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质三步曲ⅲ 琥珀望远镜-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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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内,观察台就设计、建造并安装上了,牢固、宽敞而舒适。当她爬上去后,就一方面而言,她感到非常欢欣,这主要是指她身体所感受的一切:在浓密的树冠下,树叶间透着深蓝色的天空,微风使皮肤保持凉爽,淡淡的花香随时给她带来欢欣,树叶簌簌、百鸟歌唱,浪击海岸传来遥远的呢喃;她所有的感官都被催眠和滋润了。如果能够停止思考的话,那她会完全沉醉在幸福之中。
但是思考问题是她上平台的主要目的。
当她透过望远镜看见斯拉夫,也就是阴影粒子,在持续不断地朝外漂浮时,她仿佛感觉幸福、生命和希望正跟它们一道飘走。她根本找不出任何原因。
穆尔法说过,三百年前,树木就开始衰败了。假如阴影粒子同样经过所有的世界,那么很可能同样的事情也正发生在她的宇宙,以及每一个其他的宇宙。三百年前,皇家协会成立了:那是她的世界里的第一个真正的协会;当时的牛顿正在做着有关光学和引力的探索。
三百年前,在莱拉的世界里,有人发明了真理仪。
与此同时,在她来此的途中经过的那个奇怪的世界,那把奇妙的刀子被人发明了。
她躺倒在木板上,感觉观察台随着巨树在海风中的摆动非常轻微和缓慢地摇荡着,她把望远镜举到眼前看着那无数细小的火花飘过树叶,飘过绽放的花朵,穿过巨大的树枝,汇成一种仿佛有意识的缓慢审慎的流动,迎风飘浮。
三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呢?是它引起了尘埃流,还是尘埃流导致它的出现?或者它们都是另外一个不同的原因导致的结果?或者它们根本就没有什么联系?
漂浮具有催眠作用。陷入恍惚,让她的心同漂浮的粒子一起飘走会是多么容易啊……
她还没弄明白自己在干什么,身体就被催眠了。事情真的就这么发生了,她突然醒来发现自己离开了自己的肉身,她恐慌了。
她在观察台上方一点,在离地面几英尺的树枝间。尘埃风发生了某种变化:它不再是那种缓慢的漂浮,而是像洪水泛滥时的河流一样飞驰,是它加快了速度,还是因为她已离开自己的身体而使时间的运动不一样了呢?不管是哪种原因,她都意识到最可怕的危险,因为洪水正威胁着要把她完全扫散架,并且是巨大无边的。她伸出双臂想抓住任何坚固的东西——但是她没有手臂,没有什么东西相连。她的身体离她越来越远,在她下面睡得如此之沉。她试图叫喊,把自己唤醒:没有声音。那个身体继续沉睡着,那个观察着的自己则被完全带出树冠,进入宽阔的天空。
不管她怎么挣扎,她也无能为力,把她带出来的那股力量既平稳又如冲向拦河坝的水一样有力:那些尘埃粒子正潺潺流过,仿佛它们也正泄向某个看不见的边缘。
她被带离了自己的身体。
她朝那个肉身的自己抛去一条精神层面的生命线,试图回忆在它里面的感觉:所有那些活着的感觉。朋友阿塔尔那软软的鼻尖轻拂她脖子的感觉、熏肉和(又鸟)蛋的味道、爬上一块岩石时肌肉胜利的紧绷、手指头在电脑键盘上美妙的跳跃、烤咖啡豆的芳香,和冬夜里床铺的温暖。
渐渐地她停止了移动,那条生命线系牢了,她悬挂在空中,感觉那潮流的重量和力量冲击着她。
这时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点又一点(随着她强化了那些感官记忆,增加着其他的感觉:在加利福尼亚品尝加冰的玛格丽塔酒、坐在里斯本的一个餐厅外的一棵柠檬树下,刮去自己车前窗上的霜,)她感觉到尘埃风在减缓,压力在减小。
然而这只是刮到她身上的:在周围,上面,下面,那巨大的洪水仍然像先前一样飞快地流淌,不知为什么,她的周围有一小块静止的地方,在那儿,粒子们正在抵御着这种流动。
它们是有意识的!它们感觉到了她的焦虑,并对此作出了回应,它们开始将她带回她那遭遗弃的身体,当她近到能再次看见它,如此沉重、如此温暖、如此安全时,一个无声的抽泣震撼了她的心。
然后她回到身体里,醒了过来。
她颤巍巍地深呼了一口气,把手和脚贴在观察台那粗糙的木板上,一分钟前还几乎怕得发疯,现在却因为与身体、地球和重要的万物成为一体而充满深沉和舒缓的狂喜。
她终于坐起来,试图理清一下思路,她的手找到了那个望远镜,她把它举到一只眼前,用一只手支持着另一只颤抖的手。那是毫无疑问的了:那缓慢的漫天漂浮已经成了洪流,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听到,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感觉到,如果没有望远镜,也没有东西可以看到,但是即使当她把望远镜从眼前拿开时,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急速无声的洪流,与之一道的还有她在因为脱离肉身的恐惧中所忽略的一件事情:空气中弥漫着的一种深沉、无助的遗憾。
阴影粒子们知道在发生什么事,它们非常悲伤。
她自己也部分是影子物质,她的一部分臣属于正在穿越宇宙的这个潮汐,穆尔法也一样,每一个世界的人类,每一种有意识的生物也一样,不论他们身在何处。
除非她找出正在发生的是什么事情,否则它们也许全都会飘走,烟消云灭,一个也不例外。
突然她又渴望回到地球上,她把望远镜放进口袋,开始爬回地面。
当黄昏的阳光变得绵长柔美时,戈梅兹神父跨过了那扇窗户,他看见了那一排排巨大的轮子树和蜿蜒穿梭在平原上的道路,与玛丽前些时候在这同一个地方所看到的一样,但是空气中没有雾霭,因为早前一点刚下过雨,所以他比她看得更远,尤其是能望见远处大海的波光粼粼和一些可能是船帆的若隐若现的白色物体。
他把帆布背包高高地扛到肩上,转身向它们走去,去看能发现什么。在长夜到来之前的沉静中,走在这光滑的路上很是愉快,耳旁有长长的草丛里一些像蝉一样的动物的呜叫,脸上沐浴着温暖的夕阳。空气也是新鲜的,清新、甜蜜、完全没有他经过的一个世界里的那种悬在空气中的石脑油烟和煤油烟的气味:他的目标——诱惑者本人——属于的那个世界。
日落时,他来到一个浅湾旁边的一个小岬上。如果这片海有浪的话,那浪是很高的,因为水边只有狭窄的一道柔软的白色沙滩。
漂浮在平静的海湾里的是一打多……戈梅兹神父不得不停下来仔细思考,一打多硕大的雪白的鸟,每一只有划船那么大,长而直的翅膀拖在它们身后的水面上:翅膀实在够长,有六英尺多。它们是鸟吗?它们有同天鹅一样的羽毛、头和嘴,但是那些翅膀是前后依次排列的,肯定……
突然它们看见了他,头啪的一声转过来,所有的翅膀立即高高张起来,跟游艇的帆一模一样。它们全都随着微风朝里倾斜,向岸边驶来。
戈梅兹神父感叹着那些翅膀帆的美,感叹它们的柔软自如和完美的线条以及这些鸟儿的速度。接着他看见它们也在划桨:它们在水下有脚,不是像翅膀那样一前一后,而是并排长着。与翅膀和腿一样,它们在水里有着不同寻常的速度和优雅姿势。
第一只鸟一靠岸就穿过干干的沙子笨重地爬上来,径直冲向神父。它口里发出恶意的咝咝声,一边笨重地蹒跚上岸,一边头向前刺,嘴巴劈啪作响,里面还有牙齿,像一排锋利的没有弯曲的钩子。
戈梅兹神父在离水边大约一百码的一个长满草的低矮的岬上,他有足够的时间放下帆布背包,拿出步枪,装上子弹,瞄准,开火。
鸟的头爆炸成一团红白相间的雾,那死鸟笨拙地向前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这才扑倒在地。在一两分钟之内它还没死,腿踢着,翅膀升起又落下。巨鸟在一摊鲜血中扑通了一圈又一圈,踢起粗糙的青草,直到肺里不停地喷出泡泡,以红沫四溅的咳嗽告终,这才倒下不动了。
第一只鸟一倒下,其他鸟就停住了脚步,站在那儿看着它,也看着这个男人,它们眼里迅速流露出一种夹杂着愤怒的领会的神情。它们望望他又望望那只死鸟,望望那只死鸟又望望步枪,望望步枪又望望他的脸。
他把步枪再次举到肩上,看见它们作出反应:笨拙地朝后移动着挤到一堆,它们明白眼前的处境。
它们是优秀强壮的动物,身大背阔,事实上,就像具有生命力的船。如果它们知道死神是什么,戈梅兹神父心想,如果它们能看到死神与他本人之间的联系,那么他们之间就有了成功理解的基础。一旦它们真正学会了怕他,它们就会完全照他所说的去做。
第二十八章 午夜
很多时候我一直
半恋着惬意的死亡……
——约翰·济慈
阿斯里尔勋爵说:“玛丽莎,醒来吧,我们要着陆了。”
当意念机从南方飞进来时,喧闹的黎明正在玄武岩要塞的上空破晓,库尔特太太又酸疼又伤心,睁开了双眼。她一直没有睡着,她可以看见天使泽法妮亚在着陆地的上空滑翔,然后随着意念机朝城墙飞去,她也升起来向塔飞去。
意念机一降落,阿斯里尔勋爵就跳出来跑到西哨塔去找奥滚威国王,完全不理会库尔特太太,立即过来照料这个飞行机器的技术员们也根本不注意她,没有人就她偷去的那架意念机质问她,就好像她是隐形人一样。她伤心地走上坚塔里的那间房间,在那里传令兵主动说要给她端一些食品和咖啡。
“你有什么就拿什么吧,”她说,“谢谢你。噢,顺便问一下,”那人转身离开时,她接着说:“阿斯里尔勋爵的真理仪家,叫什么先生来着?”
“巴西利兹先生?”
“对,他有空上这来一会儿吗?”
“眼下他正在研究他的书籍,夫人。有空我会请他上这儿来的。”
她洗漱完毕,换上她剩下的惟一一件干净衬衣,摇撼着窗户的冷风和灰色的晨光使她打了个寒颤,她多放了一些煤炭在铁炉子上,希望这会止住她的颤栗,但是这种寒冷不只是在(禁止)表面,更在她的骨头里。
十分钟后,门上响起了敲门声,那脸色苍白、眼睛黑黑的真理仪家肩上带着夜莺精灵走进来,微微鞠了一躬。过了一会,那个传令兵端着一盘面包、奶酪和咖啡来了,库尔特太太说:
“谢谢你前来,巴西利兹先生,想用些点心吗?”
“我喝点咖啡,谢谢。”
“请告诉我,”她一倒完饮料就问道,“因为我敢肯定你一直在跟踪所发‘生的事情:我的女儿还活着吗?”
他迟疑了一下。金猴抓住她的胳臂。
“她活着,”巴西利兹小心翼翼地说,“但是也……”
“是吗?噢,求求你,你是什么意思?”
“她在死人世界里。有一段时间我弄不懂这个仪器所告诉我的事情: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已无疑了。她和那个男孩进入了死人世界,他们打开了一条路放鬼魂们出来,死人们一出来就像他们的精灵一样消失了,这对他们好像是最美满最值得渴望的结局。真理仪告诉我,那个女孩这样做是因为她偷听到一个预言,说死亡会结束,她认为这是她应该完成的任务。因此,现在死人的世界有了一条出路。”
库尔特太太说不出话来,她只得转身走到窗前以便掩饰她脸上流露出的情感。她终于说道:“她会活着出来吗?但是不,我知道你不能预言。她是——她怎么样——她有没有……”
“她在受苦,她在忍受痛苦,她害怕,但是她有那个男孩的陪伴,还有那两个加利弗斯平间谍,他们还在一起。”
“那颗炸弹呢?”
“炸弹没有伤到她。”
库尔特太太突然感到筋疲力尽,她最想要的就是躺下来睡上几个月,几年。外面,旗绳在风中噼啪作响,白嘴鸦哇哇叫喊着,围着城墙打转。
“谢谢你,先生。”她又转回身对真理仪专家说,“非常感谢,如果你发现更多有关她的情况,或她在哪儿、她在干什么,请让我知道好吗?”
那人鞠了一躬离开了。库尔特太太走过去躺在行军床上,但是不管她多么努力,却怎么也闭不上眼睛。
“你认为那是什么,国王?”阿斯里尔勋爵说。
他正透过哨塔望远镜看着西边天空的某个东西,它看样子像一座山悬挂在离地平线一手宽的天空里,笼罩在云层中,它离得非常远,远得实际上只有把手臂伸直时的一个大拇指指甲那么大。但是它在那儿的时间并不长,并且悬挂在那儿一动不动。
望远镜把它拉近了一些,但是没有更多的细节:不管放大到多大,云仍然看起来像云。
“云山,”奥滚威说,“或者——他们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