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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所罗门的伪证-第215章

小说: 所罗门的伪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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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健一突然明白了。神原当时身体不适绝非偶然。无论是丹野老师说明的情况,还是他和古野章子的谈话内容,都是他最想隐瞒,又最希望被揭露于法庭的事实。因此,他才会如此慌张,如此失态。

健一重重地摇了摇头,像是要将这些记忆统统甩掉。

“我们看到藤野凉子哭了。”

虽然今天恢复了,可她昨天哭得相当厉害。

“是你弄哭她的,你知道吗?”

神原没有回答。

“是你让藤野受了那么多委屈。”

神原辩护人说了一句话,就像梦话似的,听不清楚。

“什么?”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藤野能行。我坚信这一点。”神原说道。

藤野凉子确实做到了。作为外来者的神原和彦并没有看错这个三中的女生。

“我打从心底感谢她。”神原和彦说,“无论对藤野还是对野田你,我都要表示敬意。”

健一低下头,咬紧嘴唇。

敲门声响起,健一应了一声:“来了。”

一张令人意外的脸小心地探了进来。是教美术的丹野老师。他穿着白衬衫、黑长裤,就像一身教师制服。

“你们两人休息得好吗?”说着,丹野老师像个胆小的女生似的,战战棘藏地走进休息室。

陪审员中的沟口弥生倒经常是这副模样。

“直到最后,你们的辩护都很精彩。”丹野老师端正姿势说道。顶着一头乱蓬蓬头发的神原和彦一动不动。

“大出的事,听说了吗?”丹野老师难为情似的缩起脖子,轮流看着两人的脸。

“没有,他回家去了?”健一应道。

“没有没有,还在。他妈妈也在,陪着他。”

一直待在教师办公室里。

“所以,北尾老师……”丹野老师心神不宁地抖动着手指,“说大出已经平静下来了。他本该在这间休息室里等待评议结果,所以,他马上就会回到这里。”

健一也随丹野老师的眼神一同看向睡眼惺忪的神原辩护人。

“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了。神原,你要不要到美术教室来休息一会儿?休息完再回来。”

“嗯,这样比较好。”健一帮腔道,“老师,那就拜托您了。”

“交给我吧。”

神原爽快地站起了身,似乎相当听话。他的脚步踉踉跄跄的。

他不战而降。电池耗尽,空空如也。

有必要在评议得出结果前好好地充一充电。健一也站起身,推搡着把神原托付给了丹野老师。

这样一来,就变成健一孤身等待被告的到来了。评议出结果后,被告会回归单纯的“大出俊次”的身份,连辩护人都不存在了。大出俊次会回到以往的校园生活和家庭生活中去。这一点,他会明白吗?见到他,或许能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没人前来。既没人回来,也没人来造访。

健一一个人留守在休息室。大出他怎么样了?还在闹别扭吗?还是北尾老师改主意了,不让他回来了?

我们这个“辩护方”就这样解体了?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那就解体吧。无论评议结果有没有出来,不都一样吗?

健一双臂支撑在桌面,静坐良久。突然间,他双手掩面,发作似的哭了起来。他只哭了很短的时间,估计还不到十秒。不,是八秒。也许只有六秒。

但这就足够了,已经缓过来了。他扯起校服袖口擦了擦脸,在空荡荡的休息室静静地等待。

·

柏木卓也留下的笔记本上没有写标题。

沟口弥生说,这种笔记本格子很小,是大学生用的。

那段写在笔记本上的文字安了个叫《无题》的标题。如果誊写在稿纸上,估计需要五张。计算字数后作出初步估算的是小山田修。

“字写得像印刷体一样工整,估算应该误差不大。”

没时间一个个传阅,就叫某个人来朗读一下。于是,山野纪央自告奋勇地举起了手。

“按理说,这应该是陪审长的工作,可看竹田一脸求饶的哭相,那就由我来代劳吧。”

“是啊。要我读书,简直要我的命。”

“是读不出汉字吧?”

山野纪央首先对笔记本合掌一拜。

“对不起,柏木。我会好好朗读的,请原谅。”

然后,她用清亮的嗓音朗读起来。

开篇第一行是这样的:

「我是一个丢失了目标的杀手。」

这部短篇小说的主人公是第一人称的“我”,“我”是个技艺超群的杀手。一个重要的委托人告诉了“我”下一个刺杀对象,“我”却跟丢了。不是忘了,而是目标从“我”的视野——“我”心中的视野里消失了。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于是,为了寻找目标以及丢失目标的原因,“我”不断徘徊在灰色的街头。

「我很孤独,但又背负着许多包袱,自己无法卸下,也不知有谁能替我卸下。

这些包袱并不重,我甚至觉得,我背上的包袱或许就是我自己。」

听得入神的陪审员们脸上出现了各种不同的表情,动作也是多种多样。胜木惠子早就放弃去理解这篇装腔作势的文章。她交叉双腿,轻轻摇晃,那模样简直和大出俊次如出一辙。

仓田真理子问向坂行夫:“初中生用这样的自称是不是有点怪?(注:在日语中,不同身份的人会使用不同的第一人称。柏木卓也在小说中使用的第一人称并非初中男生常用的“僕”,而是“私”。)”向坂行夫则对她“嘘——”了一声,叫她不要多说话。蒲田教子皱着眉,仿佛在咀嚼坚硬的东西。沟口弥生瞪大眼睛,神情恍惚。原田仁志苦笑着,小山田修显得很害羞。竹田陪审长专心致志地望着正在朗读的山野纪央。

故事的最后,“我”在深夜误入游乐场的镜屋,看着镜中映照出的无数个自己,猛然醒悟,原来这名委托人就是自己的一个化身。这时,有一个镜像对“我”举起枪,开了火。刹那间,镜屋崩塌,四周一片漆黑。“我”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丟失了我,背上的重负也随之消失。」

小说在此戛然而止。

山野纪央又往后翻了几页,说道:“后面全是空白,一个字也没写。”

她合上笔记本,轻轻放回桌面。

“我呀,”小山田修开口道,“一说到这种又酷又帅的东西,就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向坂行夫放心地笑了:“嗯,我也是。”

“是吧?还真是这样啊。”小山田修脸上笑开了花,“如果我不是这么胖,再帅一点就好了。”

“嗯,我也这么想。”

“胖子就不能酷了?”蒲田教子插话道,脸上保持着严肃的表情,“这好像和体型没关系。”

“他是自己想死啊。”沟口弥生不理睬身边的对话,睁大眼睛,用银铃般的好嗓音咕味道,“就算不说是遗书,读了也能明白柏木是自己想死。”

“喂,你怎么皮笑肉不笑的?”

被胜木惠子盯上的原田仁志一直在傻笑。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妥当,还拼命抑制着笑容。

“不是因为觉得好玩才笑的。”

“那是为什么?”

“是痒得难受。”

瘦高个竹田陪审长也同意他的话:“对,这话说得贴切。我也想说,可找不到合适的词。”

“他自己想死……”纪央慢慢重复着,像在确认弥生的话。

原田仁志笑得更欢了:“虽然有点装酷。”

“会写成小说,是因为他很当真。他不愿意说自己的事,才故意写成这样。”弥生说道。

“我觉得弥生说的没错,不过,我还又感觉到一些别的味道。”山野纪央扫视一周后继续说,“他不是想死,是想受死。”

“想受死?”小山田修问道,“这话有问题吧?应该是‘想被杀’吧?”

“想被杀。”蒲田教子重复道,声音很大,让大家吃了一惊。

“教子,你怎么了?”

听到弥生的声音,教子眼角上吊,嘴唇抿成一条线,像在思考着什么。

“原田觉得怎么样?”纪央问,“遗书找到了,你满意了吗?”

原田仁志喘了口气,点点头。“满意了。其实,我也不是太在意这个。山野,倒是你很在意嘛。”

“说什么呢,遗书之类的,有没有还不是一样吗?”

“好吧好吧,竹田陪审长。”原田笑着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笔记本,“在我看来,这完全是精神分裂嘛。”

“别说得那么刻薄好不好?”

见弥生眼泪汪汪,就算再口无遮拦,原田也不会说下去了。

“柏木是自杀的。”竹田陪审长说,“他动了不少心思,把神原和彦卷了进来,可最后还是自杀的。”

这就是评议结果。大出俊次是无罪的。

“神原会怎么样呢?”仓田真理子没有向任何人提问。她一脸困惑和不安,不知到底该问谁。

大伙儿面面相觑。胜木惠子直愣愣地看着高个子竹田陪审长,好像在说:喂,你好歹说两句。

“要说他会怎么样……”

“作出了无罪判决,估计他就能心安理得了吧?”

“可是,他不会留下‘没能阻止柏木自杀’的罪恶感吗?”

“何止是这样啊。他说过,这等于是他杀死了柏木。”沟口弥生依然泪眼蒙昽,“他说柏木是他杀的,他有杀人意图。”

是未必故意的杀人意图。

“可是,作为陪审员,我们无法更深地介入吧?神原的情况是个例外。”原田疲惫不堪似的伸直双腿。蒲田教子望向他那双考究的鞋子,再次皱起眉头,射出严厉的目光。

“虽然理由和山野不太相同,但我也觉得,不能完全相信神原的证言。”教子说道。

“喂,拜托了。不要再炒冷饭了,好不好?”小山田修双手合十,对着教子拜了拜。

“你求我也没用。”教子冷冷地说,“你想想,关于他和柏木的关系的证言,完全是他的一面之词,难道不是吗?只是神原一方的意见,简直和‘死无对证’没什么两样。”

“所以柏木不能死。”山野纪央说,“应该活下来,说出自己的意见。”

“这个……你们的心情可以理解。”原田仁志耸了耸肩,“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再说,要是柏木不死,我们也不会坐在这里。”

蒲田教子不理会两人的对话,径自继续道:“我是说,仅就证言来说,神原说的话不能完全相信。他一直在说柏木怎样怎样的,全是他的一面之词。”

“可是,补习班的老师也作了证。”

教子直接挡回行夫的反驳:“他并没有作出像神原那样明显带有恶意的证言。再说,他并不知道出事的那个夜晚的情况。”

说到这个地步,太家都明白,蒲田教子的攻势无法阻挡。

“只从证言来看,神原一直在说他自己想说的话。然而,事实不可能只存在这一个角度。”

“你到底要说什么?”

面对着高个子竹田一脸严肃的表情,教子也用同样严肃的态度回应道:“神原为大出辩护,可谓全心全意,任劳任怨,并且是在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前提下。将这份努力与他的证言联系起来,令人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话并非随心所欲的胡言乱语。”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说的?”小山田修稍稍对身边的行夫嘟嚷道。

“我们要从两方面考虑神原的证言,他既在单方面地责备柏木,又在极力帮助受冤枉的傻瓜大出。所以我想说,我绝不愿偏袒神原,对他也没有任何好感。”

大家全都凝视着教子的脸。

“然而,就算因此能正确地对待神原,可他那种‘我杀了柏木’的罪恶感依旧会长留心间。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别的方法。喂,你没什么不舒服吧?”

竹田陪审长慢慢露出笑脸。这种时候应该笑一笑吧?我笑了,蒲田也不会生气吧?

教子确实没有生气。她终于舒展愁眉,向大家提议道:“我有一个主意。”

·

还以为是谁来了,原来是山崎晋吾。

“你怎么不给陪审员休息室当警卫了?”

山崎晋吾越过大为吃惊的健一的肩膀,朝室内张望一眼后问道:“野田,就你一个人吗?”

“嗯,我是看门的。”

“哦,太好了。”山崎晋吾咧嘴一笑,说了声“对不起”,便抓住健一的手腕,要将他拖走。

这副慌慌张张的架势可不像平时的他。

“快点,悄悄地跟我来,不要让别人看见。”

“哎?”

“陪审员们有话要对你说,可是让井上法官知道了就麻烦了。”

两人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走到楼下。不到两分钟,健一站在了九名陪审员面前,成为他们视线的焦点。

“怎、怎么了?”

“我们想听听野田你的意见。”蒲田教子开口道。随即,她又催了一下竹田陪审长。竹田却一个劲往后缩。

“蒲田,还是你说吧。”

“正式上场后,这可是陪审长的职责。”

“明白。现在就你说,我会记住的,到法庭上照样说就是。”

“真拿你没办法。”蒲田教子感叹着站起身来,“我们在全体一致同意的前提下,想作出这样的评议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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