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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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还活着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清脆宛转的声音间歇地飘入耳朵。
他竭力地崛起半截身子,周身的骨头酸痛不已。他已咬着唇极力地撑起,却支持不了多久,便又软下去。他这时才注意到他的西装外套与裤子已经不见了,愈觉得几分羞惭,便搂紧自己的双肩。
她倒是不在意似的从地上扶起他:“我看你是遭贼了吧。”她下班途中经过这条黑巷子里居然看到地上有一团白影,还以为是见鬼了。凑近一看,原来是一个不省人事的男人。浑身只着衬衣短裤,看样子是被人洗劫了。
他举眼细细地一睄,这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尽管浑身都做着老成俗气的装扮,仍掩饰不住她眉眼嘴角的那一抹稚气。
“谢谢你。”他颇费劲地站起身来,腹部中的那一拳还在隐隐作痛。
“要不要找个大夫去看看?”她问道。
“不用了。”他撑着墙,好不容易才站稳了,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几步,勉强能够行走。
“喂,我送你回去吧。”那姑娘踩着瘦伶伶的高跟鞋子的笃的笃地追上来。
他立住了,平静地看了看她的眼:“我没有家!”
震楠从她的口中得知她叫董醉蝶。董醉蝶将他搀扶到自己的家中。她的家座落在一排低矮的老房子里,墙壁上的石块都已经被剥落了,露出里面灰白的内核。他不得不需要曲下身子才能够进门去。屋子里的摆设也十分得简陋。一张洗得发了白的木桌子,一张小板床,一个略旧的梳妆台,再加一个木柜。连张椅子也没有,除了梳妆台前的一张板凳之外,里面应该还有一间,用粗布帘子隔着。墙壁上贴了一张梅兰芳演贵妃醉酒时的大海报。
“你就住在这个地方?”他讶异地抬起头问她。
“怎么?你还嫌弃这里?”她脱下纯黑窄腰呢大衣,将它小心地悬挂在衣架子上。震楠这才注意到在墙角的一隅还有一个长长的衣架子。
“不,不。”他急着摆手,却牵动了他的伤口,他不得不忍痛在床边坐了下来。看到自己衬衫底下露出来的一截瘦腿,便不由自主地将腿缩到床底下去。
“我这就去取药来给你搽上。”说毕,她便撩起里间的帘子,猫腰钻了进去。
(本章完)
第80章 为君沉醉又何妨(四)
醉蝶过了半晌从里屋掀了帘子走出来,除了手上多了一瓶药油之外还有一套干净的男人衣服。她一面将那那药油的木塞子拔出来,一面又将那套衣裳递给他:“穿上吧,很干净的。”
见他一脸狐疑不决的样子,她又添了一句:“这衣服是我爹的。”
他才犹疑踌蹰地接过来。
她横溜了他一眼,将他衬衣的袖子反折起来,将那药油倒在他布满乌青的手臂上,下手的力道也加大了一些,揉得他哇啦哇啦地叫痛。
“忍一下嘛。”她紧捺住嘴唇,轻声地说道,“你饿不饿?”
他一壁忍着痛,一壁呲牙咧嘴地说:“不饿……不过今天谢谢你。”
“不用谢。”她抹完了之后,将药油搁到一边,帮助他将那套衣服穿上,“举手之劳嘛。”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将那套略有点儿旧的衣裳裤子穿上,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他耸了一耸肩膀,感到肩膀这里略微紧仄。
她笑起来,那幽黑清澈的眼眸流烁着:“那我也只能认命了。难得大发善心,却救回来一匹狼。”
“你怎么也这么晚回家呢?”他站起身来,刚才药油揉过的伤口处有一阵麻麻的清凉的感觉。
她脊背微伛,伏在梳妆台上的那只洗脸盆前,闭拢眼睛,将一块香皂掬了点水,打出许多白沫揩了揩面颊,嘴里说着:“我是个唱戏的。”
“你是唱戏的?”他迟疑地举眼睄她。也难怪,这样的装束,风尘味十足的。他的脑膜上唿地掠过他第一次见到圆圆的时候,他错把她当作妓女。
她半侧过脸,眯着眼睛在洗脸盆的旁边摸索着。他一个箭步走过去,将她放在一旁的干毛巾挜入她的手中。
“谢谢。”她接过去,阖着眼,感激地露出个微笑,往自己的脸上小心翼翼地抹揩着。
霍浪霍浪的水声响起,他立在她的身畔,看着她忙碌着这一切,心里起了异样的感触。
“我家里穷,从小我爹娘把我卖给戏院子学戏。近几年才开始登台了,不过现在只不过也是演一些小配角什么的。我师傅说等我再磨练几年,到时就可以捧我做花旦了。”她消褪了廉价的脂粉之后露出来的一张素颜,反倒是显得更加的水灵清丽了。她回头睨了一眼他,嘴角往上微兜起,那眼里的笑意就更浓烈了。她笑的样子跟圆圆很相似。
她撇过脸去,从那梳妆台上拿起一小罐面油罐子,用润白的指头蘸了一坨抹在脸上。那一阵甜气带着的馨香扑面而来。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他踌躇地忖思了一会儿,便说道,“我叫叶楠。”
她素白的脸上起了绯色的红晕:“叶楠。我看到你喝得醉醺醺的,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这个说来话长。”他昂起脸往窗外瞭望了一下,天色已渐渐地露出鱼肚白了。“我该走了,这天也亮了。”
“那我送你出去。”她眯眯地笑着说道。
“那这套衣服……”他弯腰走出门口,又回头问她。
“如果你记的就还给我,如果不记的了,那么不还我也行的。”晨暮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她吟吟地笑着望着他。
“那我知道了。再见。”他朝她挥了挥手。
拜别了董醉蝶,他拖动着两条腿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去。刚走到门口,便见到景雯守在门口,一眼瞧见了他,便将他拉到一边,嘁嘁喳喳地说道:“二少爷,你怎么才回来啊?太太昨晚一夜都没有阖眼,天一亮就让我在门口守着。你去哪里了啊?”
他憎恶地瞅了她一眼,猝然地不耐烦将眉头紧紧地皱起来道:“我心情不好,出去喝酒了。”
“嗳呀,你怎么又喝酒了?被老爷跟太太知道了就不得了了啊。少爷啊,那你昨天晚上在哪里过夜啊?你这身衣服……”景雯自小看着他长大。所以一见到他整日地往外跑,便不免多叨念了几句。
“你以为你是我娘吗?”他撇下一句话就抬腿往里面走去。
“你给我站住!”他的身后猛然响起霍亭青凌厉的叫声。他不由地煞住了步子,身子也随之颤了一颤。
景雯忙上前扶着霍亭青,走到他的面前。
“你怎么这样不争气?”霍亭青脸色铁青的。自从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她为着震楠足足有七天没有跟震霆说过一句话。震楠这些天在外面花天酒肆意放纵,她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隐忍过去便算了。只是他愈来愈不像话,竟然还彻夜不归。回来的时候一脸的狼狈与憔悴,身上的衣服亦不是原来那一套。
(本章完)
第81章 为君沉醉又何妨(五)
他阴惨着脸,一声儿不言语。任凭霍亭青数落。
“你回去给我换身衣裳,马上给我去学校上课!”霍亭青虎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
“娘,我不会再回学样的去的!我要出去工作,我要赚钱!”她话音刚落,他便叫了起来。
“你赚什么钱!你别再给我发疯了,现在马上给我回房去。我叫人送你去学校。”
“娘,求你。”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娘,我不要再回学校,我长大了,我要去工作,我不想被人看扁。我不想被人抢走我心爱的人!”
霍亭青听了他这话,不由地把口气软和下来:“亭楠,你还有一年的光景就可以毕业,你好好捱过这一段时间,娘答应你到时就让你做生意。”
“娘,我不想再念下去了。我每天在学堂里,根本就听不进去老师在台上说些什么。我只是想工作,想赚钱。我要抢回我应该有的一切。”他泣不成声地说道。
“亭楠,你别再说胡话了,即使我现在让你去工作,你又能做什么呢?”
“我要跟他一样,我要开舞厅!”他的声量高亢了不少。
“你说什么呢。你又没有经验,假如我让你开的话,你也没有经营的能力。亭楠,你大哥跟你不一样,他虽然没有念过多少书,但是他早早地跟你爹出来学做生意……”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如他吗?”他红着眼圈耽耽地看着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在做生意这一方面你是欠缺他的经验,再则你是学医的,跟管理舞厅风马牛不相及……”
“娘,如果你不让我做生意,反正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我不会再回去念书了。那么我就到外面去打工!”他的神情中丝丝缕缕地渗入浓重的忧伤。
他的目光令霍亭青感觉到颤栗。她吸了一口气说道:“要么这样吧,我让你先去你大哥身边学习一年,如果你到时候真的有经验了,也懂得管理了。我再让你去开一家分店。”
“娘,你是说真的吗?”他欣喜若狂地站起身来。
霍亭青面露苦涩地笑了一笑。
这一天震楠买了许多熟食去找董醉蝶。他走了好多路才找到她的家,立在那木板门前,笃笃地敲了两下喊着她的名字。
然而敲了一阵,出来开门的却是一个男人,那男人约莫三十左右,黧黑的面颊,一张嘴尤其阔,见了他先笑了一笑,露出两颗镶金的门牙。他微蹙起眉。那男人道:“你也常来?”他的脸陡然地往下一沉。
他推开那虚掩的门,见到她的床帘子放了下来,听得到她嗡嗡的啜泣声,便将手中的熟食放下来,凑近去一睄,见她秀丽的双肩在单衣里瑟瑟地摇颤着。她睃了他一眼,泪水倒涌出更多来:“你……你怎么来了?”她忙不迭地去拭她眼角的泪珠。她抬起的手臂袖子攸地往上缩,她的手腕上赫然露出几块红痕。
“你怎么受伤了?”他道。见她低垂着头,似乎不愿意见到他。
“你走吧。”她哭得更凶了,不住地咬啮着嘴唇。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惊骇不已地问道。
她的眼睛斜睨着他,牵挽不断地往下坠泪:“你以为我愿意吗?我师傅让我陪客人啊……他说只要我把这些有钱有地位的客人哄得乐意了,我才能当上主角啊……”
“你何苦这样做践自己!做不做上主角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喟叹着,“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我不做的话,那我怎么有钱治我爹的病呢?我爹现在还在乡下等着我拿钱回去救命呢。靠我在这戏院子里赚的这几个钱,还不够我自己活命呢。”她眼边有着未拭净的一抹粉色,嘴唇上的胭脂蚀掉了一半,头发乱蓬蓬地堆在肩上。
他手慌脚乱地从自己的衣兜里,裤袋里掏出一把零碎的纸币铜板,咣当直响地放在桌子上:“这些你都拿去吧。别再干这种事了。”
“不,不。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呢?”她惶愧不已地回绝道,从床上爬起身来,从椅背上拿起上次见过那件窄腰黑呢大衣穿在单衣的外面。“我不能要你的钱。”
“你先拿着吧。如果不够的话,再跟我说。我也只能尽一份绵薄之力了。我今天……”他说着,将一个纸袋子递给她。“我已经让人把这套衣服洗干净了。今天是特意带来给你还的,我还买了一点熟食。”
“谢谢。”她噙着泪地看着他。
(本章完)
第82章 候蛩凄断(一)
她的眼皮向下垂沉着,默默地起身去里房拿了一撂碗跟两双筷子走出来。
他注意地往她的脸上睨了一眼,她似乎是又哭过的样子,但是不论怎么说神色看上去倒还镇定。
她站在他的前头往桌子上摆放碗筷,从她那单薄的纯白纺绸的旗袍底下穿着一双肉色玻璃丝袜,有一条迤逦到大腿底下的裂缝,从中隐隐地透着洁白的肉泽。
“来,过来吃吧。”她弄妥当了这一切之后,回头对他说道,神色清冷。
他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原是她从里屋搬出来的一把坐下就吱吱嘎嘎叫个不休的木椅子,她坐着则是梳妆台前掇过的那一条板凳子。
他带来的是烧鹅,烤鸭,鸭舌头之类的。他往她的碗里搛起一条烧鹅腿说道:“多吃点。”
他望见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哽着嗓子说道:“我……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沾过荤腥……只有过年的时候我爹来我这里,我给他买了……一只烧鹅给他吃……他说好吃……好吃,又咬了一口便把剩下的给我……”
他放下筷子,将手臂伸过去在她的肩头拍了一拍。他心里泛起带酸的滋味,喃喃地说道:
“以后会好的。如果你想吃烧鹅的话,跟我说。你要吃几个我就给你买几个,一直吃到你不想吃了为止。”
她噗嗤一声含泪笑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我觉的你买来的烧鹅比我买的那只好吃多了。”
“那是自然。”他略得意地扬了扬眉毛,“你现在是不是认为自己救我救值了。我根本就是一只小绵羊啊。”
她微微地笑了一笑说道:“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