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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离异的人-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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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骑她、蹂躏她,你的鞭子可以征服她的肉体,你可以让她血肉模糊、看不见的累累伤痕布满全身,你可以让她生命消亡、永逝不返,但你就是得不到她的心!她的心只能醉于爱情和死于爱情。  法官端正地坐在审判台中央,他的坐姿使我立刻感到他才是一个真正的层层禁锢的囚徒。  我的辩护律师和法庭进行了一场模式化的乱糟糟的争辩之后,我看到法官终于转向了我。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说:“法官先生,这里边的确存在一个诱拐者,否则我怎么会杀人呢?”  法官说:“那么谁是诱拐者呢?”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我努力回忆四月十日夜晚凌晨两点三十一分之后的每一个细节,那两个男人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以及这些小动作和眼神背面所指向的暗示。我心里一个连着一个图像画面,像电影一样掠过。可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抬起头,期待地朝英子望去。我目光变成一只软弱无助的手臂,伸向我所依赖的朋友。这是我惟一能抓住的救命的“稻草”。这个时候,她肯定会站出来为我指出那个人,即使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这一点毋庸置疑。  英子端坐在那里,她那双深挚、静谧而美丽的大眼睛久久凝视着我。由于恐慌,她比以往更加动人妩媚,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麻雀,远远地坐在摇晃不已的黑电线上。  我感到懊悔,我宁愿让事情听其自然,也不想把我的朋友牵扯进来。  终于,英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有如一株暮冬里灿黄的麦苗,整个人就像一首情诗那么纤美慌乱、迷离恍惚。她终于举起了她那只木然的然而会说话的手臂。  那手指不偏不倚致命地指向了——我!  一时间全场哗然。  当当!法官大人在案头上重重地敲了两下,“肃静!”  然后,法官的目光再一次指向我:“你认为你的朋友说得对吗?”  我的眼睛已经游离开了法庭上所有期待着我嘴唇颤动的目光,我的思维在所有幸灾乐祸者和等待落井下石的观众上空的气流里浮游。我没有看见一个人。除了英子,我没有看到还有一个人存在。  一滴不再清澈的泪珠从我那早已远离忧伤的脸颊上滚落下来,像一只红红的樱桃从枝桠上成熟地坠落。我把那一滴复活的泪水和着所有死去的往昔一同咽进肚里。  全场寂静,死亡一般空洞静止。  终于,我说:“……我愿意……去坐牢。因为……你没办法听懂她的话。”  “你无视法庭!我们听不懂还有谁听得懂呢?”  “你是男人,所以你无法听懂。自以为听懂的,准是听歪了。”我说。  “你知道你故意杀人是要判死刑的吗?”法官继续说。  “权力总是有理!‘强者’总是拥有权力。”我无力辩解。  这时,我的辩护律师再一次站起来为我辩护:  “法官先生,就我所知,我委托人的朋友在这里所指示的诱拐者不是本案所涉及的那个‘存在’的层次上的。另外,我这里有充分的材料可以证明我的委托人是一个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患者。”  我看见我的辩护律师从他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材料,“这是我的委托人在一九九二年夏季的一个夜晚写的。被她的家人发现后没有实施成功。内容如下:  关于死亡构想  一、方式:两瓶强力安眠药。先吃七片,待神志濒临丧失的时候,急速吞下两瓶。向右侧身曲腿而卧,左手呈自然状垂至胸前,右臂内侧弯枕于头下。  二、地点:在贴近母亲墓地的宁静无人的海边,躺在有阳光的雪白或灿黄的沙滩上;或者是一条蜿蜒海边、浪声轻摇的林阴小路之上。但不要距海水太近,要能聆听到安详舒展、浪歌轻吟的慰藉之声的幽僻之所。    
麦穗女与守寡人(5)
三、时间:在生命还没有走向衰老的九月里的一个黄昏,太阳渐渐西沉了,天色黯淡下来,世界很快将被黑暗吞没。这个时候,善良的人们都回到温暖的房间里,谁也不会发现一个女人在幕天席地的海边静静地安睡过去,永不醒来。血红的九月是一个杀死我的刽子手。那人离开了,带走了世界。  四、遗言:不给任何一个人留下只言片字或照片。话已说尽,路已走绝。  五、遗产:销毁所有信件、日记、照片、作品手稿、录音带、私人信物,等等。其余,全部留给一位单身无依的、具有杰出天才和奉献精神的守寡人。决不把遗产当作最后的功名献给ⅹⅹ机构。只把它献给像我一样追求和忠诚于生命之爱,但由于她无家庭无子女政府就不分给她房子的人。  六、死因:我死于自己的秘密——九月之谜。  七、碑文:原谅我只能躺在这里用冰凉的身体接受你的拥抱。  一九九二年九月   “请把此材料呈上来备案。”法官说。  我的辩护律师送上我的材料后继续说:“我的委托人曾经多次向我提到‘九月’,可以判断,她有一个无人知晓的关于‘九月’的‘情结’。我的委托人正是那种被称之为‘边缘人格’的人。这种人常常处于极端艺术化与精神分裂的临界线,在此二者之间波动,一般情况下不易辨别。边缘人格的人通常在家族史上出现过精神失常的现象,或者幼年遭受过性暴力行为,或者幼年出现父母多次分居、离婚现象。我的委托人正是这样的背景。”  “有证据吗?”法官说。  “我委托人的母亲可以证明这些。还有一点,我的委托人自称她父母双亡,独自一人。这一点与事实不符,也可看做是她精神失常的表现。”  法庭上又是一阵骚乱。  …… ……  我最后一次朝英子望去,她像是被茫茫人海遗弃在城市角落里的一条无辜的小河,拼尽力气把人们随意丢到她那河水里去的易拉罐、空烟盒、避孕套等等废弃物推向堤岸,拒绝懂得世界上“阴谋”与“肮脏”这些词汇的含义。她的整个身体变成一株被众人眼里射出的背信弃义的耻笑所折断的小白桦树,瘫软的身体和硬朗的心,矛盾地坐在那儿,不知所措又坚定不移。  她根本不知道她刚才那致命的手指所指向我的命运是什么!她不知道。  但是,我懂得她,那么地懂得她!  在这个人头攒动、密如潮水的整个大厅里,我知道,只有这个指控我是“诱拐者”的人,才是我的同谋,只有她才是。  如果你是一个仁慈的法官,请你把我和英子送往两个安全的去处吧:把英子送往让人学会自卫的精神医院,让从诗句里走下来的她懂得诗与现实哪个才是真的;把我送进封闭的牢房,让世界永远看不到我,让时光在“九月”以前变成一堵千古石墙。  我知道,我那与生俱来的等待,只是一只能装下两个或三个人的让我晕头转向的笼子,一只把我摇晃、摔碎、再扶起的笼子。我不要豪华的阳光和金子铺陈的沙滩,整个世界我毫无期待,我只要我那笼中人眼里的鞭子抽给我的温情的虐待。我的一年四季恐惧着四敞大开的生命,渴望那个围栏。  这个时候,一个衣冠楚楚的英俊男子从大厅虚掩着的门缝后边像一道危险的黑色闪电飞翔过来。我疲倦的心已经记不清他是我的第几任前夫,也记不清当初那一声令我们都想把对方杀死的互相背叛的缘由。只记得我们是在骚动的洛杉矶的一个“变心俱乐部”里彼此失踪的。  他义正辞严地对着法官说:“我代表男性公民向您诚挚地请求:给她自由。”  我的思想和肉体都分外清醒。我知道,他说的那个外边的自由,是想把我推向一个更大更深的阴谋和陷阱。  当当!法官终于站了起来:  “本法庭将竭尽全力查出或者否定诱拐者的存在,这是本案的关键。现在本法庭宣布——休庭!”  还有什么可等待的呢!我对法官的判决毫无兴趣。无论在哪儿,我都已经是个失去笼子的囚徒了。  那个九月啊,我独自守立在心里那条已离我而去的、漫游穿梭的虎皮鱼的虚影里。这座城市在我眼中已是废墟,它随你死去。  众人的眼睛,使我无法哭泣。   &
与假想心爱者在禁中守望(1)
寂旖小姐在空荡的楼梯上独自攀爬,九月清爽的小风已拂出秋天的凉意。她那条||乳白色的麻丝裤子像一条永不凋谢与投降的旗帜,在早已被改乘电梯的人们遗弃了的楼梯里寂寞地闪动。那裤子总是被烫得平展展地裹在她优雅纤秀的腿上,荡出乐声。  这乐声早已不足为奇,那凄凉的钢琴右手单音总是从她的裤管爬上来,滑过全身,然后那乐声便走进她的眼中,弥漫了她的大而湿的双眼。她的眼睛是一双充满矛盾的眼睛,既湿润得有如一洼浓郁的绿草,又干枯得像寂寞的路边一丛荒凉的残枝,一点即燃。  那钢琴的单音每一天都伴随她从最低一级台阶盘旋着拾级而上,她的心中总是喧哗着那个人的声音,她早已惯于在脑中与之对话。直到她哗然打开顶楼上自己的那一扇被封闭得很严密的油漆斑驳的旧木门——她看到那钢琴倚在门厅暗淡的角隅,尘埃遍布,无人敲响,活像一只冰冷的大棺材。这时,时间仿佛猛然凝结片刻,血管里一切混乱的声音归于短暂的寂灭。寂旖小姐每每拉亮灯,环视一下无声无息、安之若素的房间里的一切。房间里没有人。  她在脑子里对那个人说:  声音无非是一种哲学罢了。  几天来,寂旖每一次登楼梯,都感到秋天向她走近了一步。那凉意和空旷感是从她的光裸的脚底升起的。这感觉正像有人说“人的性格是由他们的早晨决定的”一样,无法解释。  然而,秋天的确是从她的脚趾和手指开始的。青蓝色的血管从她的手和脚的肤面收缩起来,隐进||乳白而透明的肌肤,手背和脚面的骨架缝迹嶙峋鲜明起来。于是,九月的秋天就这样来了。  在楼梯二层的窗口外边,有一个椭圆形平台,那平台向空中笔直而忧伤地延伸,格外辽阔。这里本来没有花香鸟鸣,可是,有一天,一个英俊的少年安详而平展地躺在上边,他雪白的额头在冬日的冷风里因孤独而更加苍白,他的膝盖像个被遗弃的婴儿的头骨在晨风里微微摇摆。  起初,寂旖小姐看见他的时候,以为那是一个贪玩的少年在睡觉。可是,楼道里猛然而起的喧哗、混乱的脚步声,以及熙熙攘攘的议论声,使她警觉起来。  楼梯下边上来四个粗壮的男人,他们一边低语着:“快把那个死孩子抬走,趁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一边粗粗地喘气。  寂旖这时才惊骇地发现,那少年的睫毛像一弯凝固的阴影,一动不动地垂挂在眼睑上,一绺秀发在他青白的脸颊上如波浮动,他却毫无感觉。僵硬的手指仿佛要抓住什么那样,垂挂在胸口,那手指不再醒来。  “小姐,请让一让。”楼下的男人们上来了。  寂旖从窗口让开身,没有惊惧,也没有感到不可思议。她没有向抬尸人提出半句疑问。他是怎么死的?自杀?为什么?这些并不重要,仿佛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的心里这时却缠绕着一个古怪的念头:那少年死去的大脑还能否梦想?  在她的逻辑里,死人与活人就是因这个来区分的。她总是害怕自己有一天像街上那些混杂在人群里走动的死人一样,失去梦想。  寂旖只是眼睁睁平静如水地在一旁看着四个男人像抬一根木棍一样,把少年僵硬的躯体从平台上那扇窄小的窗口传递过来,两个男人在窗外往里送,另两个在楼道里稳稳接住。寂旖第一次如此近逼地看到一个死人。她很惊异自己的平静。  一个抬尸人说:“这孩子从十三楼光秃秃的窗口探出身体,掉了下来。”  寂旖尾随着四个抬尸人慌乱而急促的脚步,向楼下移动。  “他从窗口探出身体干什么呢?”她说。  “也许是想够什么东西吧。”另一个抬尸人说。  “够什么呢?外边除了空荡的天空,什么全没有。”  “谁知道。天空只有鸟在飞,在唱。”年岁最老的男子说。  “难道那孩子在模仿一只笼中之鸟?”寂旖无声自语。  模仿一只鸟!模仿  她忽然站住。她的心被一种模糊的东西击中。  寂旖折回身,重新上楼。  当她再次经过二楼窗口那椭圆形平台时她惊呆了:  一群麻雀灰黑的翅膀,惊涛骇浪般地浮动在阳台上,平台上的上空比城市里其他任何地方的上空都要湛蓝,雨水刚刚洗涤过一样。当麻雀们阴影般飞翔起来之时,平台上忽然绿草茵茵,绽满花朵,变成一个灿烂喧嚣的花园。  摇晃的云昏昏沉沉,寂旖感到整个宇宙混沌未开,却已经死去。仿佛全人类的哈欠布满天空,靛青色的烟圈在空中闪烁。  是鸟雀们翅膀扇动的回音,引来那忧忧怨怨、娓娓道来的钢琴声的。  寂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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