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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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在这里？”他背着光站着，银的光在他的人影上描出了一道光晕。他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之中又隐含着一丝悻悻然的。
“我……我准备要去拍戏了。”她的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直视他的脸。
“近来还好吗？”他伸出手摸了摸额角。他知道她看起来有那么一丝尴尬，他何尝不是。她就站在他咫尺的地方，他却不敢贸然上前。
她的脸颊白得透明，微微地透出红晕来，眼皮向下垂沉着：“还可以吧。你来找我爹谈事？”
他愕然地笑了，原来她都听到了。他将两只手插入到灰哔叽西装口袋里去，看着她的脸。她似乎瘦了，但是没有瘦到嶙峋的地步，她那一张略圆的脸原是最耐老的。她才十八岁，风华正茂的年纪。他都已经二十二岁了。以往像他这种年纪都能当爹了。可是现在他不敢想像，她已经离他而去了，他什么盼头也没有了，对男女间的这种情份就更加地看淡了。也许在以后由他娘做主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做妻子。这一年大概也如同指缝间漏下的沙子，慢慢地也就将漫长的日子给消磨过去了。而她呢？他昂起脸来又细细地看了看她。她说她已有了心上人了。是谁呢？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她穿了一件耦荷色阔镶条长袖子的旗袍，那长长的裙摆直垂坠到脚踝上来，这种长的裙摆如今也不那么时兴了。说明她还是个怀旧的人。那裙摆霎时微微地颤动扫到她玲珑的脚面上。他觉的那裙摆的颤动好似蹭着他的心尖。
“是啊。”他隔了一会儿方道。自己的言辞贫乏得很，怎么陡有一腔的腹语到了这个地步却说不出口呢。
“那我先下去了。”她整了整衣裳，慢慢地下楼去了。
他方才是借了这里的厕所，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才出来探一究竟，却被他意外地撞上了她。
他看到她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门口，便惆怅地再立了一会儿才走掉了。他下了楼直接回了家。
“娘。”他看到霍亭青正坐在院子里。这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院子里种了好些缤纷的花，平日里全靠李子叶照料着。如今这春天一到，这花斗妍争艳地全都开放了，煞是好看，这院子里的空气中也腻着一层清新的香气。
“回来了。”霍亭青自那件事后，对霍震霆的态度好了许多，也不再毫无原则地偏袒震楠了。
“嗯。”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预备往自己房中走去。
“震霆。”霍亭青在背后叫他，“怎么已经许多天没见到圆圆上门来了？”
“她忙呢。”震霆凝涩地答道。他跟圆圆分手以来，这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亭青。也许霍亭青早已所闻，只不过没见他亲口承认还有些将信将疑罢了。
果然霍亭青又问道：“你让圆圆上我们家来吃饭吧。娘近来也好挂念她。”
霍震霆脸色变得晦暗：“娘……”
“好了，娘不再问了。”霍亭青心内顿时灰了大半，便又掉转话锋道，“你弟弟近来在百乐门做得怎么样？”
霍震霆想到今天早上王经理还跟他提起过，霍震楠来百乐门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甚至在一天下班时在门口见到有一年轻的姑娘等着他，两人打着伞嘻嘻哈哈地离开了。
“这个不成器的东西。”霍亭青不禁又叱道，“你弟弟自打不念书以来，真是越发地不长进了。也不知是不是在外头认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弄得他早出晚归，又常常彻夜不归，还变着法子问我讨钱……”
“娘，震楠经常问你要钱吗？”霍震霆胸中激起层层波澜，“我都有按时算工钱给他，照理说我开给他的工钱也不算低。”
霍亭青见此便又怜爱地说道：“我知道他一个年轻人，爱玩爱漂亮。可怜天下父母心。做我们爹娘的只好接济他一下了。”
“可是娘你这样惯着他，要把他惯坏的。我照实跟你说吧，震楠整日在百乐门里游手好闲，我已嘱咐了王经理看着他。可是王经理怎么跟我说呢，他不仅晚到早退，还三不五时地见到门口有个姑娘等他下班……”霍震霆一时郁悒在胸，不吐不快。
“娘，你别信他的话！”震楠凑巧回家，听到震霆的话，便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你什么时候见到有一个姑娘接我下班的！大哥，我今天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大哥。可是你呢，有没有帮我当成弟弟，在娘面前告我的状！”
“震楠，你跟娘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女人？”霍亭青瞪起双眼道。
“娘，你别听他胡说。我何时认识过别的姑娘。你知道我向来都是很听你的话的。我以后的亲事也全由你作主！”震楠道。
“震楠，你知道你大哥不会说谎的。”霍亭青微微地摆了摆头，苦涩道，“若是你认识了好姑娘，与我们霍家门当户对，娘也不会反对你的。现在不是讲究人人平等，自由恋爱吗？可是那家姑娘到底是什么出身？你好好跟娘说说看。”
“娘，我跟你说了是他中伤我。我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什么姑娘。”他失声喊了起来。
“好了，没有就没有。你激动什么！”霍亭青细细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激动，我是不想被人红口白牙地冤枉！”霍亭楠气恼地丢下这一句，又跑了出去。
“震楠，震楠！”霍亭青叫了他几声，他仍是跑了个没影。
霍震楠走到一幢公寓楼里。那是他给董醉蝶新安置的家。面积比原先她的老家大出好几倍。他摁了摁电铃，董醉蝶立即跑出来开门。如今的董醉蝶今时不同往日，在那家小戏院里也早就不做了。
“把音乐关掉好不好？吵死人了。”房间里唱片机的音乐开得很大声。他将眉头皱将起来，口气也极其地不耐烦。
“怎么了嘛。”董醉蝶穿了一件白缎钉碎珠花的旗袍，裙摆制得短短的，好露出那两条纤细圆润的小腿来。“是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给我捶捶肩。”他朝一张沙发坐了下来，见面前的茶几上摆着着盘馔果品之类，便从果盘里挑了一只苹果就要啃。
董醉蝶见状忙劈手夺过来，用一块红绫手绢细细地揩拭过了才递给他。自己立在他的身后帮他捏着肩膀。
“还有谁能惹我不高兴？”他气咻咻地说道，并泄忿似的将那苹果咬了一大块下来。
“是不是又跟你大哥吵架了？”董醉蝶两手伏在他的肩膀上，柔声柔气地说道。
“除了他还有谁！”他吃了一半又觉的厌了，便将剩下的半个苹果又重重地掷在茶几上面，“给我倒杯水来。”
“你呀就不能跟你大哥和平共处吗？”董醉蝶一面拎起那青花瓷茶壶，一面对他说道。
“你知道他今天在娘面前说我什么吗？”他颧骨泛红，恼怒地说。
董醉蝶将倒好的水杯子搁在茶几上，自己也倚着他坐了下来。
“他说我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下班时有姑娘经常来接送我。”
董醉蝶抿嘴一笑：“你大哥全知道了？”
“你还高兴得出来！我娘一听就炸了，一个劲地逼问我，要不是我反应快，现在还在被她盘问呢。你不知道我娘有多厉害！”他往自己口中灌了一大通水。
“你娘知道了又怎么样！是不是会很反对我们的交往。”董醉蝶感触万端，心里微微有一些泛酸的滋味。
（本章完）
第115章 燎沈香（四）
果然霍亭青在此之后，为霍震楠物色了不少出身名门的小姐。霍震楠不得不遵照她的意愿也陆续地跟这些小姐见面吃饭，大多见一面之后便无下文。这些名门小姐，大多雅丽非凡，柔靡纤弱，而且一般都有大小姐脾性。霍震楠本就是抱着将就的心态去见面，这一轮一轮地见下来，反倒觉的还是董醉蝶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然而霍亭青看在眼里，却急在心上。她可不容许霍震楠箩里挑花，马马虎虎地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
这天她趁震楠回来，忙把他叫到自己的房里。
“娘，我正忙着呢，你有事就快说吧。”霍震楠道。
“你还有什么正经事要办。你看你平时一有头痛脑热就借口不去百乐门。你当初当着我的面夸下的雄心壮志上哪里去了。”霍亭青一见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架势，便又叨念开来。
“行了，娘，我真的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呢。”霍震面带不耐烦地说道。
霍亭青昂起眼横了他一眼，总算没有再多说一句，拉开橱门里的隔层下方的一格抽屉抽了出来，拿出一张照片。
“我不管你今天再怎么忙，下午四点钟，你得跟我去见这个姑娘。”霍亭青正色道。
霍震楠朝她手上的照片扫了一眼，照片上有个姑娘，五官长的还算端正，只是看上去瘦削了一些，她从旗袍底下露出来的一对小腿，活像是人体骨架子，又显得那旗袍的腰身格外的宽大。
“娘，你说蒙住她的脸，她从脖子底下看上去跟个男人有什么区别。”霍震楠眉头皱着。
霍亭青听了他这话，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娘，我不管她出身何等的高贵，可是你看看她这个身量，似乎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而且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女性的特征。我不想去见她。”他嘴里嘟囔着。
“我跟你说你即使你再怎么排斥她，再怎么不喜欢她，你也得给我去见她一面。他们家世代当官，到了她爹这一代，已经积累了不少家当，光是她爹从祖上分到的田地住宅，这十辈子都花不完的。而且她爹娘就两个女儿，她是最小的一个，家里宠到不行。但是这姑娘识书达礼，文静典雅，虽说瘦弱了一点。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这年头要找个十全十美的姑娘来可不容易。她不能说十全起码八九全还是有的。”霍亭青又细细地端睄了这照片上的姑娘，那姑娘拍照的表情是木着脸。霍亭楠疑惑他娘到底看清楚了没。
“娘，你见过这姑娘？”
“没有，对了这姑娘姓贝，芳名如织。”霍亭青微嗽了几声道，“你好歹看在你娘的份上，你就见见她吧。”
“娘，是不是又是什么七大姑八大婶的人给你介绍的。”霍亭楠苦着脸道。
“反正下午四点之前，务必给我回家来，到时我就陪着你一块去见见她。相片已经拍得这么俊俏，那真人更是不用说了。”霍亭青又垂下眼皮似乎看也看不够地瞧着相片。
下午四点整，霍亭楠跟着他娘来到一家茶馆。霍亭青还特意地订了一间包房。屋子里黑鸦鸦地站了一片人。当他进门的时候，发现那一片人齐刷刷地将数十双眼珠子都朝他的身上投放过来。他心里略微胆颤。往日他也去相过亲，但是这次架势原没有以往的前几次那么宏大。
“坐坐。”有一妇人，头发黑蓬蓬地似用墨染过一样，笑容可掬地说道。
“对不起，是不是我们来晚了？”霍亭青道。
“不不，是我们来早了。”那妇人话说的很伶俐。
霍亭楠朝对面睨了一眼。
清一色的一排女人，有老有少，唯一的相似点就是把他当珍禽一样地观看。
说话的那妇人叫贝如芳，是贝如织的姐姐。
霍震楠被那群人盯得如同芒刺在背，也只得悻悻地坐了下来。
“来来，喝茶喝茶，虹儿倒茶。”贝如芳俨然一副女主人样，她外表朴实无华，说话神态却透着一股精明样。
唤虹儿的丫头低着头给他们各位一一倒了茶。震楠不住地往他的对面看去，在一堆人之中他还是将贝如织认了出来。也难怪，在这群女人之中也只有贝如织长得颇为清秀一些，但是也仅仅只是清秀文气而已。她的身材颇高，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风，但是倒比照片上显得有曲线一点。也只仅限于一点而已。她的腰很细，站着的时候就更加地觉得了。总之这是一个姿色普通的女子。
“如织，这就是霍家的少爷呀。”如芳张开嘴露出一线白的牙，对他笑着，并将她的妹妹拉了过来。
如织趑趄着被她拖了过来，跟如芳站在一起，身量明显高出如芳一截。不知怎么的使震楠想到了晾衣杆与柱子。
这时一直被人抱着的女童，扎着两条辫子，挣扎着从奶妈的怀里下来，冲到如织的面前，抱住她的腿，口里奶声奶气地叫着：“姨，姨。”
如织伏下身子，将那个约莫三四岁的孩子揽在怀里，爱怜地看着孩子。
她的这种眼神不知怎么的，震楠似乎对她没有那么排斥了。
“叫他震楠好了。”霍亭青看到贝如织的真人也喜欢得不得了。她根本不在意她未来的儿媳妇是否长的美若天仙，只要过得去看着不碍眼就可以了。她看中的是她的禀性与家世。虽说初次见面人的真性情一时半会也不会流露出来。可是霍亭青却认为她是贤妻良母的好人选，想着也许震楠结婚之后就会收性了。
“要么伯母让他们两人出去走走。”贝如芳道。
“好，好。”霍亭青当然极为赞成。
震楠眼角一睃，见到她略忸怩地将孩子放下来，手指还缠在孩子毛毵毵的辫子上，若有所思地抚摸着。
天边一抹金色的夕辉透过那树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