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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所罗门的伪证-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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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坂行夫开始轻声抽泣起来。凉子则默默看着熟睡中的野田健一。想自杀?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眼前的状况似乎并不能完全用“自杀”解释清楚。但她知道,这些想法是不能说出来的。

差不多讲完经过后,藤野刚提出,让行夫和凉子先回家。随即他对野田健夫说:“按理说外人不该管这些家事。可是,您儿子的情况十分令人担心,您的内心想必也极不平静。如果不觉得碍事的话,过会儿我再回到这里,或许能帮助到您。”接着,他又加了一句,“今天晚上还是一直看护着您的儿子为好。”

野田健夫颤抖着身子不停点头:“不怕您见笑,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我儿子他醒来后,说不定还会寻死,对吧?”

“那就不清楚了,总之,一直陪着他比较好。”

“既然这样,就有劳您了。光我一个人或许还拦不住他。藤野先生是PTA的干事吗?”

听他的口气似乎在说,如果是的话就比较靠得住,如果不是的话就不好意思让你帮忙了。凉子当时就觉得,野田的父亲怎么跟野田一样死板呢?

回家的路上,藤野刚对凉子和行夫说:“你们什么都不用担心,野田没事了。回家后好好睡觉吧。明天一早跟往常一样上学去。”然后他又说,“为野田着想,今天晚上的事不要告诉学校里的人。”

向坂行夫十分用力地点着头,简直叫人担心他的脖子。他的眼睛依然泪汪汪的。“藤野先生,等小健醒了,能替我转告他—句话吗?‘小健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一定替你转达。”藤野刚拍了拍行夫的肩膀,和蔼地说,“多亏你给野田家打电话,多亏你来我们家报信。是你挽救了野田。”

行夫痛快地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说:“我、我们是朋友啊。”

“是啊,真是不错的朋友。你这么晚了还出门,我们也该去跟你父母说一声吧?”

“不用,不用的。他们都上夜班去了。奶奶他们由我来解释就行。在小健恢复正常前,我不会把事情透露出去的。”

“可你一个人闷在心里也不好。放心,我会再跟你联系的。”随即藤野刚又叮嘱了一句,“凉子也一样。”

结果,那天藤野刚直到早晨都没回家。至少,凉子去上学时没见到他,电话联系也要到第二天晚上,还是从外面打回家的。

“后来我跟野田谈过了,他确实有许多烦恼,甚至想到去死,不过现在已经恢复过来了,不必担心。他和他父亲也好好谈过了,心情平静了许多。”

藤野刚还想联系向坂行夫,向凉子要行夫的电话号码,凉子告诉他:“向坂那里就让我来打电话吧。爸爸你打给他,会吓着他的。”

“好啊。你可要好好转达哦。”

“放心吧。今天向坂虽然有点犯困,不过在学校里基本和往常一样。哦,对了。野田没来上学……”

“他父亲向老师请假了,理由是得了流感。”

“这我就放心了。既然是流感,…时半会儿自然好不了,多休息几天也没关系。”

其实,凉子心中一角正冒出一个念头:野田或许不会再来上学了。会转校吧?他肯定不愿意再和我们见面了吧?

是不是真的会这样,现在还不好说。反正公开的理由是得了流感,在家休息。班主任森林林好像对此深信不疑。

不知为什么,这几天森林林心情很差,话变少了,动不动就生气,似乎心里烦躁得不得了。是不是跟别的老师吵了架?还是挨了高木老师的训?

“怎么了?”凉子回过神来时,发现父亲正用含着笑意的目光看着自己。

“是不是看到爸爸这张烟熏般的脸,你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凉子笑了:“听说老师们要开紧急会议,我就尽往坏处想。所以特别想马上见到爸爸。对不起哦,你这么忙。”

藤野刚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了火。

“哎?你不是戒烟了吗?”

“嗯,戒过一阵子。”

“我可要向妈妈告状哦。”

“你妈她也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望着正在抽烟的父亲的侧面,凉子有许多话都挤到了喉咙口,不吐不快:“其实,我有话想问爸爸。”

藤野刚吐了口烟,一条眉毛跳了一下。

“野田他不只是想自杀吧?”

“你在为这事操心吗?”

“嗯,心里一直放不下。”

“向坂也一样吗?”

“不,他没多想。听说是自杀未遂,也就接受了。”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我可不是。对不起。”凉子看着自己的脚下,说道,“野田他是不是要……就是,他爸爸妈妈,呃……”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说了出来,“是不是想杀死他的爸爸妈妈?”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无可言喻的直觉。这样说或许最为妥当。不过她说出口的却是:“那天晚上,看到爸爸听说野田健一的妈妈没事,原本绷紧的脸就放松下来了。爸爸肯定想到最坏的情况了吧?”

“你是不是推理小说看得太多了?”

“看啊,喜欢着呢。但没有‘太多’吧。”

凉子的父亲将香烟扔到脚边,用鞋底踩了踩,又捡起烟头塞进空的咖啡罐头。这一系列动作有点谨慎过头了吧。

“不弄清楚,心里就没着落?”

“不知道。我只是个看热闹的,可也不喜欢一直悬着。”

感到父亲的目光后,凉子抬起脸,两人四目相对。

“如果事实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又会作何考虑呢?”这个反问有点滑头。

“我无法理解。怎么能对自己的父母……呃,做那样的事呢?”

“是这样吗?”

“我原本就对野田不怎么了解。”

“平时不亲近吗?”

“哪里会亲近!一点也不。哦,不过……”

凉子讲了在图书馆得到野田健一帮助的事。

“不是很有男子汉气概吗?”

“就是嘛,我也吃了一惊。之前还一直以为他挺窝囊的。”叹了一口气后,藤野刚说:“好像事情正像你说的那样。”

啊?不会吧!心中的疑虑随之消失,可凉子只感到浑身发冷。

“野田跟他父母之间好像有些必须深入沟通的问题。可事实上他们之间缺乏交流。”

“于是野田就钻了牛角尖?”

“听说野田先生想辞掉工作去经营家庭旅馆。那样自然要离开东京,而野田对此十分反感。”

凉子默默地点了好几次头。

“这种事对孩子来说,应该是无法接受的吧?”藤野刚询问道。

“要看情况,多半是受不了的。毕竟是由于父母的心血来潮而改变了自己的人生。野田的爸爸妈妈没有听取他的意见吗?”

“好像是的。如今,野田先生已经作了深刻的反省。”

据说后来健一的父亲向公司请了假,在家里陪着健一,与儿子深入沟通。

“野田先生向儿子健一道了歉,低头认错了。”

“健一的妈妈呢?”

藤野刚的脸色略显阴沉:“听说她身体不太好。所以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不论是健一的自杀未遂还是,那个……真相,他妈妈知道了都会受不了吧。”

“就是说,根本没有接触事实真相。行啊,真是轻松。”凉子不无揶揄地说。对于身处严重事态中还能呼呼大睡的健一母亲,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好印象了。

“不过,凉子,这些都不是局外人能说三道四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凉子撅起了嘴。

“在野田家,野田先生似乎一人兼任了父亲和母亲两个角色,都靠他一个人撑了下来。”

“可这就是不正常啊。所以野田才会想到邪路上去。”

“我想,原因应该不只是这些。野田是个孝顺的孩子。在此之前,他一直默默承受。他的忍耐到了极限,最后终于爆发出来。好比钟摆,摆幅过大,终于飞了出去。据说到目前为止,他们父子没吵过一次架。”藤野刚平静地补充道。

“我们家老是吵架,说不定这才是正常的。”

“那也太闹得慌了,叫人受不了啊。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刚才我说过,我觉得野田先生是一位了不起的家长。”

“他终于清醒过来了,对吧?尽管稍稍嫌晚了。”

“晚了也行,总比清醒不过来的好。尽管在没有酿成后果之前及时制止了,但有些家长仍无法接受孩子即将发作的事实。”

“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逃避吗?看到孩子就害怕?”

“是啊。”

“太过分了!这就不是孩子的问题了!”

“有些家长确实会逃避。尤其是做父亲的,更加脆弱。所以说野田先生是一位了不起的父亲。因为他能直面自己的儿子。凉子……”藤野刚稍稍提高了嗓门。

“嗯。”凉子不自觉地挺直了腰。

“野田来上学后,你们还是要见面的。”

“嗯,是啊。”

“你能做到和以前一样吗?”

凉子刚想说“这怎么做得到”,就被父亲拦住了。

“我要你仍然像以前一样,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你就当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你的学校生活没有一点改变。”

“这样行吗?”

“谁知道行不行呢?这种情况下并没有最佳处方。不过爸爸觉得,你采取这样的态度就是最大的友善。”

“还有,如果野田跟你说了些什么,无论是道歉、辩解,还是说明,如果你觉得一个人承受不了,就随时向可靠的人敞开心扉。能做到吗?”

凉子盯着父亲的脸,点了点头:“跟爸爸你说呗。”

“不要马上这么肯定。说不定不久之后,你就会有男朋友的。”

“就算有了男朋友,我也要跟爸爸说。”

“谢谢。”

凉子觉得脸颊发烫,不仅因为害羞,眼睛里的眼泪也在不断渗出来,她赶紧用手去擦。

“不过,爸爸,你真了不起,竟然能从野田口中了解到他的真实想法。要不,是听他父亲说的?”

谁知藤野刚竟笑了出来:“这个嘛,还是多亏了你。”

“哎?和我有关吗?”

当时,健一直到早晨才醒来。当他知道跟自己父亲在一起的陌生男人就是藤野凉子的父亲后,马上主动坦白了。

“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你逮捕我吧。’还没等我询问,他就一下子全倒了出来。估计这样对他本人来说也比较轻松。”

“这是……”

“健一知道你的父亲是警视厅的警察。”

是这样啊。没想到因为这个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这有什么?结果还是朝着好的方向转变了嘛。”

“嗯,是啊。我回去了。”凉子站起身来。

“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到现在再问这个吗?对了,既然到了这里,我就去Luckand咖啡厅买块蛋糕。妈妈很喜欢吃。”说着,她向父亲摊开右手。藤野刚轻轻地敲了敲女儿的脑门,从怀中掏出钱包。皮制的钱包皱巴巴的。

凉子心想:今年爸爸的生日礼物可以敲定了,不能忘记了。

·

就在藤野父女在日比谷公园的阳光下交谈的同一时刻,城东第三中学的教师们正集中在教师办公室,围坐在津崎校长周围,召开教职员工紧急会议。

起身环视各位教师的津崎校长脸上毫无表情,坐在校长身旁折椅上的森内惠美子脸上则带着不安和焦躁的神色,眼里还含着泪光。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后,津崎校长开口了:“很抱歉,今天紧急召集大家来这里,是因为发生了对本校而言极为严重的问题,既要向各位汇报,也希望能一起商量对策。”

办公室的一个角落有人举了手,是楠山老师:“校长,您说的问题,是不是指最近在我校周边四处打听的那位记者?”

听到楠山老师的问题,一半以上的教师开始窃窃私语,语气无不充满惊讶;剩下的一小半都皱起眉头,垂下目光,或注视着垂头丧气的森内老师。

津崎校长眨了一下眼睛:“有记者来找你了?”

楠山老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是的。是HBS电视台一位名叫茂木的记者。上星期天,他突然跑到我家,把我吓了一跳。”

“他是为了什么来采访你的?”

“关于柏木卓也,就是二年级一班去年年底自杀的那位学生。”其他教师们面面相觑。

“我一开始就明确地告诉茂木记者,那当然是一起非常不幸的事件,但作为学校,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所谓冠冕堂皇的官方发言。

“可是,听他说下去后,我发现有点不对劲。他尽打听一些有关森内老师的事情。我还渐渐感觉到,有关柏木的事件,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情况。”

森内老师蜷缩在椅子上的身子开始发抖。看到她的这副模样,楠山老师提高嗓门问道:“校长,那封‘举报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津崎校长的表情似变非变:“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问一下,还有其他老师接触过茂木记者吗?”

稀稀落落地有四个老师举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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