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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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门却訇然地打开了,他一时站立不稳差点就跌到那个人的身上去。
“怎么我敲了半天你才出来开门?是不欢迎我吗?”他含混不清地说道。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一身的黑绸衣,与窗外黑布一般的天空相映成辉。他再揉了一揉眼睛细看,董醉蝶不仅一身黑衣,连发髻上也簪着一朵白绢花。脸上脂粉未施,犹带着泪滴。
“我爹去世了……”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霍震楠的酒意也顿时清醒了几分。他面带愕然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几天,我刚去过乡下将他的事都办了。”她抽嗒着啜泣着。
他看到梳妆台上搁着一个用盘子覆着的碗,便将那个盘子拿开,那里面有一碗阳春面,但是已经冰冷了,还冒着阵阵的酸味。
“你几天没吃饭了?”他心内大异。
她又接连垂了好几滴泪,从襟眼扣里取下一条手帕,揩抹着眼角道:“在这世上连最疼我,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吃饭对我来说又有何意义?”
“我们出去吃。”说毕,他不容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她的手腕如枯柴一般,消瘦得骇人。
“不,我不出去。”她目光沉滞,又抽噎着说道。
“你爹已经不在了,如果你再这样子,他会很伤心的。”震楠略带愠意地说道。
“可是在这世上我连一个关心我的人也没有。我又想到我爹就这样丢下我走了……我……我……”她的话时续时断又哽噎地说不上来。
“你还有我啊。我不是最关心你的人吗?你爹不在了,有我的呢。无论你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帮助你的。”
她的眼睛里汪着两泡泪水,沉郁地望着他:“你是说真的吗?”
“我会替你爹照顾你的。”他微微地喟叹道。
“震楠。”董醉蝶紧紧地拥住他。
然而霍震楠的心里却五味杂陈,如今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但是在他的身边他就只有她一个朋友而已。无论怎么说她也算是自己的女人。
霍震霆的伤并无大碍,到底是底子好,只需要多歇养数日便没事了。他的伤势一好,便约了菀儿请她吃饭权作感谢。
他在与圆圆常去的那家西餐厅等了她半晌,她才姗姗来迟。许久不见的菀儿站在他的面前,他只是觉的有一种陌生。她不像是从前那个菀儿了,闷恹恹的,人还是那个人,可是说不上有哪一点不对劲了。
她满面的阴霾,见着他,反倒露出一排又细又白的牙,精心妆扮过的脸,一笑眼角处便隐隐约约地露出几条细纹来。
“好久不见。”霍震霆道。
她震了一震,她在牢中不是去探过他吗?难道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想到这里她陡然地觉的自己作出这么大的一个牺牲略有些不值。
她缓慢地了睒了一睒眼睛:“你现在没事吧。”
“还不错。”他精神奕奕地说道。
想到上次在牢中见到他的样子与现在有着天差地别的迥异。她欣慰地笑了:“你没事就好。”
“小原晔没有对你怎么样吧?”他猝然地问道。
她秀丽的小尖脸额上露出几条筋骨来,愕然地轻声道:“他能对我怎么样呢。”
“只要他不会亏待你就好。”他犹疑地朝她的脸上横了一眼,顿了顿道,“在我的这件事上,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圆圆让我来谢谢你。”
“是她让你来谢我的吗?”她的神色骤然大变。
“不,不,我本人也是十分地感激你。如果一顿还不够我可以顿顿请你吃,一直请到你满意了为止。”他见她的眉眼间始终罩上一层阴影,便打趣地说。
她也只是淡淡地一笑:“够了。我又不是畜生,哪经得起你这样的喂养我。”
“你的百乐门何时开业啊?”她又问道,“我经过好多次了,都看到还关着门呐。”
“百乐门已经准备恢复营业了。”他的嘴上挂着凝注的微笑。“圆圆让我再多休息一段时间再开业。”
听到他张口闭口的都是圆圆。她的嘴唇突然变得干而涩。
“你们……你们还好吧。”
“嗯,不错。”他轻轻地笑了。
她顿时觉的一颗心被熬煎着。圆圆还记的她们之间的诺言吗?难道她想过河拆桥?她气极败坏地想道。
“我有一件事要对你说。”她睄了一睄他,用舌头舐了一舐嘴唇,声音细若蚊蝇,“我要订婚了。”
“订婚?”他深感惊异。“谁?”
“是小原晔。”她显露出痛苦之色,低下眼睑,悲痛地说。
“是为了我的事吗?”他话音未落,服务员将两杯咖啡以及一些小糕点端了上来。
他将一杯醇厚的咖啡移到她的面前,在那盛着精美咖啡杯的小碟子上将一把锃亮的小茶匙搁在上面。
她只管默然地将糖盅揭开盖子,用小茶匙舀了好几勺子投进咖啡里,不住地搅拌着。
“震霆……”她哀哀地叫道,“也许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可是在我订婚前还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他将手掌心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搅下去。她的手背微微地在他的手板心里发颤。
“也许……以后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单独见面了,所以这些话我一定要现在告诉你。”
她心中甚恸:“我喜欢你,我对你的爱并不会比圆圆对你的少……”
他洒开手,将眉毛拥在一处,心头恰像是万千把铁槌敲打的。
“可是这一辈子我都注定我只能嫁给我不喜欢的男人了……”她泪如珠涌。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事将你自己置于这种进退维谷的地步……”他惶愧地说道,“这样吧,我去见小原晔,我不要你为我作这样的牺牲。”
说毕,他便抬起身来,却被她紧紧地拦住。
“不要,没有用的。如果这一次你再被他抓回去,那么连我也不能够保证你的性命。震霆,为你做出多大的牺牲我都是心甘情愿的,这一辈子我们没有缘分了,下一辈子你一定要等我。”
“菀儿,你这是何苦呢。如今我将你致于这种令你痛苦万分的境地,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做才能对你作出弥补。”他怏怏不乐,心里面漫溢着愧疚。
“只要你能跟圆圆好,那么就是对我最大的弥补。你说过我们还是朋友,这是我做为朋友应该做的事。”她匆遽地揩了一把眼角的泪。“我该回去了,如果我回去晚的话,他会怪罪我的。”
“那我送你回去。”他也站起身来。
“不,他疑心很大,你送我回去,如果被他知道的话,那么就……”
“我明白,那么你走好。”他见着她凄惨悒郁的面容,心绪繁乱。
过了几日,菀儿的订婚仪式在小原晔新置的大别墅里进行。她没有邀请过自己的身边的朋友,除了山本刚这一个亲人到场。她的仪式办得很简洁,免去了不少繁文缛节。
仪式办完了之后,小原晔派人将山本刚送了回去。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菀儿只是觉的局促不安。她急迫地也想回自己的家去。
“来,喝杯酒。”小原晔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葡萄酒,拿了两只水晶高脚杯,在她的身边坐下来。
不知怎么的,她踯蹰不决地往一旁挪了一挪。
“怎么了?”他立刻察觉到了,冷冰冰地说道。“我们马上就快要成为夫妻了。你为什么看到我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我只是觉的有点不舒服,我想早点回去休息。”她把脸掣脖子带耳朵地涨红了。
“菀。”他猛地将她搂在怀里,“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见她惊惶失措的样子,便悄声地贴在她的耳边说道,“乖,把这杯酒喝了。”
她惊恐地盯着她手上的这杯葡萄酒,期期艾艾地说:“你知道我不会喝酒的。”
“我们的交杯酒你怎么能不喝呢?”他将酒杯子举到她的面前,她看到自己倒映在酒杯上通过酒液照耀出来的人影。
“我们还没有举行婚礼呢。”她嘴角微牵,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小原晔不快地猛地将她手中的酒杯揪夺过来,狠命地掼在地上,怒气冲冲地说:“菀,我们早晚都要成为夫妻。为什么你一定要拒绝我呢?你是不是怕我在你的酒杯中下毒?”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急得辩解。为了让他压下心头之火,便从他的手上将他的酒杯拿过来,一仰脖子一口气喝尽了。喝完了之后,却骤然地呛咳起来。
“这才是我小原晔的妻子嘛。”他心满意足地笑道,并拍了拍她的背。“我请了一个人来照顾你,你应该不会反对吧。”说着他拍了拍手。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女人。
(本章完)
第108章 只有相思无尽处(二)
走进来的那个女人,一身普通的蓝条纹棉制旗袍,脸上素净,绾起一把青幽幽的发丝在脑后盘成一个大髻,手腕上拴着一条红丝绦,丝绦底下吊着一只铃铛样的小金坠子。然而在她的腰身处微微隆起。
菀儿骇异万分,这个女人竟然是以往在小原晔的住处见过的那个人。
“你让她来照顾我?”
“也不完全是。”小原晔笑道,“你看她现在已经是有身子的人了,以后也不能干太繁重的活。不过以后她要跟我们一块住。”
“什么?”菀儿圆睁双眼,“你老实说,她到底是以什么身份住到这个房子里的?”
“何小姐。”竹子微微朝她欠了一欠身。
小原晔连眉毛也没有抬一下,淡淡地说道:“竹,以后叫她姐姐。”
她狐疑之中又隐含着一丝郁怒:“她为什么要叫我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放心,她的地位永远不会超越你的,而我也不会给她名份,只是我希望你能够把她当作像妹妹一样看待。”小原晔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为什么要把她当作妹妹看待?她凭什么?”怒,羞,悔,怨诸多滋味孕满在她的心头,她厉声叫起来。
“菀,中国人不是有句老话吗?叫母凭子贵。她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孩子,现在我只不过让她住进我们家来,又不会危胁到你的地位,你这么忿怒作什么!”小原晔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戏谑。
“她已经有了你的孩子?”她益发地震惊了,两眼也发直了。“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订婚?”
“姐姐,你放心吧,我日后一定会把你当作我自己的姐姐一样的看待,凡事我都不会与你争的。”竹子低低地说道。
“谁要你把我当作姐姐?”她幽咽凄厉地说,遂推了她一把。竹子的身子只是微微地抖颤了一下,小原晔忙上前扶住了她。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菀儿一个耳刮子,那声脆响清脆至极。空气也似乎凝滞了一般,只剩下无尽地苦痛般的沉寂。
菀儿猝然地没有提防,霍然地倒在地上。
“小原晔,原来这就是你爱一个人的方式。”半晌她才哑着嗓子喊道。
“你以为你是谁啊?真以为我这么爱你!”他鼻腔里哧哧两声冷笑,声音就像是被削薄的刀片,刮得人生疼。“谁让你当初悔掉我们之间的婚约!”
“原来你现在要跟我订婚,都是你一切都算计好的吗?”她粉白的右脸颊上有一个红印子,又麻又辣。
“你现在才知道也不算太晚。”他将竹子紧箍在怀里,拿起她的一只手吻着,硬冷地说道。
“那你现在可以像当初一样毁婚吧。”她睁着那泪盈于睫的大眼,颤声叫道。
小原晔放开竹子,蹲身下去,伸出一只手猛地抓住她那个甜净的面孔,眯细着眼里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光来:“你休想!我干嘛要毁婚,我还要办一个隆重盛大的婚礼来迎娶你,让世人看我有多么地爱你!”
她只是觉得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冷得发疼,泪水喷涌而出:“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他将手掌的力量加重了,拽得她生疼。“你看我对你有多好,我既不怪你当初毁婚,也不介意在你的心中有另外一个男人。可是你也不能怪我在外面有另外一个女人!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况且你爱人的方式难道比我光明正大吗?你爱霍震霆不是让我故意去陷害他,迫使他入狱,没想到我比你棋高一招吧。”说罢他又狠狠地放开她,抬起身来,发出得意嚣张的笑声。
“你……小原晔,我恨你……我恨你……”她从地上崛起半截身子,从最靠近她的茶几上看到有一只珐琅瓷壶,遂不假思索地抓在手上朝他的头上扔过去。
竹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小原晔身手敏捷,疾快地侧过身子,那只珐琅瓷壶擦过他的衣服,直楞楞地撞到了墙上,在糊了外国花墙纸的墙壁上落了个凹陷的坑。那只价值不菲的瓷壶也成了一堆碎残骸。
“你……”小原晔的双眼突显,提起脚就要往她的身上踹去的时候,竹子下意识地拦住了他。
“贱人,今天我就看在竹子的份上饶了你。要是你再这么任性妄为,我就把你关起来,到时候任由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说完这一番之后,就搂着竹子走出去了。
门重重地发出一声膨关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