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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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听到身后发出悉悉索索的声，一阵凉风从窗棂子外吹进来凉凉地摸着她的脸。她顿时觉得浑身毛发皆坚。她下意识地回转身子，看到一个穿白色长袍，胸前垂落着两绺头发的人站在她的面前。她啊地一声尖着嗓子叫了起来：“鬼啊。”
兰儿抬起头来，从那蓬乱的头发底下露出一张清丽白皙的脸，两颗大黑眼珠子乌溜溜地睄着她。
她骇得闭起了眼，却半晌没有动静。睁开眼睛了之后，却看到兰儿已经坐在她的床沿上，脚上没有穿鞋子，那脚面的肌肤因长久地不见天日的缘故，白得出奇。
“你……你是谁？”她见她的样子不像是鬼，但仍着发颤地问道。
“肚子饿，要吃饭。”兰儿嘟起小嘴，两条腿在床底下晃来晃去。说话的声音如同黄莺一般宛啭动听，却透着一股深深的痴样。
“兰小姐，你怎么能跑到这里来了？”周妈疾疾忙忙地跑进来。
“周妈，你叫她什么？”圆圆听到她嘴里喊的那个名字，惊惶得眼珠子都快跳了出来。
“兰儿啊。她就是郑四方的亲生女儿兰儿小姐啊。”周妈倒是不温不火地回答了她。
她惊奇地睁大眼眸看着坐在她床上的那个人，那人不住地晃着两条腿，从那袍中微露出鹅黄丝质裤子来，两只脚底板稀脏。
“小姐，你怎么又不穿鞋子呢。”周妈一面撮尖了嘴叫着，一面又慌乱地拿了鞋子来替她穿上。
只是兰儿太调皮，刚一穿好她便两只脚掌乱蹭着蹬掉，一双手还去拉周妈的头发。
“周妈，兰儿不是早就死了吗？”她眼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名叫兰儿的姑娘。粗略地一看，她长的倒真是跟自己有几分相像。只是兰儿的眼珠子的颜色特别的奇怪，有些淡褐色的，像猫的眼。
“谁说兰儿死了。”话音刚落，郑四方便走了进来。他走到兰儿的身畔坐了下来，一只手还抚摩着兰儿乌黑发光的头发。“兰儿是病了，但是她并没有死，而且她从来没有离开过郑家半步。”
圆圆的眼睛惊惶地张到极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越来越弄不清楚了。不过眼下她应该是早走为妙。不管兰儿有没有死，都与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了。她将行李箱乱扣着阖上盖子，往外走。然而周妈却堵在门口不让她出去。
“圆圆，在这么多的女人之中我对人最好，别的女人在我的眼里只不过是我用来点缀的工具而已。即使我娶了她们，也只不过是想她们为我来传宗接代而已。”郑四方蹙起了眉，这使得他宽阔的额头上出现了几条深刻的皱纹。“我现在再问你一句，你能不能留下来不要走？”
圆圆立住了脚，朝身后望去：“这一次我是非走不可。至于我跟你所签的长约，我一定会履行。”
郑四方将脸绷得紧紧的，朝她走过来，没等她缓过神来，便兜脸给了她一个耳刮子。那张脸也骤然地变动起来：“我让你留下你就留下。你违抗我就等于自寻死路！”
她被他那一记耳光打得半边的脸火辣辣地肿将起来。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了不是么？她被他这一记耳光也打得她懵了起来。他想干什么？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还是会兑现他的合约不是么？
郑四方冷笑着将嘴角一抽：“现在知道怕了？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选中你？因为你长的像兰儿，我像对待女儿那样地对你。可是如今到了让你回报我的时候，你却头也不回地走掉！你爹娘没有教过你吗？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你这样没规没矩的，你让我怎么能够这样就放你走！”
她极力地憋住泪不让它坠下来，倒抽了一口冷气说道：
“郑四方，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现在的本事越来越大了，连我你都敢直呼我的名字。”他笑着连连地摇了数下头，反手又给了她一记耳刮子。她另外半侧脸也麻麻地痛起来。连手上的行李箱都掉落了，里面五颜六色的衣裳都乱着躺在地板上。
“好看的衣服。”兰儿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惊喜地两眼发光。她跑到圆圆的身侧，蹲下身去，从那衣服堆里挑选了起来。
她神思恍乱地只是从自己敞开的箱子里搜寻到安易桑远的灵位牌，紧紧地搂在怀里。
他拽起她的一条胳膊，恶狠狠地对她说：“你名义上是我郑四方的干女儿，其实你在我的心中只是一个为我赚钱的工具而已。你不要以为霍震霆他会救你。现在霍家已经什么本事都没有了。霍震楠妒忌他大哥，连百乐门的地契都拿去卖了。你知道那个买主是谁吗？”说毕，他笑得前仰后俯起来。
“是你？”她恍然大悟地掩住口叫了起来，“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他敛起笑容说道。“我早就看霍震霆不顺眼了。凭什么他在你跟菀儿之间挑来挑去，摇摆不定的。他算什么东西！论财富我比他要多上好几十倍，论权势我在上海滩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可是你们这两个傻女人一个人前仆后继地为他做这做那。我就是要搞垮百乐门。霍震楠拿着百乐门的地契来卖，早就有人听到了风声来通知我了。我花了三十万，不费吹灰之力就要到了霍家最宝贵的东西。”说着，他顿了一顿，又大笑起来。那笑声令人起着憎恶的颤栗。“三十万的百乐门，我一转手就卖了一百万。霍震霆另一部分资金又早已注入到我的新电影城计划上面来了。其实我实话告诉你，我建立新电影城的计划早就搁置了。现在是什么时机？现在是打仗的时候，我不拿着钱跑路，难道还建一个新的电影城给日本人轰炸吗？哈哈哈哈……”他得意洋洋地述说着他的计划。
“郑四方，你真是卑鄙无耻！”她气得朝他的脸上啐了一口。
郑四方骤然地止住了笑，用袖了乱着拭了一把。那张黑得发亮的脸上仍掩抑不住那一阵喜悦。
“你是不是为你的心爱男人打抱不平呢。来不及了，你还为了跟我借钱，欠了一份长达十年的合约。你说你傻不傻？为了这么一个男人，死守着百乐门，居然要让自己的女人，喔，不对，我说错了。霍震霆真是聪明至极，你不是他的正牌女朋友，居然也能让你心甘情愿地不惜签了卖身契给他还债。他这个人的手段真是高明！”
“郑四方。”她两腮滚烫起来，心头突突地跳着。“快放我走！”
“放你走！”郑四方一把扭住她的脸，两眼闪着寒人的光来，“我要把你卖了，让你专门去应酬上海滩的大亨。看到时候霍震霆还要不要你！”
（本章完）
第155章 情似雨馀粘地絮（四）
这一天晚上圆圆没有回去霍家。霍震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家里坐立不安。霍亭青见到他这副模样，便面带病容开口问道：“你今天晚上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娘，圆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霍震霆心神不安地说道。
霍亭青咳了几声道：“这倒是奇怪了。以往这个时间她早就应该在家了。今天连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见到她的影子。”
“娘，她今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去参加郑四方四姨太的追悼会，顺便去郑家收拾一下东西再回来。本来这是早就说好的事——可是郑四方到现在也没有放她回来。娘，我决定上他家去瞧瞧。”霍震霆刚一挨着椅子又忐忑地说道。
霍亭青睃了睃：“你可千万别去。郑四方是什么人？即使他真的把圆圆囚禁了起来，你又能拿他如何？他早就对外宣布圆圆就是他的干女儿，名义上他比你更有资格留住圆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说起来他们是一家人，而你又能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让郑四方把圆圆交出来呢？”
霍震霆向来做事都极有分寸，每走一步都是事先做过打算的。但是每一次只要遇到圆圆的事，他便乱了阵脚。
他想到霍亭青的这末一句话，自己是没有资格去让郑四方将圆圆交出来。他的身份只是山本菀的男朋友而已，与圆圆的一段情早已成为过眼云烟。
霍亭青见他脸色晦暗地闭了嘴，便又缓和了声气说道：“依我的推断，郑四方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如今圆圆的身份大不如以往了，如果他冒冒失失地想要除掉她，那么在上海电影界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可是郑四方要是将她关个几年到时再放出来，那么到时的圆圆就不是如今这个圆圆了。大好的人就这样被毁掉了。”霍震霆隔了一会儿说道。
“只要圆圆还有利用价值，郑四方绝对不敢把她怎么样的。我看你还是静观其变吧。”霍亭青脸色焦黄的，又大声地咳了数声。
霍震霆见他娘身体抱恙，自己的心里虽然万箭相簇，但还是将那份烦躁压抑了下去。再则事已至此，他也无济于事，只得暗中先派人去郑家打探一下消息。
翌日圆圆便差人送了一封信给霍震霆，信中声称自己一切安好，请他放心，往后的日子里将继续住在郑家。在信中她诚挚地感谢了霍震霆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霍震霆将信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阅读了好几遍，那字迹也的确是圆圆的字迹。可是依霍震霆看来，这封信虽然写得简洁明了，他却似乎能嗅到这封信背后不同的含义。到了晚上，菀儿约他去小巴黎餐厅吃饭。他一副闷恹恹的模样，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来陪她一块去。席间，菀儿对他有说有笑的，而霍震霆却始终是淡淡的神情，跟她的交谈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
“你是不是病了？”菀儿见状，切了一小块牛排叉到他的碟子上。
他一时神游远方，没有及时地给她回应。菀儿越发地奇怪了，便又连声唤了他好几声。他才缓过神来。
“你怎么了？怎么我叫你你也不应呢。”
他啜了一口罗宋汤。
“对了，圆圆近来怎么样了？”菀儿故意挑他感兴趣的话题聊道。
“她……”他愣怔了一下，随即说道，“她已经不在我们家住了。”
她听了他这一句话，虽心里略有点疑惑，但是还是非常地怡悦。原来圆圆说搬就马上搬走了。
“嗳，她这么快就搬了啊。我还没来得及向她道别呢。”她裸露在袖子外的两条白臂正用力地割着她盘子上五分熟的牛排。
他望了一眼对面的她盘子里还掺有血丝的牛排，略略地皱了一下眉头：“她回郑四方家去住了。”
“他们这么快就和好了。”菀儿不明就里，语气甚是活泼。“他们总归是两父女，难不成真打算在你们家住一辈子吗？”
他细细地叹了一口气，拨弄着蔬菜色拉，他不明白为什么菀儿这么喜欢到西餐厅来吃饭。每一次来除了环境尚算得上幽娴雅致之外，他真不觉的这些菜有什么好吃的。
菀儿感觉得到他深沉的无奈，遂怙惙着：“是不是她走了？你舍不得。”
他讶异地抬起头看着她：“我只是把她当作朋友而已。”
“朋友？”菀儿听后不觉得一丝不悦袭上心头，她分明窥见到他脸上落寞凄然的神情。“震霆，你扪心自问，你对圆圆一丝感觉也没有吗？”
他手中锃亮洁净的刀叉晃啷当一声落在盘子上，他幽幽地说道：“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菀儿用怪异的眼神打量他，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心中十分后悔怎么会引导他到这个话锋上来了。她心中一阵促痛，想阻止他继续地说下去，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到霍震霆轻声的喃喃道：“在我的心中无人能够取代圆圆的位置。”
她骇了一吓，她原没有料到他居然说了这么重的一句话。那么她山本菀在他的心目中是处于何种地位呢。
“可是圆圆的位置虽然无可取代，但是并不代表我不能够接受别人。我跟她已经成为一段过去，既然我已经选择跟你在一起，那么我就会好好地待你。”他一股作气地说道。他很矛盾，一方面他十分渴望跟圆圆重新在一起，而另一方面责任与良心又鞭策着他别辜负眼前人。
“你第一句话已经出卖了你自己。”尽管他说着都是肺腑之言，可是他说的那一句无人能够取代圆圆的位置，那句话的份量实在是太重了。以致于她各种意绪交织在一起，恼怒，悔恨，无奈，痛楚。“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一定还爱着她对不对？所以当她开口说要你帮忙的时候，你什么也不顾了，就一头栽进去。我说的对不对？”
他见到她的眼中似乎有液体要流了出来。他的眼睛似眨非眨地望着她：“菀儿我已经说过了，既然我选择跟你在一起，那么我一定不会辜负你。而圆圆如果她有困难，我也一定会义不容辞地帮助她的。今天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吃饭，我们不要再提她了好不好？”
“不提她难道她就能从你的心中除掉吗？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多了一个她。如果现在让你重新选择一下，你一定会选她的是不是？”她汪汪着眼睄着他，两只手紧紧地抓住那块赭红色的餐布。
“菀儿，我已经说过，我们不要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