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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那堪时节正芳菲-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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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雨薇漠然地看着一辆辆公交车停下,又开走,淡笑道:“一起奋斗,共同打拼?晏子,我不想再做这样的长线投资了。我再也没有勇气将我余下的青春投资在一个开始起步的男人身上。他成功了,也许会爱上别的女人;他溃败了,我仍是一无所有。我已经耗不了多少时光,也不想和这样的男人在街上等公交车了。”

晏初晓终于不再劝她了。算得上一种同病相怜,雨薇心中的苦,她是再了解不过了。生活已经成功地将她们折磨得半死不活。那些曾有过最珍贵,刻骨铭心的感情,在现实面前,在诱惑面前,她们互相见证过它们是多么不堪一击。走了这么久,才发现放弃是保护自己不受到更深伤害的最好途径。原来,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完美的值得我们不悔地坚持。

不知道后来雨薇是不是和六师兄有过交流,俞少勇也适时止住了对雨薇的念想。再见到晏初晓时,他绝口不提雨薇的事,给她俩送完吃的东西,叮嘱了几句后就转身欲走。

“对不起。”晏初晓歉疚地说,现在惟有这句话,才能表达她对师兄的歉意。在雨薇和六师兄的这段隐晦的感情中,如果她没有积极性大起地掺和,师兄可以悄无声息地熄灭他的爱;而如今,她附赠了师兄一种幻梦被冰冷的现实击碎的感觉。

俞少勇听懂了。他转身,露出明朗的笑容,道:“没关系,这样,足够了。能向她传达出我的爱意,我已经很满足。”说完,他又背过身快步离开。

看着他越来越快的步伐,渐行渐远的背影,晏初晓明白,他在悲伤。如果他不快步离开,他可能要在她面前露出他所有悲伤的痕迹。他是个爷们,不容许他这么做。

原来还有些感情的戛然而止,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爱不起,爱得不够理智。这是她的朋友演绎给她看的。

她的生活像多米诺骨牌,倒霉的事一桩接一桩,拦都拦不住。情场上失意,婚姻破败后,她的工作开始遭遇重大挫折。

晏初晓主治的那名心衰患者半夜突然呈现昏迷状态。在送进急诊室抢救的过程中,他突然呼吸,心跳停止,抢救无效死亡。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手术台上,直面死亡。仅仅几分钟的功夫,死亡就如此突如其来地袭来,轻易地卷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晏初晓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下手术台,和伤心欲绝的死者家属通告死亡的。太突然,太意外了,她原本有很大的把握将他抢救过来的,这个手术并不难,而且病人是及时被发现,及时送进急诊室,手术成功率很大。不出意外的话,他是能被救活的。

而这个意外,偏偏出现了,出现在她的手里。她无法理解自己还未动手,病人的生命烛火突然被吹灭。好像有哪个环节突然出差错了。

她怔怔地坐在办公室里,久久不能释怀。护士小吴安慰道:“晏医生,这个手术失败,你一点错没有。你不知道,11床的病人很不安分,几次偷藏酒。就今天中午偷喝酒,也被逮到了。他今晚突然出现这种状况,没准就是因为中午那酒引起的。晏医生,你别多想了。”

平时不太爱管闲事的陈海也开口劝慰:“晏医生,做手术碰到死亡,抢救不过病人,是常有的事。像今晚这种情况,医院里会开出死亡证明认为患者是死于自身疾病的。你也别太介怀了。”

现在也只好往他们说的那方面想,她不敢深究下去。她怕发现自己的医术突然间变得拙劣,是自己的原因导致那名患者的死亡。

她可以放过自己,但是真相却不能放过她,病人家属不能放过她。因为病人家属不能接受病人刚刚送进手术室就抢救无效这一事实,并且对医院开出的死亡原因诊断存有异议。病人家属遂向医院要求医疗事故赔偿,而且将矛头指向了晏初晓。

他们会突然闯进晏初晓的办公室,哭天号地,骂她是庸医。像是一股怒潮迎面袭来,带给她一次次内心的煎熬,无论她如何解释,澄清,都只会把情况越描越黑。她只能木然任由病人家属唾弃,捶打。一切都身不由己,她想不出该如何弥补死者,只能逃避,由着其他医生护送自己离开。潮退之后,她身心俱疲,只希望这件事能尽早查清,还她清白。她不知道早已被婚姻打败那颗疲倦的心,历经现在这场变故,还能走多远。

                  铸错已成,飞刀又见飞刀

晏初晓被赵院长悄悄叫到办公室的那一刻,她就感觉自己再也不可能清白了。

院长办公室里还有同科室的陈海,他绷着脸,神情比以往还要严肃,似乎要背负着全世界的忧患。

她早已预料到是自己的这一场忧患连累到他来这儿,进门时出于礼貌朝他点了一下头。可是他像没看见她一般,眼神穿过她直愣愣地看向她身后的墙。

“坐吧,晏医生。”赵院长平静地说道,“我有一些疑惑想解开,所以找你来。”

晏初晓坐下来,安静地等待他的发问。

“晏医生,你是不是给11床的病人开了培他乐克的药方?”赵院长郑重问道。

晏初晓供认不讳:“没错,我是开了。培他乐克是治疗心衰的常用药。”

她的话语刚落,赵院长的脸色变得铁青,严厉道:“常用药?晏医生,常用药你就可以乱开吗?要不是陈医生多一个心眼,检查了你开的药方,尽早交给我,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病人的死亡原因。你知不知道,病人家属已经预备将医院告上法庭?你捅了多大篓子,你到现在还稀里糊涂吗?”

这番话让她如墮云雾中,晏初晓大惑不解道:“我的药方出什么问题了?开的是培他乐克,没错啊。”

她转向陈海,说道:“陈医生,你应该知道我开培他乐克完全是对症下药,这并不是病人的死亡原因。”

陈海叹了一口气,说:“晏医生,你开培他乐克是没有什么问题,关键是你开错了剂量。物极必反,你加重了病人的心衰。”

这下,晏初晓更不明白了,解释道:“我没有开错剂量。我开的首次剂量是3。25mg,完全在病人的承受能力范围内。我知道这种药虽然治疗心衰有用,但必须从小剂量开始,之后逐步增加剂量。”

“3。25mg?”赵院长冷笑了一声,厉声道,“晏医生,你到现在还昏头吗?药方上白纸黑字写着25mg,而且药房那边也是根据你开出的剂量来抓药的!”

“怎么可能?”晏初晓不相信。

“我还能冤枉你不成?你自己看看!”赵院长脸色铁青地递过药方。

她赶忙拿起查看,是自己的笔迹没错,但是剂量那儿鬼使神差地变为25mg,小数点不见了,3变成了“了”字。她仔细看,“3”的笔墨格外重,而且与25隔得较远,被人很容易理解为“了”字。

晏初晓冷静地说道:“这张药方被人做了手脚。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写了3。25mg,却不知现在怎么3会变成“了”字,况且您仔细看看这句话,这个“了”字放在句子中读起来多么别扭,我不会写这样的句子。”

“有这回事?”赵院长又重新开始仔细查看这张药方,也感到别扭起来。

“晏医生,如果当时你写的是3字,那么那个小数点到哪儿去了?”一旁的陈海幽幽地问道。

晏初晓吃惊地看着他,半晌,沉住气道:“我不知道。我只清楚在我的记忆里分明写的是3。25mg。”

“晏医生,你现在不承认也没有用了。这张药方摆在这儿,明明白白的证据,谁也不可能栽赃你。”赵院长质疑道,“你说你记得写的是3。25mg,我可以相信,但是警方要是调查,会相信吗?晏医生,最近你到底有什么烦心事,才会造成开药方心不在焉,导致出错啊?”

这句话戳中她的痛处,最近她已经很小心避免将要和江湛远离婚的坏情绪带到工作上。她可以容忍有人骂她医术不精,欺世盗名,却无法承受别人质疑她的职业态度。医生,如果在治病救人上敷皮潦草,任意为之,那和杀人凶手有什么分别?

晏初晓朝前走了两步,认真道:“院长,如果你不相信我,认为我在这件事上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我愿意接受警方的调查,愿意和拿药方取药的吴护士当面对质。当时我写完,她是看过药方的。如果真的是我出错,我愿意承担医疗事故的罪名,让病人家属送到法院。”

“晏医生,你以为我会没经过调查就这样贸贸然将你请来吗?”赵院长不吃她一套,冷峻地告诉她道:“我已经问过吴护士了,她说她看到的就是25mg。就算现在你和她对质,也于事无补。”

晏初晓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天手术过后,曾经安慰过自己的两人,一个变成院长办公室揭发自己的人,另一个则变成指证自己的重要证人。她还在坚持:“请您让吴护士来和我对质,不管怎么样,我要亲眼看着她是怎么污蔑我的!”

赵院长无奈地看着她执拗的样子,缓和口气道:“晏医生,今天我把你请到这儿来,就是没打算把这件事闹大。你和吴护士对不对质已经无足轻重了。在这件事上,不管会不会与病人家属对簿公堂,医院都不会敲定它为医疗事故,你也不会受到任何处分。毕竟从实习到现在工作,你都很优秀。再说,你婆婆铁大外交官,我总得看她几分面子;还有,我原来在部队时,江司令也提携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

这些话在她听来是多么刺耳,她不愿再沾江湛远家的任何光。晏初晓迅速打断,正色道:“赵院长,在这件事上您不必看任何人的面子。如果您认为这起医疗事故是我造成的,就大公无私地把我交出去,我愿意配合警方的调查,也一定会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承担责任?”赵院长愤然站起来,道,“你承担得起吗?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一曝光后,医院会有什么样的损失?晏医生,你惹出祸,大不了以后不当医生,可是你不能这样毁了医院业绩,破坏医院的名誉!”

见晏初晓噤住声,赵院长缓和口气,情深恳切地说道:“晏医生,为了医院,在这件事上,你还是听我的吧。如果有人问及这件事,你就把以前解释的重复一遍就行,今天知道的事一个字都不准提。现在是风口浪尖的时候,我放你长假,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来医院了。等事情平息,我会通知你回来上班的……”

赵院长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对她往后的安排,她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觉得自己像一粒沙子被席卷而来的沙暴裹挟一般,被心里滔滔而来的无助给吞没了。

直到出了院长办公室,她还未晃过神。她心里委屈,明明知道自己没做错,却还是要背黑锅被院长误解,被病人家属误解。整个事情过程又是那么的蹊跷,为什么自己写的数字会突然发生变化,一个小数点的缺失竟然要了一条人命。如果有人要栽赃她,她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那个人不惜牺牲一条生命来害她……

这时,她看见了从院长办公室出来的陈海。陈海似乎觉察到她眼中的敌意,依旧温和道:“晏医生,你要怪我就怪吧。我这也是秉公处理,为了医院着想。你出这样的事,我也很惋惜,但是现在最要紧的是补救,尽量挽回医院的声誉,不是吗?希望你好好考虑赵院长的建议,他也是一片苦心……”

他说的话温情沉痛,但晏初晓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千个装腔作势,一万个巧言令色。

“陈医生,我在心内科有什么地方阻挡了你的利益吗?”她冷冷地问道,“你当初把这个11床病人让给我主治到底有什么目的?”

陈海并没有被触怒,他淡笑了一下,拍着晏初晓的肩膀道:“晏医生,你想太多了,也看得出来,你很累,回去好好休假吧。”说完,信步离开了。

从医院出来,晏初晓茫然地在大街上走,心中泛起苦涩。现在看来,街上到处涌动的是要谋职的人流,如今找工作的确不容易了。她突然觉得很讽刺,自己原来是江家关系网上的一个附着物,如果赵院长知道她不久后要和大外交官的儿子离婚,自己今天应该很快就失业了吧。还有陈海和吴护士,让她再一次见识到白衣天使掩饰下是张虚伪善变的脸。她是医生,能很清楚人体内有多少骨骼和多少血肉,却总辨识不了人心……

正当她胡思乱想空当,穿过一个人时,一桶红漆朝她“哗”地一声倒来。周围的行人立马“呀”的一声散开,离晏初晓远远的,也不立即走,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霎时大惊失色。头脑空白几秒后,她看清来人,是个戴鸭舌帽的高中生。就是冲她来的,高中生没有急于逃跑,还拎着红漆桶,瞪着晏初晓。

简直莫名其妙!晏初晓看了看被弄脏的衣服,不由火大,厉声斥道:“你干什么?无冤无仇的,干什么泼我一身?”

“我就是要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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