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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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客气,小姑娘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别害怕嘛。你看仔细点,我是个好人呐。”那男人涎着脸俯在她的腮边,那泛着油光的脸差一点就蹭到她的粉脸上去。她吓得往后缩了一缩,背部紧紧地抵住斑驳的墙。
“来嘛。让大爷照顾你。”他说着边伸出一条胳膊,攫住她的手腕。将嘴撮得尖尖的,那口中喷出来的气息让她难以忍受。
那人说着,将那嘴也跟着要贴上去。她惊惧地阖上眼,将眼皮闭得一条儿缝也没有,眼角挤出两颗大泪珠。
然而她腾地觉得手腕像被解脱了钳制一般,浑身都松懈了。她睁开眼,看着那男人被他牢牢地揪夺住前衣襟,嘴里乱七八糟地喊着:“你是什么人呐,干什么动手动脚的。”那只肉包子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带着周身的热气撞到墙角才停止翻滚,雪白的皮跌破了,流露出一溜烟肉馅来,焰腾腾的,隔得老远还能闻到那让人馋言欲滴的香味。
霍震霆自小习武,他的手劲让那个捉狭的男人感受到了力量。那男人只敢唧咕几句便一阵风似的逃走了。
一日之间他救了她两次。他向来是不爱蹚浑水的。
“是不是饿了?”他冷冷地问她。
她昂起脸,索索地发起抖来。
不消片刻她便已端坐在船上唯一的一家西餐厅里。那是由洋人开设的。能将人的脸照耀得如白昼的餐具,桌子上铺着洁净的白桌布,一尘不染的。还有一个小瓷细脖子的花瓶子里插着一枝粗粝的塑胶花。她望着面前盘子里的一只面包,不敢动弹。
这里面比外面要暖和多了。她觉得身体里那一股寒气已经消失殆尽了。她将手缩进那稀薄的袖管里去。
“吃吧。”霍震霆撮过一张《进步日报》,眼皮也不抬一下地看着。
她向他张望了一下,大张的印满小字的纸挡在他们之间,她将鼻子凑近闻了一闻,好香,肚子也立即咕噜咕噜地起了反应。她舐了舐唇,再举眼一看他,他文风不动地看着报纸。她用手指戳了一戳那块柔软的面包,她忍捺不住挖下一小块黄酥的面包皮放进口中。她从未吃过这样美味的食物。肚子叫得更凶了。这时服务生推着车子又走过来,这次放下的是一大碗意大利面。红艳艳的番茄酱夹杂在面里,传出阵阵香气。她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西洋的食物。
霍震霆听到报纸后嗤嗤的抽噎声。他狐疑地放下报纸,才发现她扑籁籁地落着泪。
“怎么好好的倒哭起来了?”
“我……我挂念我爹娘……”她的泪珠儿纷纷地坠得更厉害了,呜咽声也更大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眼奕奕有神。
她噙着泪说道:“桑圆圆。”
圆圆。他蹙额目光下注地瞭望着她,脑海中竟依稀闪出一个梳着辫子在沙堆上用树枝写字的小姑娘的身影。
“圆圆。”他再一次重复地念出她的名字,纤长的手指将报纸褶叠起来,为什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回忆里也一个不甚清晰的影子。他干笑了几声,怕是这个名字太过于寻常,才使得他听起来耳熟能详吧。他为自己的多虑笑了起来。“你爹娘呢?”
一想到爹娘,圆圆忘却了桌上的佳肴,泪水更是倾泻而出。她哽咽着将事情的原委来龙去脉地讲了一遍。她不知道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只是让她有一种感觉让她感到他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她一个孤女孤苦伶丁,这条船只知道是驶离南京,却不知道开往哪里。桑远跟安易还没来得及向她交待。
“原来是这样。”霍震霆眉头一纵,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么你打算去哪里落脚呢?”
圆圆一脸的惘然,她不住地将牙齿伸出去咬啮着嘴唇。她能去哪里呢?她举目无亲。即使她想回去找她爹娘,她也不知该如何回去。
“你能不能带我去买回南京的船票?”半晌,她从惨凄的脸上迸出这么一句话。
他哑然失色。日本人就快打来了,多少人千辛万苦才得到一张离开南京的船票。而眼前的她却毅然放弃这一机会要回到她爹娘身边去。
“你知不知道日本人就来了。如果你回去的话,你会没命的,南京就快打起仗来了。”他唇角微瑟。
圆圆将滚圆的黑眼睛睁得更大了:“这么说我爹娘还滞留在南京,那不就是有生命危险了?”
他端起杯子,呷了一口醇厚的咖啡,那苦意溢漫齿间。
“也许吉人自有天相。”
他说的那么泰然,仿佛人的命也抵不过一两黄金,更何况是她那样出身的人。
她腾地摸出那袋子她视若珍宝的钱。是她爹娘留给她的唯一财产。她双膝噗通地跪下来。
“少爷。”她听到那位管家模样的人是这样称呼他。“求求你,这些钱全部都给你,帮我买张回南京的船票吧。”
他见她的泪歇了又干,干了眼珠子里又裹着一圈泪光。他的心微微一震。
“你起来吧。这件事不是我想去办就办的到的。”
她跪在地上,眼前是他的双脚,织锦的袍子嵌着暗花,经光一照映,微微地闪出花的图案来。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向一个只见过两次的男人求救。
“恳请少爷帮帮圆圆这个忙,圆圆愿意下半辈子为少爷做牛做马。”
(本章完)
第6章 月依依(五)
“你起来吧。”说话的时候他的声气中有一种寒气袭人。“这样吧,我们府还缺个丫头。”
“谢谢大少爷收留我。”她在地上磕起头来。
船行驶了数日之后,终于抵达上海。而老游早已经岸上安排了一辆马车。人流像流水一样四面八方的攒聚分散。
“跟紧了。”霍震霆见她单薄的身子被人浪挤得她前拥后挤的。朦朦胧胧中依稀见到他伸出一条臂膀来,他的目光并不驻留在她的脸上,只是低吼一声:“抓紧我,别放手。”他冷不防唿地捏住她的一排手指。好暖。她黑臻臻的眼凝视着他的脸。人影幢幢,她仍是站不稳的。他的手握得更牢了。小时候娘带她上街的时候总是这样握着她的小手,一面还不往叮咛她千万不要放手。娘的手心有点粗糙,却是很温热。他的手宽厚而不粗粝,轰轰地抵着她的掌心。
一只只雕花檀木箱子抬上马车。霍亭青牵着亭亭的小手,不满地扫视过他们两人的脸,嘴里咕哝了一句:“成何体统。”
她声量不大,话却很重。圆圆第一眼见到她,便对她产生一种敬畏的感觉。她惶慌地垂下眼梢。然而霍震霆充耳不闻,声色未变。
一群人一溜烟地撞到他们几个人的身上。霍亭青手上的箱笼豁朗朗地滚在地上。底下几个人又七手八脚地去拾地上的东西。一个荷包跌在霍震霆的脚边,他不禁松开了手,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圆圆就湮没在人群里。等他直起身子来,才发现她不见了。
“人呢?”他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深透到最底部去。
没有人在意过这个小丫头到底到哪里去了。
他用哀愁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川流不息的人群。
她被无数个身子,软的硬的,臭的香的,乱哄哄的,纷至的脚步声,说话的声音,交缠在一起。等人群都渐渐地四下里洒开去,她才发现已经看不到霍震霆了。
“少爷。”她在混杂嚣乱的人堆里喊着。
喊到黄昏也来临了,才发现岸上只有她孤伶伶的一个人,夕阳的余辉将她的影子拖的好长。
她漫无目的地这陌生的街上走着,被风吹得膨起的衣裳冷冷地贴着背上的肉。她解开包袱把里面几件补缀得很齐整的衣服也一迸套在身上,仍挡不住那份侵肌的寒冷。她的牙齿咯咯作响,两腮的肉已经冻得僵硬了。眼前起了一层雾,眼里漫漫的浮现出泪水。她想念娘的红薯饼,荞麦面,她舐了舐皴裂的嘴犄角。想到今天中午刚吃过的面包,那黄油油的面包里面还掐着葡萄干馅呢。
飒飒地落下一阵雨,裹挟着冰棱子砸在她的身上去。她躲到人家的屋檐底下去。那户人家的门气派威严,门口还蹲着两只石狮子。她认得那黑匾上的字:郑府。雨下得不大,屋檐下淅淅沥沥地垂下水注子来。
她倚着那凸起的门槛上坐下去,背后紧贴着那门。门訇然地一声响,她一时没有提防真朝后溜去,她嗅到一股浓厚的脂粉香气。
“嗳呀,是谁呀?”她倒在地上,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下往上瞅去有一张十分妩媚的脸,眉长入鬓,眼波流啭,一张小嘴抹得红搭搭的,看上去十分的艳丽。一袭藕色的旗袍穿在她白色貂皮大衣下,将她玲珑的身段完全突显了出来。
“哪里来的野丫头。”程卉圆睁秀目,将手上缀满珠子的手提包往圆圆的身上正要打下去的时候,门口响起哔哔吧吧的喇叭声。程卉不禁将眼光投到门外去。
“老爷。”她尖细的嗓子叫起来,那声音使人听了,周身的骨头都要酥上一酥。
圆圆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她的眼前。
从车里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上抓着一顶黑帽子,露出的一头乌发中夹杂着不少已是灰白了颜色的头发才看的出这个男人上了年纪,但是仍是将腰背绷得直直的,五官硬朗,唇间两绺黑溜溜的胡子。
“老爷。”程卉殷勤地上前搀住郑四方的一条胳膊。她的身子扭得像条蛇,那毛毵毵的毛大衣从肩上直溜下来,露出浑圆丰泽的一侧肩膀,也不怕冷似的,将大衣往上提了一把。“今天怎么回来晚了?”
郑四方眼角一睃,看到门里面的地上坐着的圆圆,开口说道:“那是谁?”
“那只是个不相干的人而已。”程卉献媚的神色中又夹带着一丝鄙夷,她一排手指紧紧地箍着郑四方的说,一面说一面踽踽地走进去,当经过圆圆时,那冶艳的脸上显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来:“把这人给我轰出去。”
郑四方走了几步,又回转身子来,横了她几眼,便拨开程卉的手,走到她的身边,半伛下身子,两只手撑在腿上说道:“你从哪里来?”
圆圆被他这炯炯的眼神打量得局促不安,怯生生的,那声响低微到几乎听不到:“我……我从南京过来的……”
“喔,南京。”郑四方语调温和地说了一遍。他郑四方,响誉上海滩,名下有全上海最大的电影公司,然而娶了三房太太……。
“你叫什么名字?”郑四方凝视着她的脸。他想起那张脸,嘴角上扬,时常黏缠着他。
“桑圆圆。”她细若蚊蝇地答道。
“老爷。”程卉三步两脚地走到他身边,不无恼怒地喊道。难道老爷又看上了这丫头不成?她心里酸意横流。自己才进门一年,老爷这么快就朝三暮四了?这丫头到底有什么威力?能让老爷对她一见钟情?她忿忿然地将貂皮大衣的领子掸了一掸,落下许多尘屑来。
“起来吧。”郑四方喟叹道。
桑圆圆犹疑地从地上爬起来,见郑四方伸出一条胳膊,惊得咬住了嘴唇。
“别怕。”郑四方怜爱地望着她。
(本章完)
第7章 孤雁儿(一)
郑四方是上海滩的影视大亨,有自己经营的全上海最大的电影公司以外,名下还有四家电影院。他娶了三房妻妾,除了原配早年病故了之后,又娶了二房太太,没有扶正,据说是疯颠了,至于如今住在哪里不得而知。新娶的三姨太程卉原是他名下电影公司二流的女明星,献出浑身伎俩才将郑四方这棵大树傍上。郑四方年逾六旬,他富甲一方,毕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他的女人能为他生个儿子。他三房妻妾,除了原配生过一个女儿现已去世之外,便再无所出。圆圆莫名其妙地被安置在一间装潢华丽的房间里,有梳妆台,有衣柜,有雕花大床,衣柜里还陈列着许多让人眼花缭乱的衣服,薰得香喷喷的。
她在房里转了一圈,跟她以往住的房间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她的手脚无处安放。这时门蓬蓬地响起,没等她开口,便冲进来几个丫头及老妈子,凭空伸出许多只肥硕的胳膊来,将她推颡到一间盥洗室,白色的瓷砖紧密地黏贴在墙壁上,白瓷浴缸里冒着焰腾腾的热气。
“把她的衣服脱了。”为首的一个老妈子,鼓起腮帮子说道。
“是,周妈。”
几个人一哄而上,将她团团地包围住。
“不要。”圆圆惊慌失措,紧紧地揪结住自己的衣领。
那几个人视若无睹,两下三下便将她的衣裳扒个精完,将她放入到浴缸之中,热水烘烘地烫着她的四肢,她挣扎着要站起来。
周妈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往她兜头彻腮地掬了一滩水浇下去。
她仓皇地阖上眼,温热的水淌过她的整张脸,沿着她柔软的脸部的线条淅淅沥沥地往下落。
周妈将她凌乱虬结,扎得灰扑扑的辫子放下来,洗净之后也是一头油亮的秀发。脏兮的小脸褪尽尘土,露出原本光洁的肌肤,年轻的肌肤沾着水像抹了一层淡淡的溢彩。
“怪不得老爷会看上她。”周妈吮着下嘴唇暗忖道。她原本是跟着老爷原配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