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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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向窗台。
“兰儿。”郑四方焦忧地拉住她的一条胳膊。“你这样子很危险的。”
“血,血。”兰儿撇过脸,流露出惊惧的神色。“好多……好多……”她半是自言自语地喃喃着,摊开手掌将那一排手指伸展开来,往那半空中一笔划。
郑四方栖惶地将眼尾轻轻地一颤,忙将她拉了回来:“没有血,哪里来的血。你定是看错了。”
“没有,我没有看错。”兰儿的力气力大无比,蓦地挣开了他,凄凄地怙惙着,“我的确是看到了,好多好多的血。”她将两颗黑乌仁瞥向窗台外,对着那窗外的素馨花,那飘拂在空气中腻着一层淡淡的香气,“那一天地上有好多落花瓣,她訇地一声响,脑袋后就流出好多好多的血,那花瓣都染红了……她睁着眼睛看着我……”兰儿将双手抱住在自己的脑袋,连那秀媚的五官都皱结起来,身子也摇摇欲坠,“那眼神有多可怕!”
“兰儿,你定是困了,你一定是在做梦。来,爹陪你回房去好不好?”郑四方望见窗外经由热光蒸烤的素馨花,将眉毛紧紧地皱将起来。
“做梦……梦……”兰儿的嘴里兀自地念着,倒也乖乖地由他带了出去。
这一天霍震霆正在办公室里,他听到走廊上响起那橐橐的皮鞋声,响亮而又清脆,他便放下手中的钢笔,身子往后一仰靠在那椅背上。这走路的声音好似圆圆。他心头闪过一丝窃喜。那皮鞋子的声音叩叩在立在他的门后面站定,声响嘎然而止。他清了清喉咙,越发地确定这是圆圆走路的声音,虽然不解她来的原因,但是还是难掩那一丝喜色。门起先有礼貌地敲了几声,他刚喊了一声请进。那道门便缓缓地拉开了,进来了一个人。屏风的下端率先露出来的是一双墨绿色的麂皮高跟鞋,紧接着见到了珠灰色的绸面旗袍。末了,那个人就完全地站在他的面前。
他昂起脸,见到她,顿时觉得失落极了。怎么会把菀儿当作是圆圆呢。
菀儿象牙色略带苍白的脸上微微地笑了一笑。
“稀客,稀客。”他为自己方才起的那个念头觉的好笑,怕是自己太过于想念圆圆了吧。明知是不可能的事,却还是忍不住要想起她。
她略偏过头,头发上的香气直送到他的鼻子里来,碧莹莹的一双眼也随之瞄了过来。
“今日来是想通知你一桩事的。”
他笑着道:“那估计是喜事了。”
“也许对别人来说是一件喜事,然而对我来说,却是一件悲事。”她生硬地一笑,将眼角的一处细纹也闪了出来。她垂下眼睑从包里摸出一张喜帖。
“你要结婚了?”他略略地吃了一惊,倒也不算是意料外的事。
她乌黑发亮的眼珠子像是攸地起了一层雾,凄凉地说道:“你只管来就是了,千万不要对我说恭喜的话,你知道我并不需要的。”
他将那帖子翻来覆去地查看,低垂眼皮,一时两人都陷入一种沉默的境地。
“你有没有想清楚了?”他盯着她发了白的脸色说道。
她的眉头似蹙非蹙的,眉心上流露出几条小细褶子来:“事到如今还由我说了算么。”
“对不起。”他满面羞惭地说道,“都是因为我的事,才使你陷入如今这样的田地。菀儿,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不如再同小原晔去商议一下,可不可以将这件事处理得妥当些。”
她撇过脸,将那灼灼的眼珠子眱向他:“你认为这件事还有周旋的余地吗?我已经跟他订过婚了,结婚只是迟早的事而已。”
“可是我听说他似乎还有一个女人……”他迟疑地说道,深深的嘴唇若有所思地略略翘起。
“那个女人……”她眼前晃动着竹子的模样,眼眸也变得黯淡了,“那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我并不怪她……”
突然她猛地握住他的两只手,用着期盼的眼神问他:“还有一个办法,不如你带我走好不好?”
他心弦一颤,呼诧地望着她:“带你走?”
“算了,我只不过随口一说而已。”她心里一阵阵地麻痛,一直渗透到骨节里。“如果我是圆圆,你是不是愿意带我离开这里?你一定舍不得圆圆嫁给一个她根本不爱的男人吧。”
他怔了一怔,睁大了略有些惘然的眼神,他舐了一舐嘴唇道:“也许我们可以另想他法。”
她略略疑惑地望睄了睄他,唿地笑了起来:“还有什么办法?上海已经沦陷了,现在各国都想来瓜分一杯羹,如今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们能拗得过他吗?”她说这话的时候大概也忘却了她自己也有半个日本人的血统。在这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一个完完整整的中国人,那么当初也许霍震霆就会爱上她,像爱圆圆那样地爱她。
他望见她两条裸在袖子外的细弱的手腕在微微地发抖。他心里如同滚油浇过一般。菀儿会嫁给小原晔也正是因为他的缘故。
“震霆,你能不能抱抱我?”她的眼泪像断串的珠子扑索索地滚落下来,打湿了他的手背。
他骇得面无人色,但是面对她这一双哭泣的眼眸,看着她这梨花带泪的凄楚模样,他的两片嘴唇翕动。没有等他伸出手,菀儿便扑入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他身上的气味与她身上的香气在这一刻是互相交汇的。所有的不快,悒郁,愁伤,爱恨情仇仿佛在这一霎时被抛诸脑后了。震霆的怀抱是温暖的,是令她向往的。但是就像是昙花一现,过了那个时辰便不再是属于她。尽管霍震霆从来都不真正地属于她的,但是她私自地认为在这一瞬间还是属于她的。她贪婪他的怀抱,舍不得松开手让那仅有的美好也消失殆尽了。
(本章完)
第132章 眷恋雨润去温(一)
小原晔和山本菀的婚礼办得很隆重,门首喧嚷,张灯结彩,因为这入乡随俗,这婚礼也办得不中不西的。正是由于这种热闹,生生地将山本菀原本纷乱的意绪给搅得更烦了。她蹙起眉,身上穿着是一件从法兰西进口来的白缎子蕾丝礼服,头发绾成一个圆髻盘在脑后,那一方白纱巾从额的两旁垂坠下来,笼住了她秀丽瘦削的肩膀。
“菀儿,你今天真漂亮。”山本刚从门外走了进来,细细地朝她端睄着吟吟地笑道。
她顿时起身虽是嗟悔,却仍笑着说:“爸爸。”
山本刚走到她的身畔,看着比自己矮一肩膀的女儿,便慈爱地说道:“如今你都要出嫁了,怎么我就觉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爸,女儿嫁人了之后还是会常常来看你的。”她偎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心里却五味杂陈。
这时小原晔推门而入,见到山本刚,忙笑着说:“爸爸,你怎么也来了?”
山本刚揉了揉微红的眼眶道:“我的女儿就要嫁人了,我真心舍不得啊。”
“爸。”小原晔叫了起来,“你有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会替你好好地照顾菀,不会辜负我对她的一片深情。”他说着并将那灼灼的眼珠子朝她睄去。
菀儿见他乌光水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从西装到领带再到皮鞋都弄得清清爽爽,飒爽英姿。然而她心里却接连湧出许多酸惨的意味,将目光调到一边。
“小原晔,以后照顾菀儿的担子就落在你的肩上了。”山本刚拍了拍他的肩。
小原晔一径地走到她的身旁,捉起她的一只手偎在怀里,又甜丝丝地对着她笑:“爸爸,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不放心我吗?此生我只爱菀儿一个人。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变心。”
山本刚听后点了点头,然而菀儿的心里却不似滋味。
这时小原晔的下属站在半敞开的门口,咚咚地敲了敲门。他眼角一颤,便示意那下属进来,那下属俯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因菀儿站得距他有些远,但是间歇地有几个词飘到耳中。她听到竹子两字,抬起头偷偷地睃了他一眼,见他的脸色慢慢地沉了下去。
“爸,你跟菀再多聊一会儿,我去外面迎接宾客了。”小原晔的脸色又由沉寂转为愉悦。说毕,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
菀儿又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脑膜上却闪过一丝不详的预兆。竹子一直呆在医院里,她因失掉孩子的事精神时好时坏,反复不定,小原晔就干脆将她留在病房里治疗。但是今天是小原晔的结婚之日,为什么小原晔的下属会忽然提到她呢。
小原晔走上二楼,下属将门替他推开来。竹子却凝立在窗台边,墨浓的头发松松的绾在脑后,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绿湖绉夹旗袍,披了一件鹅黄色的开司米线衫。她听到门那边的动静,便回转身子来,背着光地站着,稀薄的碎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脸看起来如此安宁文雅。小原晔看不出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走过去,握住她的两只手。她的手寒冷如冰。他望见她领子里露出的那一方雪白的肌肤,挂着一条小红丝绦,那上面只吊着一颗翡翠珠子。
“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呢?”他略不安地说道。
一阵风飒飒地刮在她的脸上,将她额前剪成半月形的刘海唿唿地吹起,露出她殷红发亮的小圆疤。她慌慌张张地用手压住她额前的那一片刘海说道:“我看到报上说你要结婚的消息,我就想来见见你。”
他见她的颧骨红通通的,连带着眼皮盖也泛了红,便略略惶愧地说道:“其实我没有来叫你,是不想让你伤心。我怕你的心里会不舒服。”
她凄凉地笑了起来:“如今还有什么会弄的我不舒服呢。没有什么已经可以令我不舒服的了。”
小原晔捏住她的手:“竹,你又在想那件事了。”
她眨了眨眼睛,眼角隐隐地透了点泪光,她的手从他的肩膀上垂了下来,偶尔地触到自己腰间硬梆梆的一件东西,她像通了电流似的缩了回来。
“你还不去吗?婚礼就要开始了。”她含笑着朝他斜瞅了一眼,然而她那亮滢滢却似裹上了一层泪光。
“那你呆在这间房间里,千万不要出去。答应我好吗?等礼成之后我马上就回来找你。”小原晔加力地捏了捏她阴冷的指头。
她面带微笑地盯着他看。
他退出到门口,将门轻轻地阖上了。
竹子的泪水一行一行地往下滚落。
“大佐,要不要把这道门给锁上了。”他的下属如是说。
他沉吟了片刻,将手搭在那道门把上重重地握了一握,既而说道:“不用锁了,我相信她。”
他们的婚礼在小原晔的别墅旁边的教堂里举行。宾客已经陆续地在那里坐下了。郑四方只带着圆圆前去,只因在路途之中耽搁了一会儿,待他们到齐的时候,宾客们已经黑压压地坐满了。
圆圆跟在郑四方的身后,她款款的,姗姗地走过一排又一排的位子,她心里既忐忑又焦躁,怕是遇上他。然而她又止不住这个念头,用眼梢的余光去巡视着他的身影。一绺额发从头上垂落了下来,她着珠灰珍珠手套的手忙不迭地往上撩,就在这一刹那她便发现了霍震霆的身影。他的目光由讶异攸地变为怡悦。圆圆忙垂下眼睑,她的一颗心也随着他的目光突突地跳动起来。
郑四方选坐的位置居然是在震霆的后面那一排。两人寒暄几句,圆圆总能感受到他炽烈的余光投放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不知怎么的,也滚烫起来。
婚礼开始了。教堂厚重的大门缓缓地被推移开来,白的耀眼的光随着门缝的越来越阔而忙不迭地充斥着整个礼堂。
菀儿的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地剜掉了一块,有着说不上来的难受劲。每跨一步便犹如芒刺在背。她痛恨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那个人,一旦结了婚,她这一辈子都要跟那个人牢牢地绑在一起。想到这里,她的脸上不免流露出一丝焦愁,心也似被线穿着悬了又悬。然而她从红地毯的那端走到他的面前,这一段路看起来很长,她却走得很慢,她希望永远也不要到。
小原晔唇角微牵,两颗深邃幽黑的黑眼仁耽耽地凝视着那张笼罩在白纱底下的脸。如今娶她的本意早就背道而驰了。他唯一肯定的是他还是爱着她的。然而他对她的这种爱却是充满了占有与掠夺,对她的爱已经成为一种折磨,看着她愈痛苦他便愈觉的开心。
她终还是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探长了臂去牵住她的手。他见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痛苦的暗流。他将她的面纱捋了上去,那一张精心雕琢的脸没有一丝任何的表情,唯有那涂得嫣红的下嘴唇却微微地抖动着。
他从那精致的锦匣里掏出那一枚精巧夺目的戒指套到她的手指尖,他握着她的手,却明显得发现她的手指微微地往后缩了一缩。他昂起脸,将眼睛瞪了一瞪,她才瑟瑟地抖着将手指伸进那枚代表枷锁的戒指里去。
这时他们听到门口发出一声巨响,从门外匆匆地跑进来一个女人,头发的发髻已经打乱了,零乱地披在肩膀上。那女人的脸色惨得骇人,高耸的颧骨显示出她不调和的病态。
“竹!”小原晔的嘴巴张了一张,道出她的名字,却说得十分的低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