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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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谁?”
“我找桑圆圆。”他讪讪地摸着头皮答道。
“你找桑小姐有什么事?”沁儿仍不肯爽气地将门打开。
“我是桑小姐的朋友。”
“没听说过桑小姐有过什么朋友啊,你是不是弄错了。”说着沁儿便欲关紧门。
“不……不……”霍震霆从那窄仄的门缝里伸进来一条臂膊,“我是霍震楠,麻烦你跟桑小姐说一下,报上我的名字,她自然就会明白了。”
沁儿踯蹰不决地溜了他一眼:“那你等下。”遂将门蓬地一声关上了。
沁儿将这件事禀告了程卉。程卉念叨着:“霍震楠,霍震楠,难道也是霍家的人吗?那么跟霍震霆是什么关系?”她忖量了半晌说道:“让他进来。”
(本章完)
第26章 蝶恋花(五)
霍震楠被沁儿唤了进来。沁儿一时摸不透三太太为什么会请他进来,虽然心怀疑团,但还是不敢过于怠慢了霍震楠。
霍震楠第一次唐突地冲到别人的家里去。这古色古香的前厅,墙上挂着张大千的山水画,红木雕花桌椅。在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厚薄脂粉,一袭窄身旗袍使得身材曲线毕露的太太正睁大她那双娇媚,顾盼流连的眼,耽耽地凝视着他。
“霍震霆是你的什么人?”她搽得雪白的皮色,涂得猩红的小红嘴巴一张一阖。
“他……他是我大哥。”霍震楠嗫嚅着说,却对她目不转睛地端详着。他正是疑惑圆圆怎么会住进郑家来。想必眼前这位身姿绰约,妩媚性感的妇人便是郑四新娶的三太太了。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霍震霆尚且见了她还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盯着她看,而他的这位弟弟也不脱一般纨绔子弟淫逸的习气,肆无忌惮地“调戏”她。
“你跟桑圆圆是朋友吗?”她故意将朋友二字拖长了腔说着。
“是的。我来看她近来不知为何,已经多日没有出现了?”霍震楠低下眼睑,老老实实地答道。
她眯细起那一双凤眼,眼皮上的那一道褶子淡而细,交握着柔软的臂膊,抿起了嘴笑着。桑圆圆,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孤身从南京来到上海,居然在这短短的不长的时间内接二连三地结识了霍家大少爷与二少爷。她到底有何大的能耐,居然能同时被两位少爷所吸引住。想到这里,她将眼睛又唿地张大了,眼里含着一丝羡妒又夹带着不屑。
“圆圆病了。”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并低下头去,又悄悄地睃眼睇了他一眼。
“她病的严重吗?”霍震楠的口吻中透着一丝焦灼。
“你要么上去看看她吧。”程卉垂下眼皮微微一笑。
“那么谢谢三太太了。”他微伛下身作了个揖。
在沁儿的带领下,霍震楠走上了阶梯。听到他的笃的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程卉在底下朝上仰视了一眼,那心里的一阵酸味就愈加地浓烈了。
推开那一扇乌洞洞的门,一间朴实无华的没有过余花俏装饰的房间在他的眼前乍现开来。他也是见过女孩子的房间的,譬如他的妹妹亭亭,永远是过于繁杂华丽的蕾丝花边组合成的一个小天地。而眼前的这间房唯一显漏出主人是名女性的标志,便是那床由一个巨大的帐幛从床的上面直洒下来,是羽蓝色的,边上垂着一排穗,像月光一样将床拢在其中,帐的一端被撩起来,只看到一个小巧的头颅与半截身子,油黑光亮的发丝撒了一枕子。
一直默默守护着的周妈霍地站起身来。
沁儿赔着笑着说道:“周妈,是桑小姐的客人来探望她了。是霍家的二少爷。”她特意将霍家两字挂在口上,并乜斜着眼睄了他一眼。眼色却是友善的。
周妈的半个脸阴着,含混地应了一声,便退到一旁低着嗓子说道:“桑小姐,病了四五天了。烧是退了,但是总也是半醒半睡之间。大夫来看过几次,也说她身子无恙,也不知她是有心病还是怎么了,总也是迷迷糊糊的。”
圆圆唿地缓慢地转过身子来,双眼仍是阖着,脸色苍白,额上铺了一层冷汗。周妈忙伏下身,从衣襟上掖出帕子替她揩去汗。
他往前走了几步,凑近她,低低地叫着她的名。仍是不清醒的。然而她却反复念着爹娘两个字。
“桑小姐,在病中总是这样,重复地叨念着爹娘,怕是思念过度吧。不过老爷从她的身上发现了这样一封信。”周妈一面说着,一面疾步走向梳妆台,从抽屉里拿出一封晕染着几个水渍子的信来交给他。
霍楠狐疑不决地将信展开,仔仔细细地读着上面写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的眼前跳过去,每一个字都撞击着他的眼膜。
“老爷看过信之后也是如少爷你这般模样。我是个粗人,不识字。只是见桑小姐这样睡不醒,又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实在是也为她难受啊。”周妈的眼眶边有些红了。
“圆圆的爹娘去世了。这应该是她不肯醒来的真正原因吧。”他将信又齐整地折好交给周妈,“心病还需心药医。”
“霍少爷,圆圆在上海也没有什么朋友。你有空的话不如多来陪她多多话吧,也可以开解开解她。她这样轻的年纪,也跟我们当初的小姐一样的年龄呢。我实在是不忍心见她……”周妈又揉了一揉泛红的眼圈。她现在才懂的老爷为什么这样疼爱桑小姐了。最大的原因是桑小姐长的像小姐啊。小姐也是在她这般年龄的时候走的。她跟老爷一样不想桑小姐再重蹈小姐的覆辙啊。
“我会的。”他蹲下身去,头一次握住她在被窝外面的手。她的手黏湿而寒冷。厚重的蛾翅般的睫毛突突地颤着。颊上是一丝血色也没有的。
她动了一下,仍就没有醒。刚拭去的汗又密密地涔出来。他忙用自己的袖子替她拭去冷汗。她微颤着身子,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助,这就勾起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本章完)
第27章 风中柳 (一)
过了几天,霍震霆一直惦记着桑圆圆,却一直碍于面子也就没再去探望她。再则百乐门的月历牌小姐的选举也迫在眉睫了。
月历牌小姐之中有一个中日混血儿,叫山本菀。父亲山本刚却是驻上海的日本领事馆总领事。东京大学刚刚毕业来到父亲身边,顺便参加了这一次选美比赛。山本刚爱女心切,便私下与郑四方商量要让她女儿夺冠。为此在这件事上霍震霆虽也觉得山本菀条件不俗,却因为在政治上却并不认同。为此一直没有与郑四方达成共识。
这一天,郑四方却破天荒地打电话来请他到府上吃饭。出于本能的想婉拒,但是一想到圆圆住在郑家,便略一迟疑之后便欣然赴约了。
郑四方在家里设宴,但他只是邀请了霍震霆一人。鸿门宴之意不在话下。程卉在一旁作陪,红艳的酡颜,紧紧匝贴在身上的金灿灿旗袍,甜香满身,然而却不见圆圆。他硬着头皮,是低垂着头默默地吃酒。
郑四方一个劲地劝他:“霍老弟,这件事我觉得我们在日本人的监管之下,不如就此妥协吧。”
“这是我们中国人的领土。”他吃了一口闷酒,声色不变地说道。
“但是你看北平,还有整个南京城,还有我们现在呆的上海都被日本人侵略了。我们得罪不起啊,你开的百乐门还有我的电影公司都要经过他们的准许才能顺利地维持下去。我们能得罪日本人吗?”
他默默地又喝了一口酒。程卉极尽宾客之礼,殷勤地拿酒壶给他斟上,并不时睥睨着他俊朗年轻的脸。
“为什么山本菀要夺冠?这本来就是我们中国人自己举办的选美比赛。为什么日本人也要来插上一脚?”他愤懑不平地说。当初山本菀来报名的时候是用化名何菀儿来参加的。如果他一早知道她是半个日本人的话,肯定断然否决她。在他的心里他早已是恨透了日本人。就是因为他们,他们霍家才被迫离乡背井,到异地拼搏,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来过。还有圆圆……也是因为伤心过度才以致于昏倒在地。也不知她近来情况如何。
郑四方挥一挥手,示意程卉下去。程卉只得悻悻地放下酒壶,仍带着一丝不舍地离开了席上。佣人也一一退了下去。
“她是半个日本人没错,但是至少有一半的血统也是我们中国人的血统。况且她的父亲是驻华领事馆的总领事。我们得罪不起啊。我看那个冠军就给她吧。山本小姐长的也是美貌绝伦。”
“比她好看的姑娘有的是!如果让人知道我们内定的冠军是个日本人的女儿,他们会怎么想百乐门?他们一定会认为我也是个汉奸,甚至还会认为我是特务,是日本人的走狗!”他激昂地说道。
“霍老弟,你这样想就不对了。山本小姐的国语,上海话都说的这么溜,况且她刚从日本读完大学回来,谁会知道她是日本人的女儿呢。只要我们的人不说,你不说我不说,那么又有谁会去揭穿她的身世秘密呢?”
郑四方见他一声不吭,便又添了一句:“你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商人。难道你百乐门的门口要挂上一块牌子,此地日本人与狗勿入吗?现在时局不一样了。虽然在我们中国的领土上,但是当家作主的并不是我们中国人啊。”
霍震霆两腮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在他的心里他有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由一个日本姑娘来夺得月历牌小姐的头牌。只是郑四方的一句,你只是一个商人。就把他堵噎得没话说了。他是要民族的自尊,可是他家中那么多张嘴等他从百乐门赚钱养家。如果他把日本人得罪了。那么他在这上海滩连一步也走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进退维谷。遂他昂起头,将余下来的酒都一一喝尽,便对郑四方说:“郑老板,能不能借用一下洗手间?”
“可以,自便吧。就在二楼向右拐第三间就是。”郑四方见他的意念不像起初那样决绝,便不由得展开笑颜。
二楼。一丝笑意微微地挂上他的唇角。圆圆不是住在三楼吗?他起身离座,跑上二楼。又从楼梯口伛下身子,见到郑四方一口酒搛一口菜的,便轻手轻脚地上了三楼。就在他上三楼之际,程卉刚从卧室里出来,这一看,便一下子都明白了。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圆圆的卧室。凑巧,周妈有事下楼去了,圆圆一个人在房里,只是她仍然昏迷不醒。他推门进去,见她的被褥已滑到胸前,便上前将被子替她提上来盖好。圆圆滢白的脸上,仍是苍白孱弱的,气息平稳,两眼紧闭。他捱着她坐下来,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抚上她的脸。
圆圆,你是不是一直都这样睡着呢?你的病有没有好些了呢?他带笑地望着她的脸。圆圆一动不动着,只有咻咻的呼吸才透露出她还活着。他想到她病的那一日,她噙着泪,悲痛欲绝的样子。又想到自己此时却要定夺一个日本姑娘夺冠的事。他咬了咬牙,自己似乎也有助纣为虐的意味。
程卉此刻正站在窗外,透过窗棂看着他们。见霍震霆抬起身欲离去的样子,方才匆匆地,蹑手蹑脚地下楼去了。
(本章完)
第28章 风中柳 (二)
隐隐绰绰的仿佛有个人在她的床前坐下来,她虽然迷迷糊糊地没有睁开眼睛,却觉得握住她的手很宽厚很温暖。
梦中她被牵引着往前走,前方是无边无垠张开着黑洞大口的万丈深渊。她吓得尖叫起来,对面黑黢黢的山谷回荡着她惊惧的回音。
冥冥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她往前走,她被迫的小步小步地往前挪移,只要再近一步,便是谷底。
她猝然摇起头来,往身后张望。她见到了安易,满身满脸是血的安易,印花麻布的短袄上都是鲜血斑驳。
“娘……”圆圆失控地大喊。
安易站在离她几步远的距离之外煞住了脚步。她伸出双手,那手背上也是东一棱西一棱裂开的血口子,冒着脓水,血涔涔地往外冒。
“圆圆,跟我走吧,不要在这肮脏的世界呆下去了,我们去另一个地方,那是到达幸福的地方。”
“不,不,娘。”眼瞅着安易一步一步地逼近,圆圆从来没有见过安易这般可怖狰狞的模样。她步步往后退去,撇过脸,只要再进一步……
唿地从山壁下伸出一双手抓住她的脚踝,她见到桑远惨厉的眼神!
圆圆一下子惊醒过来,冷汗从脊背上密密匝匝地渗出。
“桑小姐,你醒了。”她醒来一眼见到的是周妈惊喜的眼光。
天亦尚明,窗外已露出鱼肚白的苍茫,风飒飒地刮过,帐幛的细穗屑屑索索地抖着。圆圆费劲地眨巴了好几下眼,才适应这屋内的光线。
“你饿不饿?我去厨房给你端点吃的来。”周妈见她木然着脸的样子,两只手撑在身子两侧。她将一只枕头塞到她的背后去。
圆圆竭力地挤出一个略带乏力的笑容。她睡了有多久?她似乎做了好多个梦,那些纷乱的片段,拼拼凑凑的竟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情景来。这些梦是真的吗?她怔怔地将目光移到周妈的脸上,在不甚光明的灯烛照耀下,周妈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