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灵法师ⅱ-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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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臂搭在她肩头,轻轻地拍了一下。微拉抬起头,看见阿雷雅的笑容。
“我不是说过,一切都交给我吗?”他轻声说。
“你想要做什么?”微拉疑惑地问,看到这笑容,她突然感到一阵安心。“你想弄一支军队?”
“是呀。”阿雷雅微微一笑。“因为我很想得到报酬。”他的话中的意味让微拉感到脸上一阵发红。
“你怎么能做到呢?”
“这个……也许我可以动用一些关系。”阿雷雅回头,不去看微拉。应该没事的,他告诉自己,只要做得足够隐秘,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
“如果骑马急速行军,那么到那个强盗的巢穴需要多长时间?”他问白炎。
“一天半。”白炎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也许只用一天。可是你哪里来的军队呢?你是个贵族?”不过就算是贵族,也不一定有军队。只有那些真正的大贵族才养得起私兵。
阿雷雅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这是一座朴素的城堡。它钝锯齿形的外墙有三人高,每一角都有塔楼,而每一座上都竖立着固定的小型投石车,投石车顶端的铁制接口上的油光证明这些武器受到非常好的保养维护,随时准备打击来犯之敌。当然,这只是一个象征。如果真有敌人可以用武力翻越马尔提林的城墙,那么攻占这座小城堡的难度不会大过剥橘子皮。
能够在马尔提林城内拥有这样的建筑,充分说明城堡主人拥有的实力。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威博家族在这个国家里的实力众所周知,知道真相的人就会明白,国王都不敢对他们怎么样。这个家族在经济上拥有大片肥沃的领土和好几座雄伟要塞,外加几个繁华的港口。在政治上,则代代都是朝廷重臣,树大根深,势力盘根错节。可以理解,国王会让威博家族当代家长,凡尔德大人住在首都(而不是像其他军事贵族一样分驻边疆)里是很有意义的。
在城堡主门拱顶下,一排褪色的旗帜在凝滞的空气中垂落,这些旗帜一定挂了很久,因为上面的图案已经难以分辨。雷烈花了不少时间才看出那似乎是一把剑,红色的剑,就好像赤火剑一样。
两个戴着盔甲,持着长矛的人挡住了他们。“站住。”他们就着朝阳的光辉打量着这个不同寻常的队伍,注意力集中到雷烈和他的大斧头上。
“我要见凡尔德大人。”阿雷雅说道。
“大人正在用早餐,不见客。”卫兵生硬地拒绝了这个要求。
“任何情况都不见客。”另外一个士兵补充。“国王的特使也一样。”
“我们不是国王的特使。”阿雷雅回答,他注意到那两个卫兵之间互相瞟了一眼。
“那更不行了。”
“那么能否转交一样东西?我的意思是能否把我的剑交给凡尔德大人,然后让他决定是否接见我们。”
两个卫兵彼此对视了一眼。也许是阿雷雅的态度让他们觉得这是一个相当有来头的人,他们同意了。
“但是在大人的命令到来前你们必须站在门口。”
“当然了。”
一个卫兵捧着连鞘的赤火剑走到里面去,另外一个则继续打量这个奇怪的队伍。
这段时间不长,五六分钟后,那个卫兵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脸上表情充满了说不出的奇怪。
“这位大人。”他面向阿雷雅,语气中的尊重程度甚至让他的同伴感到惊讶。
“凡尔德大人让您立刻去见他……但是……”他看了看雷烈的斧头,有些犹豫。
“您的同伴……”
“你们等一下,我自己进去。”阿雷雅立刻走进了门。
城堡内部构造并不复杂,一小会儿工夫,阿雷雅已经来到凡尔德大人前面。这个老人正仔细地端详着赤火剑,仔细地观察着这件至宝上每一个细微之处,脸上胡子都在颤抖。
凡尔德大人年纪看起来已经接近六十岁,实际年纪也许更大一点。在年轻的时候他定然是一个高大强壮而又英俊的人,时间已在他身上刻下了痕迹,但他依然是一个骨架很大、肩膀宽阔、胸膛厚实的人,形貌强壮敏捷犹如一只鹰隼。他的头发已经全白,胡子却还处于灰白状态。在他抬头看见阿雷雅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王子殿下!”凡尔德喊出了个称呼,让阿雷雅只能露出一丝苦笑。
“我知道的,噢,我就知道的。您一定会回来。我早该知道的,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我一直在等您回来。”老人站起来,走来走去,似乎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我就说您该回来了,你确实回来了……”
阿雷雅刚想开口,凡尔德用一个手势阻止了他。
“天啊,我真的太激动了。王子殿下,您就和您父亲一模一样。当年把您送走的时候,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回来。塔文爵士是一个可靠的人,勇敢忠诚、武艺高超,有他保护,您一定可以平安地成长然后归来……”
“我……”阿雷雅再次想开口,然后再次被打断。
“啊,请原谅我的愚蠢,我居然让您就这么站着。请坐下来,喂,快拿酒过来,别拿劣质的酒,拿那瓶红色的……”
“不必了。”阿雷雅终于找到说话的空。
“啊啊,当然了,现在喝酒还太早,酒应该在胜利之后喝,您的父亲总是这么说的。王子殿下,您已经让那个僭王待在不属于他的位置太久了,现在您终于回来要把他赶下不属于他的御座了,太好了,太好了。”老人高兴地搓着手。“很庆幸诸神没有把我提前带走,让我可以见证您荣耀的时刻……”
“我不是因为那个目的而来的。”阿雷雅打断了这个老人的话。他说话的语气像盆冷水一样浇灭了凡尔德大人的热情。
“您不是来收复您的王位的?”凡尔德愣了几秒钟,那表情仿佛被人猛打了一拳。
“我对那种东西毫无兴趣。”阿雷雅回答。那老人的表情让他不禁感到一阵愧疚,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要担心,我有您要的东西——威博家族的全部资源都可以任您支配。只要竖起您的王旗,所有真正忠实于王室的贵族都会来……”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阿雷雅脸上的冷漠说明了一切。
“那您是……”老人依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因为我听说您和我父亲是好朋友,我想,作为故人之子的身份,也许您可以帮助我。我需要一支军队,去夺回被盗走的黄金,以洗脱我朋友的罪名。”
凡尔德的脸沉了下来,他颓然坐下,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他低声地问。“你应该知道你的血统,也知道现在高居王位上的人并不配那个王座。”
“我在北方长大……我已经看见了太多的战争,也看到了太多的悲伤。我不想因我而让无数的人痛苦。”
“但是这是不同的,你的行为是正义的,你有完全正当合法的理由……”
“战争无所谓正义,只有痛苦和破坏。”阿雷雅本能地拨动了一下他随身携带的琴,“这就是我成长过程中学到的。我现在只是一个吟游诗人,也仅仅是一个吟游诗人。等到这件事情结束后,我就会离开,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他已经用战争来证明了自己的力量,那就让他得到那个王座吧!”
“就让那个杀了你父亲的人在巍巍高位上得享天年?塔文爵士怎么教导你的?!”
“他没有教导我多久……塔文卷入了蛮族人的战争,他在战争中成了部落的首领,然后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被杀死了。现在我所做的是我自己的选择。”阿雷雅回答道。“已经有太多人喜欢用别人的痛苦来装点自己的荣耀了,所以我希望成为一个带给别人欢乐而不是痛苦的人,所以我成为一个用音乐和故事娱乐大家的吟游诗人。”
沉默了几秒钟后,凡尔德再次开口。“塔文有没有把你父亲的事情告诉你?”
“很多人向我讲述了这个故事,包括教导我音乐的老师。两个王子为了争夺王位而发生一场内战,我的父亲战败被杀……同样的故事已经上演过无数次了,只是版本不同而已。”
“战败?我们怎么可能战败……”老人的胡子抽动了一下。“流传在人们口中的并非真实。一场战争是件可怕的事,但是我忘不了那种心碎的美……太阳在草原上落下的时候……成千上万的人倒在了血泊中,空气中满是呻吟和哀哭。夕阳的残辉照耀着我们头顶的天空,见证了这场壮阔的血战……金色的光辉、红色的鲜血、碧绿的草原,如此美丽,美得令我落泪……那一天你的父亲如同战神亲临,他驰骋冲锋,所向披靡。你不知道他的身姿是多么勇猛,所有的敌人在看到他的王旗时就尖叫着开始逃跑。那些最有名、最勇敢的战士紧随他后,如同雄鹰扑向雏鸡一样。我们瞬间就粉碎了敌人左翼的前锋。那一天本来是属于他的,僭王的军队节节败退,胜利距离我们是如此的接近,宛如低垂在树枝上的苹果,触手可及。
“我们打垮了敌人的左翼,就在士兵查点伤员,准备在右翼的牵制下再次进攻僭王的时候,那个侦察员趴在马上跑向他。你的父亲看到了那个伤员,以为他要向他报告敌人的军势,或者向他要求援助。他关心每一个士兵,那就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我和另外一名骑士跟随在他身后,但却没有及时提醒他防范危险。如果他手中拿着赤火剑,那么那个刺客跃出马背时就会被砍成两段。但是他的剑已经在鞘里,没有来得及拔出。刺客将他撞落马下,在我能够帮忙前,刺客的剑已经刺穿了你父亲的胸膛。我忘不了那个刺客……他的右手无名指比普通人短一半!!
“后来还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我亲自见证了大部分……僭王的攻击,施法者部队的逃离,雇佣兵的叛乱……我们扭转颓势的反攻……但一切都不重要了。在你父亲被刺杀的一刻战争已经结束。
“你当时尚在襁褓,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送走,送到僭王之手无法触及的远方。最后我率领剩下的人和僭王定下一个约定,以臣服为条件换来我们的人身安全。他们谴责我怯懦胆小,但我并非如此。我只是在等待,等待你成长后归来。
我们失败了一次,但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失败!”凡尔德声音高亢起来。“僭王根本不配……”
“他也是王子。”阿雷雅提醒道。“而且他是兄长,比起我父亲,他拥有优先的继承权。”
“兄长?那为何他无法拿起赤火剑?王子殿下,这剑只承认王族血脉,而僭王根本没有继承高贵的王族之血,他是那个贱人私情的孽种!他血统卑贱,根本不配成为国王!如若他能拿起赤火剑,那么你的父亲根本就不会起兵,也不会有什么战争……”
“马尔提林已经更换过近十个王朝,这些王朝之间并没有血脉联系。血统和王位之间并无必然的联系。”
这一句话仿佛是块砸向城堡的巨石,让凡尔德整个人都在动摇。他的目光黯淡,胡子抽动不止。
“你根本辜负你身上高贵的血!你不配当他的儿子,你是个懦夫!”他的愤怒消失得就像出现得那么快。阿雷雅看到那种因为绝望而带来的抽搐,那种比钢铁割裂血肉所造成的痛苦更可怕的精神上的创伤。这个老人一直为希望而活,如今这希望却彻底破灭。
“他们称我们为叛徒,但我们对你父亲是那样的忠诚。”老人身体发抖,声音也同样颤抖。“整个国家卷入战争,一半拥护你父亲,一半拥护僭王。如果那天那些魔法师贡献出他们全部的力量,而非见风使舵,总留着一分逃跑的力气;如果那天那些雇佣兵真的忠于合约,而非局势不妙就背信弃义;如果那天你父亲没有被刺杀……这么多如果,只要有一个没有实现,那么那天的胜利将属于你父亲,那么就轮到我们来称呼他们为叛徒。所有那些起兵拥戴你父亲登上王位的人都如同露珠一样消失了,只留下我这身发痛的老骨头苟延残喘。”
“但他毕竟遵从了约定……”
“约定?”老人发出一声冷笑。“僭王表面上遵照约定,没有夺去我的生命和财产,但却夺走了我的骄傲、梦想和荣誉。我被软禁在这里,看着僭王作威作福,享受着他根本不配的荣耀和财富。而其他人,则被他用各种光明正大的理由赶走或者杀害。我本该战死在那一天,或者像个有尊严的贵族一样失败后选择流亡,那样我就不会见到你,可以一直抱着希望。即使有生之年看不见僭王的倒台,起码也可以将一切归于命运的不公和诸神的捉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在绝望中慢慢腐烂。”
阿雷雅没有回答,默默地看着老人说完话。
凡尔德把赤火剑摔到阿雷雅脚下,“你走吧,你不是你父亲的儿子。你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拿着赤火剑走吧,永远不要回来。你玷污了这把剑的荣耀。”
阿雷雅没有说话,鞠了一躬然后退出了房间。当他走到城堡门口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