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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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脸上,在不甚光明的灯烛照耀下,周妈的眼角牵出来的几条笑纹竟有几分像她娘的神态。
“周妈,我饿了。”
“好好,我这就去。”周妈是缠过脚的,迈着小碎步走出去了。
桑小姐醒了。这一消息不消片刻便传遍了郑宅。郑四方最先来到她的房间。见她僵硬着脸半坐在床上,不由的去抚她的额头。圆圆抬眼怔怔地望着他。那黑臻臻的眼睛带着几分疑惧。郑四方攸地缩回了手。他毕竟不是她的爹啊。
“醒来就好。”郑四方不住地点头,“圆圆,你有没有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再请个大夫好好检查一下。”
“老爷,我没事了。”圆圆吮着略显苍白的下嘴唇低声说道。经这长长的觉,那萦绕在梦境之中或真或假,或幻或实的无数个场景。圆圆明白了,那封信是真的。她的爹娘真的不在了。她逃避接受这个事实,而这个事实却不容许她逃避。她是真的没事吗?她的心内万箭相攒。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郑四方见她虽然大病初愈,仍不胜娇弱的样子,硬生生地将心里已经拟定的那个念头压了下去。“你想吃什么,尽管与周妈说。”
这时周妈已经从楼下端来几样小菜跟一碗白粥,用一个木托盘托着端了上来。那粥雾腾腾地还冒着热气。
“我来,我来。”郑四方不知要如何表示他内心的喜悦。他将白粥捧在手中,舀起一小匙,放在嘴边唿唿地吹气。那一刻他的心底是满心欢喜的,仿佛回到了与兰儿在一起的光景。兰儿小的时候也是他稍一有空便一口一口地喂的。
那一匙白粥盛到她的唇角边,圆圆惊异地张大眸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吃下去了。舌尖那一点烫,直热到心底去。她想着自己的爹娘,不由得鼻腔里一阵酸惨。
“别哭,别哭。”郑四方慌了手脚,放下粥碗,又去拿手绢替她揩泪。“老爷,知道你心里难受。一切都会过去的。”
圆圆的眼前起了一层雾,眼泪如豆子般大小滚落下来,抽抽嗒嗒地啜泣:“从今以后我就是没有爹娘的孩子了。我很挂念他们。”
郑四方张开两只手将她拥入怀中,摩挲着她柔软的发丝,喃喃呐呐着说:“圆圆,你不是没有爹娘的孩子,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做老爷的女儿,让我来代替你的爹娘来照顾你好吗?”
圆圆从他的怀里偎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郑四方的脸显得很慈祥,与平日里见到他的样子迥然不同。
他的略粗粝的手指拭去她腮颊上的泪珠。
离月历牌小姐决赛的日子愈来愈近了。霍震霆的心上仍牵动着几根线。郑四方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地打来。他望着桌上山本菀的报名表,表上贴着一小帧照片,照片上那个具有东方特色的女子含着盈盈微笑凝伫着他。他颓然地丢开笔,将背紧贴在椅子上,只需要画一个圈就一锤定音了。可是这么做的话?他深深地喟叹了一声,心里翻涌起几分愧色。他怎么对得起圆圆呢?圆圆,圆圆……他在心中默诵着这个名字。正在此时,门訇然地一声推开了,霍震楠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震楠,你怎么来了?”他疾忙地将一份文件盖在那一份报名表上。
“大哥……”霍震楠自从那一日见过昏迷不醒的圆圆之后,此后的几日内始终牵挂着她。只是他这样贸贸然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唐突拜访,总归不大合乎情礼。他想带点东西上门。可是他的钱被那个当初忽悠他买假的通行证的同学的朋友给骗光了全部的积蓄,又不想开口问霍亭青讨要,生怕她问东问西,刨根究底。于是只得鼓足了勇气,上门问他大哥索取了。
霍震楠向他说明了来意,霍震霆便将钱给他了。震楠鱼贯出门,霍震霆微微一笑:“你向来是从不理会这些繁文缛节的,到底是你的哪个朋友值得你这样大费周章呢?”
“大哥。”霍震楠讪讪地说道,搔了一搔油亮的头皮,“那是个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的朋友。”
“有多重要?是不是女同学?”霍震霆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上次霍震楠求他帮忙的那一桩事,他还历历在目。想着,他的心猛然地往下一沉。他讶异地望着震楠的脸。“是桑圆圆?”
霍震楠突然面赪。
霍震霆顿时明白了。
(本章完)
第29章 风中柳 (三)
震楠的这一拜访之后,几乎是一回家就把圆圆的情况一一向他汇报了。在整个霍家只有他不苟言笑的大哥可以倾诉心事。霍震霆听了,心内五味杂陈,但是震楠说圆圆的身子已经日趋康复,才使得他的一颗心慢慢地吊下来。这以后霍震楠频繁地出入郑家,而从他的口中震霆可以得知圆圆的许多消息。这样一来,震霆的一颗心房也慢慢地将门紧紧关闭了。他是震楠的大哥,足足比他大上四岁,他又怎么可以跟弟弟去争呢?再退回来说,震楠在追女孩子这一方面比他胆子大多了,他可以什么都不顾及,冒冒失失地登门造访。这对于他来说,是一桩难于登青天之事。
月历牌小姐的决赛开始了。那是一个绮丽的夜晚。郑四方叼着一支巨大的雪茄,怀揣着金表,兴致勃勃地注视着台上各色的美女。霍震霆虽然也坐在裁判席上,虽然也将一双眼凝视着台上穿来梭往的美女身上,但是他的一颗心已经飘出遥远。他的目光扫视过两侧的墙壁上的美女候选图,赫然在目的是那一帧桑圆圆的海报。为什么她已经退赛了却还没有将她的海报撤下来呢?
“下一位候选者是年仅十八岁的何菀儿。”
这时郑四方触碰了一下他的臂膀,眼含带笑地朝台上努了一努嘴:“震霆,你要好好看这个何菀儿啊。你一定不会后悔让她夺冠的。”
震霆敷衍了事地对他笑了一笑。何菀儿长的倾国倾城又如何?不管怎么说她总归有一个日本人的父亲。
何菀儿的出场令在场的人都鸦雀无声。世间怎么会有这般美丽的女子。星如朗月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溢彩,鼻子的山根虽然不是特别的坚挺,却是精致小巧,一张红濡的小红嘴抿得紧紧的。眼睛里直漏出点点的笑意来。她的两颗乌黑的眼仁显得格外的大,却又澄静如镜面。她不忸怩作态,落落大方地走到舞台的最前沿。两只白腻纤细的手交握在胯边,一袭竖纹的宝石蓝旗袍,这种颜色对于年轻的姑娘来说太过于庄重一点,但是在何菀儿的身上却没有这种顾虑,相反却映衬得她肌白如雪,娇媚动人。
她竟是这样的美。候选的姑娘们一字在她的身后排开,却无一及上她的容姿。如果是桑圆圆来比赛,也并不见得能比得过她。
霍震霆黑漆漆的眼睄了她一眼,又疾迅地垂下眼梢,悲闷地啃啮着他的嘴唇。他想到那日还是妥协地在夺冠的名单上圈了她的名字。他的两道浓黑的眉尖皱结了起来。
“下面宣布得奖名单……”
他脑子里一片嗡嗡地听不下去了。用钢笔在一张白纸上乱涂乱抹着,黑色的汁笔酣墨饱似的,在纸上氤氲开来。
霍然他觉得周身毛毵毵的。他愕然抬起头来,见周遭的目光都投注在他的身上。他才惊觉起来,原来是让他上台颁奖呢。他起身从那一排座位后面走出来,步伐沉坠坠的,走上台。他将一顶皇冠带到何菀儿的头颅上。近距离观看,她仍然美得扣人心弦。
“谢谢。”她清脆啘转的声音,一双笑眼定定地瞅着他。
他眼波注在地上,勉强地略微笑了一笑。一阵惭意从心底升腾起来。
这天圆圆来了。那是她阔别他之后的一个月以后,两人再次见面。
她穿了一件水蓝色沙丁绸的旗袍,半高镂花灰色细羊女皮鞋。她消瘦了许多,那件旗袍自腰身那块显得空荡荡的。这一瘦显得脸的两腮也并不那么饱满了,更是显得那对碧澄的眼眸大得出奇,只是眼里揉捻了忧愁与惨怛。
“少爷,我今天来是把东西交还给你的。”她从随身带着一个小皮包里,打开那金属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来,正是当初他给她的那个。她咬一咬嘴唇,眼眸更显得黝黯了:“现在已经用不着了。”她想极力地掇出一个微笑,反而却笑得凄楚。
“圆圆,以后不必叫我少爷,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霍震霆喑哑地说。她离他这么近,他却觉得她离他的距离这么远了。“我听说,霍震楠近来与你走的很近?”他尽可能地摆出一副豁达的态度。
“是的。震楠他经常会来看我,在我最悲壮伤难受的时候,他也给了我不少慰籍。”她低下眼波笑了一笑。“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霍震霆凄清地笑了。她口中的很好很好的朋友,应该离那一层朋友也不远了吧。“震楠是不错的。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是值得深交的朋友。而且以后也会是个好男朋友,好丈夫,好父亲……”
桑圆圆心中怪异,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扯到好男朋友,好丈夫,好父亲上去。她的嘴唇微翕了一翕:“我们只是朋友罢了。”
“朋友,也可以变为恋人,不如你考虑一下震楠,我觉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哑气地说了一句,“不如你考虑一下,你在上海也无所倚靠,虽然震楠虽然年纪轻了一点,但是他的思想是十分成熟的,即使有时他还是显得有点儿稚气。”
桑圆圆眼色骇异地望着他,颤声说道:“少爷你是在为我作媒吗?”
“我弟弟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人。”他兀自说下去,“我们霍家也很宝贝这个二少爷。总之你嫁给震楠比呆在郑家要好的多……”
他猛然听到她的呜呜咽咽之声。举起眼一睄,才发现她扑索索地泪下。
“少爷,我跟震楠只是朋友而已。我不明白我的举止行为到底哪一点让你产生了误会,一定要撮合我跟他。我们虽然同年,但是在我的眼里他只是我的一个近乎哥哥的知己而已。而且我出身卑微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她说完拿袖子蒙住脸,一溜烟地跑了。
(本章完)
第30章 风中柳 (四)
望着她一溜烟跑掉的身影,他踌躇了半晌,还是拔腿追了出去。他跑到大街上,没有料想到她竟跑得如此飞速。她已经跑到马路中央去了,一辆电车在她的面前轧轧吱吱地停下来,她不假思索地扶住那阑干,一只手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手的洁白映衬得她的脸惨白。隔着老远,霍震霆似乎还能瞧见她红濡的眼圈。
他是怎么一回事。好不容易盼星盼月地将她盼了来,又口无遮拦地说了一大堆不知所谓的废话,将她气跑了。他心里懊恼极了。
他跟着电车咻咻地追着。他大力地拍打着电车的铁皮车厢,从那微敞的窗洞里只露出她的后脑勺,她乌臻臻的青丝经由窗口中在空中飘拂着,连同她微微战抖的肩膀。他愈跑愈慢,跑得喘吁吁的,而电车始终没有要煞住的意思。
两旁的梧桐树叶子经绿转黄,飒飒地颤栗着。他在风中跑着跑着,不由得停住了步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微伛下身子,两只手压在自己的膝盖上,一阵经心里冉冉上升的凄凉感由四肢蔓延开来。
直到电车的影子消失,他才挺起身子来,走到一边。一头满怀心事,一头又无限惆怅。二十年来第一次为着一个女子所心动。而这女子却又被他的亲弟弟所爱护着。他们注定擦肩而过。第一次在长大成人之后在船上与她相遇。这般美好的女子虽然荆衣钗布,衣着寒碜,然而却挡不住她的清丽娇俏。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柔弱无助,伏在阑干上默默地落泪,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地揪住她,她怕是要跌落到那滚滚的大海中去。第二次见到她,被一纨绔子弟所轻薄。他不明白那一日为何失了心智,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他思忖着,全然不顾天色已渐渐暗沉下来。然而在他的前方却有一名女子,一身洋装妆扮,头上带戴了一顶宽沿的白帽子,帽檐上垂下来一层面纱,面目模糊,又侧对着他,只看的到高挺的鼻子,阖得紧紧的小红嘴,那脸的弧度到下颌的距离,柔和流畅。他似曾相识,却没有这份心思去窥探。那女子在台阶上自得其乐地玩耍着。她踩得高高的皮鞋,却也似金鸡独立般地单脚跳着。他从她的身边经过。她霍然地站不稳,妃色的裙袂在风的抚摸下蹭到他的腿裤上。她尖叫一声,直往台阶下栽去。而一辆开得跌跌撞撞的洋车冒冒失失地朝她这边驶过来。他伸手一拽,忙将她扶住,却不料她整个娇小的身躯都倚靠在了他身上,徒然地多了这份力量,他也一时站立不稳。她重重地压在了在底下的他。
“对不起,对不起。”她涨红着面皮,失声地道歉,从他的身上爬起来,将头伏得低低的。
他费劲地撑起自己的身子来,总算能够立起来,只是右脚踝隐隐作痛。他的西装上掺上了一层白灰。
“以后不要在马路上这样玩了,很危险的。”他上下忙着掸自己身上的尘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