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血-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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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瑞米把梳子扔到一张漆桌上,缓缓转过身,然后找来他的那盒香烟,点上一支。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生气?”杰瑞米忽然平静地问道。
“你掌握的材料可以帮助我们调查,你本该告诉我!”
“都没什么说服力。没有任何可以帮助我们的信息。否则我早就告诉你了。再者,我也需要一些时间。”
英国人又恢复了从容的样子,他透过烟雾盯着阿齐姆,似乎在探知他的深浅。
“我们是合作伙伴呢,还是竞争对手?”阿拉伯人问道,“如果说你我是在携手工作,我希望大家能共同商量。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我哪怕是最不近情理的推理,就像这个关于蛊的故事。作为回报,我期待着你也一样直爽,麦特森先生。”
杰瑞米从鼻孔里喷出两股烟。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伤害你。”
香烟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他伸出手,给阿齐姆指了一张沙发。
两个男人面对面坐下。杰瑞米用空着的手按摩着后脖颈,寻找合适的开场白。
“舒布拉的凶杀案,被杀的是个窝囊的流浪汉。我到现场的时候,情况……真是一塌糊涂。那人真的是被一折两截。下巴被扭脱了位,牙齿被砸碎,舌头被拔掉。流浪汉已经是粉身碎骨。那天,我们正好人员短缺,我不得不一个人把活儿全包下了,还是我亲自在这块肮脏透顶的地方为他收的尸。”
杰瑞米停下话头,抽了口烟。
“凶手罪行之可怕超出常人的想象,野蛮的程度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这项凶杀案没有任何动机。我做了邻里调查,大家对这个流浪汉大致有个印象,他常在那地方晃悠,和任何人都没有联系,更不要说有什么财产会让人动坏脑筋。有个人把他剁得粉碎,目的只是为了取乐。我尽了我的职责,查找线索、证人,但什么也没找到。事情发生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场。案子就一直停留在零点。”
他深深吸了口烟,把烟蒂掐灭在桌上的那个隔夜的脏玻璃杯里,然后接着说道:
“我听到两个警察在走廊里谈论杀害孩童的案子,他们的描述与我在一个月前碰上的差不多,我就警觉起来。就因为我没能抓获到这个……变态狂,结果让孩子们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和痛苦。”
杰瑞米敞开心扉地说着,直到这时他才第一次看着同伴的眼睛。
“该由我来把干这事的家伙抓出来。我得尽快把这个案子破了。只有我,不是其他任何人。如果流浪汉被杀的时候,我就把那个坏种逮住的话,这四个孩子就不会死……”
不远处,驶过一辆火车,发出金属碰撞的回声,填补了两人之间漫长的沉默。
“我们会抓住他,”阿齐姆终于开口道,“我向你保证,我们会抓住他。现在,你说,在第一桩案子里,你真什么也没有找到?没有任何可以给我们提供帮助的东西?”
“什么也没有。”
“好吧……”杰瑞米又恢复沉着的样子,他抽出第二支烟,夹在指间没有点燃。
“今晚,我们被请去见基金会捐助人,”他告诉他道,“那混蛋得到了一份你的报告复件,现在,他对我们的调查知道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阿齐姆显出不愉快的神情。
“呵?他真的那么神通广大?‘”
“他有钱。在开罗又已经呆了很久。真要赢得各方面的信赖,就得靠这两张王牌。”
“我想,你得自己一个人去,我今晚已经有了安排。既然蛊的说法,你觉得没有一点道理,那我就自己来管这条线索,我准备稍微深入地作些调查。”
“你的意思是?”英国人问道。
“我脑中有一两个点子,它们都还不成熟,需要再挖掘一下,我最好先不说出来。”
“阿齐姆,别让这条错误的线索浪费你的时间。”
“我们还是清醒一些吧,目前,我们手上一无所有,我又帮不上你,我还是按我的想法去干些什么吧。”
杰瑞米张嘴想再坚持己见,但他明白,搭档已经下定了决心,没有必要再说下去。
“好吧,如果你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么你昵?你今天准备做什么?”
“挖一下凯奥拉兹的老底。”
就在阿齐姆走遍东区的大街小巷时,杰瑞米到几个线人那儿转了一圈。首先是几个记者,他对他们绝对信任。接着,又来到英国大使馆查看那里的档案,这样就不必求助熟人了。
他有条不紊地把所有关于弗朗西斯·凯奥拉兹的情况搜罗起来。
凯奥拉兹出生在伦敦一个殷实的家庭,他先是在牛津大学求学,然后接管了家族的一爿进口公司。他没有参加过大战。就在别人战死前线的时候,他遇上了他的首任妻子。她在刚刚分娩之后,成了1919年那场“西班牙流感”的最后一批受害者中的一个。这之后,凯奥拉兹即刻出发来到开罗,他带着年幼的儿子,远离英国,远离悲伤。他在父亲的银行里坐上了第一把交椅,银行在他的管理下一年一年昌盛起来。
让凯奥拉兹最出名的是他的脾气,他容易勃然大怒,而且热衷权势。有很少几个自不量力的人,有意挡他的道,都被他扫平在地,踩在脚下。如果有人胆敢不闭上眼睛顺从他的意愿,凯奥拉兹就会怒火中烧,他有本事让他的对手倾家荡产,名誉扫地。
他是那种树敌众多,所以处处有人想报复他的那种人。
他的再婚平息了许多说他是同性恋的流言,尽管他有个儿子,自从他定居埃及以来,从来没人看见他有过女性伴侣。直到碰上杰萨贝尔,一切才算尘埃落定。
只要凯奥拉兹随口提个要求,城里有影响的名人,乃至执政要人,都会成为他的座上客。
他喜欢,或者说,曾经喜欢马球,他玩马球一直到玩厌为止。
对待其他嗜好,他都一个样。凯奥拉兹是个业余爱好的游牧族。给自己的爱好定位,固定的情绪、固定的休闲活动和固定的生活,这些东西与他风马牛不相及。任何东西,一旦获得,一旦在他的掌控之下,就变得淡而无味。
为什么杰萨贝尔身上有让他痴迷的地方,杰瑞米知道得很清楚。
没有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人比杰萨贝尔更加变化多端。更加难以驯服。
她本身就是一个挑战,让他永不生厌。
凯奥拉兹是那种让凡夫俗子深恶痛绝的人。他生来富足,又善于在其中发展并取得一席之地,不管他尝试什么,成功总在另一头等着他。许多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说他“钱多”、“运气好”,而他只用一个关键的词来解释他的成就:“勤奋。”
凯奥拉兹始终拥有一切,因此失去了日常生活中的乐趣。这点说明了他为什么会转向慈善领域。像他这样强大的人,已经征服了渴望的一切,在厌倦了以自己为中心的日子之后,他转向其他人。
他寻找新的满足感,新的乐趣。
杰瑞米把笔记重新通读了一遍,并且总结了一下。尽管个性暴烈像火山,对人居高临下,凯奥拉兹可以说是一种典型人物。
杰瑞米又读了一遍最后几句。
咧嘴一笑。
典型人物。
为什么不把他看做是僭越了世上最后障碍的人。道德的障碍。
对权力、专制和节节成功的如饥似渴,让他失足,让他失去了对欲望和野心的控制。他听命于本性的最后一面:捕猎者,这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满足的一面。在一生中,他第一次放弃了对自己的全面控制。让他身上的兽性——猎手!——尽情表现出来。
他走下他的豪华别墅,披上黑斗篷,在贫民区的无名小巷里游荡。
碰上的第一个流浪汉成了他的神庙。
让久久被压抑着的对暴力的信仰得到归宿。
在这个神庙中,他可以尽情疯狂。
这个临时的神庙非常完美,随着他不可告人的嗜好倾泻无余,这个神庙也风化消失,并带走不能留下,也不该留下的一切。可耻的供品。
第一次,凯奥拉兹被这个游戏套住了。
他远远没有得到满足或感到轻松,他上了瘾。
必须重新开始。
这一次,他闯过了最后那条界线,达到最为纯粹的恐怖,毁灭之极点。
孩童。
因为他已经不能自控,因为他身上的魔鬼指引着他的快感,他再也不能停止。而且永远不会结束,永远。
除非在血中。
杰瑞米闭上眼睛,想到这番推理简直清澈见底。人们怎么会忽略了凯奥拉兹呢?是不是他自己仿佛得到了上帝的恩宠,才看透一切,看清事情是如何盘根错节地联系在一起?不,人们不能证明是妒嫉让他瞎了眼睛,绝对不能。这番推理完全合乎逻辑,实在太合情合理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
只需要这个下午,他就戳穿了弗朗西斯·凯奥拉兹。
27
01
一只小鸟在窗沿上呜叫。
玛丽咏睁开眼睛。
她随即感觉到腰间和大腿间的燥热。一个男人的幽灵刚飘离她的肌肤,在床衾之下,和夜梦的最后一道清烟一起消散。
玛丽咏眨了好几下眼睛。
她的乳房绷得紧紧的,头有些晕,就像是刚做了爱。她的身体还在渴求。她的臀部收紧,轻轻摆动着,寻找消失的快感。
她做梦了。梦到的是他。
杰瑞米来看她。
和她做爱。
她读到的最后几页内容又回到记忆中。
英国侦探对弗朗西斯·凯奥拉兹这个人物的推理。
他穷奢极欲,在不断寻求成功的生活中,渐渐变态。
玛丽咏的肌肉松弛下来,亢奋平息。她拉开床单,让赤裸的身体感受早晨的清新。
她需要好好洗个淋浴,让自己暖和起来,清醒过来,洗去那场夜欢留在皮肤上的咸咸的味道。
面对一杯咖啡和涂了蜂蜜的烤面包片,玛丽咏脑子里还在陪着英国侦探进行调查。
他很擅长犯罪心理,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有“猎手的头脑”。
尽管如此,玛丽咏觉得他太急着把凯奥拉兹定为杀害孩子们的凶手。
当然,杰瑞米突出讲到了这个人物的险恶一面,这自然加深他的怀疑,然而,她还是觉得太快了些。尽管他不承认,难道那真的不是一种病态妒嫉?让他有意无意地把凯奥拉兹定为最理想的罪犯?
不过,他对百万富翁内心活动的推理完全站得住脚。
玛丽咏经常和到法医研究所来的司法警察聊天。她记得与一位热衷侦探故事和犯罪学的年轻警官交谈过。他曾向她解释,三十年以来,犯罪学研究是如何取得突飞猛进,因为有了电脑、在各个国家都能查询的指纹数据库,还有科学和染色体作出的贡献,更不要说即将来临的嗅觉鉴定。如今,探案都是基于具体事实和可靠的证据。
以前,有的案件完全是凭着个人意志和“根据一系列互相吻合的因素推理证明”结的案,把这些东西搅在一起,把它们构成的不稳定的东西当作依据。凭着主观臆定把男人和女人送进监狱,有时甚至判以死刑。
以前,调查案件主要依靠证词,尤其是罪犯招供。缺了前者或后者,只有靠侦探的逻辑推理才能找出嫌疑犯。
杰瑞米就是这么干的。没有实际线索,他只有靠自己的推理才能找到罪犯,才能尽快阻止再有孩子被杀。
由于缺乏可靠的证据,他不得不仅仅凭自己的直觉和经验,集中各项事实,找出相应的作案人。
杰瑞米急急忙忙地选择了凯奥拉兹,因为,到目前为止,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或者,他有这种大侦探才有的“嗅觉”,才这么快就找到了一条出色的线索?
玛丽咏急不可待地想读下去。
“先去让脑子透透气,”她高声说道,“对你有好处。”
她套上风衣,又检查了一遍身上带着黑皮书。她已经决定,再不和这本书分开。
她醒来时听到的那只鸟还在那儿,就在她上方两米远的地方,站在墓地平台矮墙上。她不知道这是哪一种鸟。黑白两色,可能是蓝白……一只有勇气的鸟,敢于直面山上的寒冬。
你是在说一只迷失方向的鸟……它早就该飞走了。
“有人可以从它们的行为判断我们这个星球的现状。”有个男人在她背后说道。
沉稳热情的语气,那只能是裘。
玛丽咏转身向他打招呼。
“你好,玛丽咏。”
“你好。”
“当地球不行的时候,它的子孙们的行为也就会变得怪异。鸟儿不再按时迁徙,雌性动物不再哺乳自己的婴儿,有的时候,地球的肚子也会发出怒吼,给我们的文明一点颜色瞧瞧。你注意到吗,地球向来不记仇、不抱怨,它给人当头一棒,不过是发出一声警告。
只有人才知道仇恨。”
“它一声警告,往往就断送成千上万男人、女人和孩子的生命。”
“在我们看来是场悲剧,在脑中留下后遗症。而从生命的比例尺来看,那不过是指头轻弹了一下。人只有对与自己戚戚相关的事才会动情,对发生在眼前的事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