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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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内附的一封短信是手写的,三张A4纸的正文则是用文字处理机打印的。
信上写道,同样的材料也寄给了藤野凉子。为了获得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柏木家的通话记录,他已经跟NTT(注:日本电报电话公司 Nippon Telegraph&Telephone的缩写。)的相关分局取得联系,在城东警察署佐佐木礼子警官的协助下,正在办理手续。
考虑到可能会用得上,信封中还附有一张柏木卓也的脸部照片,就是用作遗像的那张。
此时此刻,辩护人和他的助手正在他们的活动基地——健一的房间里。今天的计划是与教美术的丹野老师见面,约好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原本想在城东三中汇合,却由于这封信的到来,健一让神原直接赶来了。
“嗯,没有什么新发现。”神原和彦将这份材料看了三遍,才回到健一的书桌上,“上面说,柏木拒绝上学后,白天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夜里有时会去书店或便利店,出去的时间一般都不长。”他用手指敲了敲这份材料,说道。
估计'—文—'他是'—人—'考虑'—书—'到平'—屋—'日里白天外出,遇到巡逻的警察就会受到“为什么不上学”之类的责问;休息天上街又很可能会遇上同学。这两种情况都是柏木卓也不愿意碰到的。
出事当天的情况也没什么特别。那天,柏木夫妇见到卓也两次,一次是下午一点多一起吃午餐的时候;一次是在傍晚,母亲问卓也,圣诞夜的晚餐吃什么好?自己马上要出去购物,问他有什么要带的。
柏木卓也的回答是,不吃晚饭,也不要买什么东西。材料中还写道,柏木卓也的饮食毫无规律’有时吃了午餐就不吃晚餐’有时白天什么都不吃,到了深夜再吃夜宵。
“可是,你和向坂看到柏木在麦当劳,是在傍晚五点左右吧?”
“应该是的。”
向坂行夫是四点左右打电话来的,两人去天秤座大道为向坂行夫的妹妹买圣诞礼物,在麦当劳店前经过看到柏木卓也的时间,应该就在五点左右。
“柏木的母亲和他说话的时间还在这之前,准确而言应该不能算‘傍晚’吧?”
在白天较短的冬季,“傍晚”的定义本身就很模糊。
“看来,柏木的父母不会——确认柏木进出家门的时叫。不过也难怪,谁家都一样吧?”
“你家也这样?”健一问,“你父母不都是在家工作的吗?”
“正因为在家工作,才不会注意这些。忙碌起来也懒得问长问短。”
是这样啊。
“你家呢?”神原和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我最近几乎每天都来你家,可都没有和你母亲打过一次招呼呢……”
“没事。我们家就是这样的。”见神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健一便放心了,“有机会和我老爸见面的话,再正式打招呼好了。我老爸正为我交到了好朋友而高兴呢。”
“好朋友?”神原露出一副听到健一交到了女朋友的奇妙反应。是觉得意外吗?还没等自己作出判断,健一兴冲冲地说了下去。
“还说我变精神了呢。”
“北尾老师也说过,野田健一现在才显露出自己真正的风貌。”
“别当真啊。说到电话记录……”
怎么了?神原辩护人在怪笑什么呢?
“不是很好吗?”神原脸上一直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什么很好?”
“别紧张。北尾老师说得没错,真正的野田健一很优秀。”
“你又对我了解不深。”
“我说,”神原和彦将一条胳膊支在书桌上,“你是不是对藤野凉子有意思?”
意识到自己脸红了的健一变得分外心焦:“你、你说什么?”
神原和彦将双手放嘴边做成喇叭状,大声说道:“我说,野田是不是对藤野凉子有意思?”
“这、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
“也需要放松一下嘛。”
“拿那么重要的事情来放松?”
神原吹了声口哨:“重要……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我、我、我是说……”
“嗯,电话记录怎么说?”
任人摆布的自己到底算什么呢?
“我、我觉得,反正一样要电话局提供通话记录,不如把之前几个月的记录也要来。”
神原马上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为什么?”
变脸跟变戏法似的。这人是怎么回事?
“这样不就能知道柏木和大出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纠葛了吗?如果有,多半会通电话的吧。”
“嗯。”神原立刻赞同,“但不要抱太高的期待。”
“为什么?”健一反问道。脸上的热度刚刚幵始减退。
“如果打过类似的电话,柏木的母亲肯定会知道。他母亲不是那种粗枝大叶的人。”
健一回想起《新闻探秘》节目中以及大家一起拜访柏木家时见过的柏木功子,还有她那张因饱受精神折磨而变得憔悴苍白的脸。
“在葬礼上,柏木的父亲没有断言柏木是自杀的,只是给出暗示,声称柏木在死前确实不太对劲。”神原和彦分析道,“父母注意到了,也有为此担心的理由,可这和大出他们没有关系。”
“柏木恐怕隐瞒了什么。”
很多孩子在学校受到欺负都会隐瞒。健一在新闻里见过一些事例,其中之一,就是茂木记者曾经做过的一期《新闻探秘》。
“如果我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也会隐瞒。”
“野田,你忘记自己是站在哪边的了?”
神原和彦无意的提问,让健一不禁在心中呐喊:都是你的插科打诨把我的思路搅乱了!
这样也能算好朋友吗?
“他隐瞒的可能是其他方面的联络。”神原用余光看着心神不宁的健一,“如果柏木想隐瞒,便不会轻易使用家里的电话。”
“那用什么?”
“公共电话。他家附近就有一座合适的电话亭。”
知道得真多。难道是上次去拜访时确认过的吗?
“就在路边,他应该会经常使用。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吧?特别是女生之间,总喜欢用公共电话相互联系。”
那倒也是。打给别人还是公用电话比较方便。
“不知道那个哥哥和柏木关系好不好。”神原和彦看着信封上一丝不苟的笔迹,继续说,“只有他一个人不和家人一起生活,这点也挺让人在意的。他是不是和父母闹矛盾了?”
确实如此,当健一看到柏木宏之将筋疲力尽的父母撇在一旁,自己斗志昂扬地冲上阵来时,心里相当不痛快。
“他确实非常愤怒。但这种愤怒是完全出自正义感,还是带有隐情,就不得而知了。”
怪了。直觉告诉健一,神原和彦有点不对劲。
在确实不明实情时,以及明明知道却假装不知道时,神原说话的方式有着微妙的区别。健一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属于后者。
这就怪了。神原和彦怎么会知道柏木宏之的事呢?
然而,野田健一的想法很容易表露在脸上。
神原瞟了一眼健一,目光立刻转移到墙上的挂钟上。
“不早了,必须去三中了。丹野老师还等着我们呢。”
健一感到,神原和彦在逃避责问。
·
在课堂外,健一还是第一次和丹野老师见面,因而新鲜感十足。
作为非常局势下的会谈,丹野老师给人的印象与平时稍有不同也在情理之中。可健一还是有些吃惊。
今天的丹野老师不像幽灵。毫无威势,总显得忐忑不安,因而经常被学生捉弄;瘦弱苍白,不可依靠——这些印象依然如故,只是比平时多了几分严肃。
有点老师的模样了。
“你就是神原吧。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说着,丹野老师居然主动伸出手来要和对方握手,“你担任的角色似乎任务艰巨。”下一句话又暴露出他的本性,“你不怕大出吗?”这哪里是老师问学生的问题?那表情,那声音,分明是在坦白“我很怕他”。
和丹野老师握手后,神原和彦微笑着回答:“虽说花了不少力气让他理解我们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但总算没挨过揍。所以应该没什么问题。”
美术教室里充满了挥发油和颜料的气味。就算把门窗全部打开,深深渗入墙壁和地板的味道也很难一下子散尽。
三人在成排的课桌间随意围坐成一个三角形,这架势比起师生间的谈话,倒更像是同学间的闲聊。
“我听北尾老师说,野田也很努力。”
反正只是顺带表扬一下,野田决定不作任何回应。
“不好意思,我们来,是听说丹野老师您和柏木比较亲近……”
丹野老师像女生似的将两手举在面前摇了摇:“哪里,根本算不得亲近。”
他那苍白的胳膊实在太细,短袖衬衫的袖子空荡荡地摇晃着。这一点上,健一和他一样,还为此很自卑,讨厌穿夏装。
“一年级第二学期,大概在十月份吧。那天轮到他来美术教室打扫卫生。不知怎么的,我们就聊起了绘画。”
“当时有其他同学在场吗?”
“还有两个女生。别的男生全溜了。”
把打扫卫生的工作推给柏木卓也,全都溜去偷懒了。
健一有过相同的经历。有些男生遇上老实可欺、受了欺负也会保持沉默的搭档,就会把活儿全推给他,自己溜之大吉。在班级教室里很难这么做,而打扫美术教室、音乐教室时,这种现象更普遍些。即便事后遭到批评,也可以推说自己忘了,老师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健一受类似的欺负时,总是跟向坂行夫一起干活。但柏木卓也不一样,往往只会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就算有几个女生在场,她们也是不顶用的。
回过神来时,健一发现丹野老师正看着自己。健一的这些经历,丹野老师应该记得吧?不,是察觉得到吧?我担任美术教室的值曰生时,倒没受过这样的欺负。
“柏木不偷懒吗?”
“嗯,他打扫得很认真。”
你和向坂也一样——健一仿佛听到了丹野老师内心的声音。
“还是不说这些了,”丹野老师又忐忑起来,“我不善于和学生沟通。其实我原本就不适合当老师。”
神原和彦悄悄转动眼珠,看了健一一眼,似乎在问:他是这样的老师吗?健一用目光回答他:没错。不过健一没想到,在面对外校学生时,他会从一开始就毫不设防。
“东都大附中里也有我这样的教师吗?”
“有吧。”神原认真思考——假装认真思考了一下,答道,“我不太喜欢那种公开声称自己适合当老师的人。”
“原来如此。”丹野老师很高兴。
健一心想:既然对方如此毫无防备,这边也很难发动攻势。
“所以,有些话在上课时很难讲出来。而我觉得那时是个好机会,就对柏木讲了。”
你有绘画天赋,很有灵气。
“我早就这样想了。一年级的学生上美术课就是学素描,而通过素描就能看出一个人是否有绘画天赋。”
丹野老师挠了挠头。他头发花白,是个少白头。他的一举一动却根本不像个三十出头的人。
“柏木画的素描线条干净利落,形状把握准确,起笔落笔毫不犹豫。这很少见。有些学生的作业乍看也挺好,但仔细观察笔法却像是在画漫画。”
神原用眼神告诉健一:让他随心所欲地说下去,不进攻,不捕捉,也不诱导。
“我问他是否正式学过素描,他说没有,只是喜欢看画册。”
他们的话题又转到喜欢的画和画家上。
“那两个女生呢?”
“打扫完了就回去了。这样我和柏木的交谈也更容易。”
或许她们会认为这是幽灵在亲近幽灵吧。反正柏木在教室里也是个幽灵。
我自己不也是这样的吗?想到这里,健一悄悄垂下视线。
“说到画册,图书室里几乎没有,都在美术准备室里,包括我个人拥有的画册。我就对他说,你方便的时候可以过来看。”
令人吃惊的是,他后来真的来看了。
“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来。这样我也会比较轻松。我知道……”丹野老师又害羞起来,“按理说,我应该在课堂上表扬他。可是,我觉得这样做反倒对柏木不利。被一个幽灵喜欢,只会遭到同学们的嘲笑,这也太可怜了。”
到底是老师,心里不是挺明白嘛。健一想着,又觉得不妥。
不对。这种感受并非来自教师的工作经验,而是根植于曾作为一名学生的亲身体验。估计丹野老师在学生时代也被同学硬塞过值日生的工作,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教室扫过地吧。
“这么看,您和柏木关系不错,对吧?”神原和彦问道。
丹野老师更害羞了:“哪里哪里,没到那种地步。他就来过这里四五次吧。”
在柏木卓也拒绝上学之前的一年多时间里,能和他单独交谈四五次也不算少了。
“看画册时,他会问我问题,我就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我也会听听他的意见。我们之间的交谈大致如此,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对柏木卓也来说,他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