法猜透其中的含义。我恨不得直截了当说:“不错,我的确看见那人了,我清楚地见到某人的嘴脸。”但结果我还是忍住并干涩地说:“同谋肯定存在,我只消顺藤摸瓜就能找到证据。”
“那好吧,”垣田总结说,“一切就都拜托您了,需要什么尽管提出来。”
“目前什么也不需要,只需要时间。”我说。
五十分钟后,我在后院马厩旁找到真理子,她正准备去溜马,这是她的爱好。一件斜纹布的上装配上高统马靴,使真理子看上去楚楚动人。有些女性越是淡装素服就越是风姿绰约,真理子也属于这种人。当她在马鞍上看见我时,没好气地抖抖头发,生硬地问:
“您有什么话要补充吗?”
“我想和您单独谈谈,”我说,“想问两件事。您可能会认为我的问题十分唐突,但还是请回答,昨天夜间您在哪里?”
“夜间?当然是在自己床上罗,不过我没有睡好觉。”
她的眼睛挑衅地望着我,很快又说:
“好!我对您说真话,昨夜我的确没在家过夜。我睡不着——所以就乘上汽车整夜在路上奔驰,这样说您该满意了吧?”真理子有辆涡轮发动机的赛车,比我的车稍小一些。
我点点头。这几句话向我揭示了真理子的性格:她既没作正面答复,也不退却,更不说谎。
“还有第二个问题。请告诉我,您依然爱着他吗?我指的是垣田宗佐。”
她的脸顿时凝如石像,望着我的神态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我。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横隔在我们之间。
“我已经说过了……垣田宗佐并没死。他存在着,只不过是他的心被关在汽车之中,但还是活的。他那颗纯洁无暇的心灵永远只属于我。既然他没有死,为什么我不能爱他?”
“纯洁无暇的……不错,在以前是这样的。但现在……他已彻底变了,只有仇恨和歹毒才活在那里面,他的所作所为已配不上您。您曾经说过我应当帮助他,那么您的意思是指什么?是让我使他得到永恒的平静,还是要帮助他一直干到底?”
“您瞎了眼吗?”真理子几乎在嘶叫,“难道您没看见我有多痛苦?”她的假面具已经卸下,狂怒使她脸部变形。真理子忘乎所以地挥舞马鞭,一面收紧缰绳,尽力勒住急不可耐盼求驰骋的骏马。
“我还没有说完,我决定去制止他,哪怕不惜一切代价,因为我才是宗佐所仇恨的对象。我想在他成为电脑以后,绝望的心情才促使他去摧毁一切遇上他的汽车,但他主要目标还是人,人们的惨死使他获得快感。这完全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谋杀,所以我决不逃走,我向他发出挑战!”
我睨视真理子那张流满泪水的脸。
“请您把这些话转告他。只要您能遇上他的同谋,就说我提出:要光明正大地和宗佐干上一场,可以举行赛车。”
“我一定转告!”真理子叫嚷着,她用马刺狠狠地刺了下坐骑,那马人立起来,风驰电掣般跑远了。我的目光伴随这一人一马远去,然后转身回去,我要和老垣田说件事,现在迫切需要一样东西。
(五)
我在耐心等待。现在这已是我的主要工作——等待。汽车隐藏在庄园入口外的树丛里,从大门出去的人无一能避开我的视线。
从那次和汽车杀手见面后已过去整整三天,他一直销声匿迹。可能燃料也已用完,正躲在什么秘密场所,要等他的同谋去添加汽油。
我在农庄里装模作样地兜了好几遍,这仅仅是为了转移视线。一旦从大门出去后,我立即转移到这里,熄掉车灯,等着,等着。
这已是第三个夜晚,我有些失望,是不是我判断错了?我用右手揉摸麻木的双肩,左手设法掏烟。香烟刚刚点着,还没来得及抽上一口,突然间……
在仪表盘的屏幕上,一个至今按兵不动的光点突然苏醒过来。这是台能追踪无线电波的装置,被调谐在指定的短波波段上,在十公里之内完全能紧盯住目标。这就是我央求老垣田所办的那件事。
我曾悄悄把微型发射机放在庄园内的某辆汽车上,就是真理子那辆白色超级赛车。现在屏幕上的光点活动了,说明真理子深夜准备出击,去什么地方?肯定去找汽车杀手,找垣田宗佐!谁是宗佐的同谋已昭然若揭。
白色汽车缓缓向大门驶来,车门打开后,月光映照出一个柔弱的身影。她紧裹皮上装,把门打开又把车开到庄园之外,转身重新关上大门。
过了几分钟我才追踪而去,我不怕失掉真理子,因为仪器在无误地捕捉信号,闪烁的光点不断指示出她行驶的位置。
真理子匆匆赶往北方,沿着237号公路向清水市方向而去。她仿佛像离弦之箭在荒无人烟的路上飞驰,速度指针有时高达一百。
我始终保持着三公里的距离,正好使前方看不见我的灯光。很快她就会在某处弯进山区,把我引到垣田宗佐的藏身之地。
我对速度的恐惧心理早已消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事是如何发生的。现在我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责任感,虽说是盲目的父爱使汽车杀手来到人间,但悲剧的元凶还是我,是我而不是别人,才使这个怪物诞生并在北海道胡作非为。只有消灭他,我才能赎罪。
我全神贯注看着光点,根本没去注意周围。只记得当时后视镜中突然出现大批耀眼欲花的车灯,起码不少于十辆汽车。他们力图超过我,横冲直撞,把路面挤得满满。马达的轰鸣令人心烦意乱,而他们却似乎非常欣赏这一切,我发现这又是“飞虎队”们在疾驶,他们陶醉在高速的喜悦之中。
我犹疑不决,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我可以甩下他们,那只消开足马力就行,但这批白痴肯定会发疯般地来追我:而我又没时间奉陪……也就是秒把钟的迟疑,领头的那辆车便绕过了我。现在我已被他们完全包围,后面还在不断闪起“让路”的信号。
我就地停车,并没急于闪到一边,但他们也都停下并从汽车里走出。一共是十人,穿着一色的赛车服,白底衬着特殊的标志。我发现他们个个身强力壮,都是“飞虎队”的成员。
一个青年走近我的车子,他像是个首领,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敲车窗。于是我降下玻璃,他肆无忌惮地把头伸了进来,我闻到一股印度大麻的甜味。
“我们听说……”他傲慢地从齿缝中说。
“您有何贵干?”我不解地问。
“……有个人正去追捕某人,这我们倒不反对,谁都有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这里有个问题,”我望着他那塌陷的双颊,心头冒出一阵寒意,“追捕对象是我们的猎物,我们也在追捕他。他已造成我们许多弟兄重伤,有些甚至死去。所以我们绝不允许把他转让给别人,这意思你懂吗?”
“原来如此,”我想,“走漏风声了。庄园里一定有人多嘴多舌,这下麻烦可多了。”
“我与此事没有任何关系。”我冷冷说。
“别胡扯!你的外貌我们知道得很清楚,再说在这种时刻你总不会是来兜风的吧?”
我紧咬下唇,企图出手飞快落下玻璃,但他比我更快。冰凉的东西已顶住我的喉部,那是把猎刀。
“别犯傻,把发动机关上,立即出来!”
我只好俯首听命,要保全自己已别无选择,那青年狞笑着把刀藏回内衣口袋,嘲弄地说了声“多有得罪……”,我后脑勺上就遭到火辣辣的一击,眼前金星直冒,两腿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