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盗贼拉莫瑞-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此人跟金和小虫儿一样,身穿油迹斑斑的皮裤和一件粗棉衬衣。
“向您致意,尊敬的金·坦纳先生。您偶发雅兴,适时惠临此间,令我不胜感激!”来人言道。
“您能纾尊降贵踏足此等粗鄙舟船,实乃我辈殊荣,拉莫瑞先生。”金说完这话便把剩下的苹果连核带肉扔进嘴里,发出一阵闷湿的咀嚼声。
“恶心死了,伙计,”洛克·拉莫瑞说着吐了吐舌头,“你非得这么干吗?你知道黑炼金师们就是从这鬼东西的籽儿里提炼鱼毒的吗?”
“那就算我走运,”金咽下最后一口嚼烂的果肉,“不是条鱼。”
从任何角度来看,洛克都是个普通人——高度普通,身材普通,普普通通的黑色短发长在既不英俊也没特点的脸上。他有一张典型的瑟林人脸庞,但不如金和小虫儿那么红润;换作在光线不太明亮场合,说他是晒得很黑的韦德兰人也勉强过关。至于那双浅灰色的眼眸,更不会给别人留下什么印象。总而言之,诸神大概是特意为他塑造出了一副注定要被忽视的外表。洛克靠着左舷船首坐了下来,随即跷起二郎腿。
“也向你问好,小虫儿!我就知道能指望你可怜可怜这帮老人家,让他们躺在太阳下休息,把撑船的活儿自己揽下。”
“这全因为金是个懒惰的老混球,”小虫儿说,“而且如果我不撑船,他就会把我这一口牙从脑袋后面敲出来。”
“整个卡莫尔城,就数金·坦纳的灵魂最为温柔,你这番毁谤深深伤害了他,”洛克说,“他今天肯定要哭上整整一夜了。”
“反正我无法入眠,”金·坦纳接口道,“总会被风湿病痛折磨得痛哭流涕,还得点燃蜡烛驱散邪恶瘴气。”
“这可不是说我们这把老骨头到了白天就不会吱嘎作响,我狠心的学徒,”洛克揉着自己的膝盖说,“我们的年岁至少是你的两倍,对咱们这行当来说已经太老了。”
“这个礼拜艾赞·基拉的女儿们已经六次试图为我祈祷冥福,”金说,“算你运气。我和洛克还能勉强走动,才好带你一起玩这场游戏。”
如果从远处观瞧,洛克、金和小虫儿很可能会被看作出租驳船上的三名船工,正懒洋洋地驶向维阿·卡莫拉赞河与安杰文河交汇处载货。小虫儿撑着船,逐渐靠近流动集市。像他们这样的驳船、舟身细瘦的黑色划艇,以及各式各样的破烂舟船逐渐挤满河面。但并不是所有船都稳稳当当地浮在水面上,也并非每条都在船夫的掌控之中。
“说到这场游戏,”洛克说,“咱们急不可耐的学徒,可曾记牢了他所负责的任务?”
“我已经给金背了一上午了,”小虫儿说。
“那么……结论是?”
“我全都记熟了!”小虫儿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推撑杆,让小船钻入两艘船舷高大的浮动花园之间,两侧都只留下几寸空隙。茉莉和甜橙的香气从上方飘落,小舟从一座花园上探出的枝条下方驶过。一位警惕的仆人从大船上望着他们,手里拿着木杆,随时准备把他们推远。这些大驳船可能是要把准备移植的草木运送到某些贵族设在上游的果园去。
“记熟了。我不会搞砸!我发誓!我知道自己的任务,我知道信号是什么,我不会搞砸!”
3
卡罗使劲摇晃着洛克,而洛克对受害人这个角色的演绎可以说登峰造极。但时间仍旧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们全都陷在这场哑剧中,就像瑟林神学中极富创意的地狱场景。两个强盗注定要永生永世困在一条巷道中,威逼永不昏厥,也不肯放弃财物的商旅。
“你跟我一样心慌吗?”卡罗低声说。
“别忘了你的角色,”洛克嘶声说道,“你可以一边祈祷,一边勒我。”
一声尖叫突然从他们右方传来,在神庙区的圆石地面和墙壁间回荡。紧接着是一阵吵嚷,外加散乱的脚步声和护甲碰撞声。但这些声音正逐渐远离巷道口,而非接近。
“听起来像是小虫儿。”洛克说。
“我希望他只是在把卫队引走,”卡罗说。他握绳子的双手突然松了一下。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从巷道高墙间的空中跃过,扑闪的影子从他们头顶飞掠而去。
“这又是见的哪门子鬼?”卡罗问道。
在他们右侧,又有人尖叫起来。
4
小虫儿撑着载有洛克、金和自己的驳船,准时从维阿·卡莫尔拉赞河进入流动集市;正赶上西卫塔巨大的祖灵玻璃风铃迎上从海面吹来的微风,鸣响了上午十一点的铃声。
流动集市是卡莫尔城正中央一片相对平静的湖面,周长大约半英里。一连串石质防波堤抵御着安杰文河及周遭运河中的湍急水流。集市中唯一的潮流是汹涌人潮,成百上千的商贩驾着他们的小舟排成了行,小心翼翼慢慢悠悠地沿逆时针方向转动,争抢平顶防波堤旁的有利位置。众多买家和观光客们就云集在此。
穿着深黄色号衣的城市卫兵们指挥着船身修长的黑色武装快艇,每条快艇上都锁着十二名从耐心宫拉来的罪犯作为划桨手。卫兵们用长杆和喝骂在混乱的流动集市中,维持出几条大致的通道。贵族们的游船、满载货物的驳船,还有像三位绅士盗贼所乘的空船,就在通道中穿行。小舟滑过这片希望和贪欲海洋,绅士盗贼们浏览着周遭的货品。
小虫儿几杆下去,驳船便驶过了众多铺面。一家子五金杂货商划着艘破败的棕色轻便船;一个香料商人站在被称作沃多拉的笨拙圆形木筏上,正中央的三脚架上摆着许多坛坛罐罐;一棵“运河树”在水面上漂荡摇晃,皮质囊泡浮筏支撑着它的根系。条条根须垂进水中,吸吮着这座繁忙城市的尿液和臭气。扑簌的翠绿树叶织成天篷,投下数以千计的细碎阴影,落在从下方经过的绅士盗贼们身上。柑橙的香气沁人心脾。这棵树是通过炼金术培育出的杂交品种,能够同时长出酸橙和柠檬。一位中年妇女和三个小孩照管着果树,孩子们在枝条间攀爬奔走,将果实扔给过往船只上的买主。
在流动集市的各色船只上空,翻腾着长旗、角旗和丝质旗幡的波浪。它们竞相展示出绚烂的色彩和夺目的招牌,试图将信息传达给观望的买家。有些旗帜上绣着简陋的鱼形、鸟形,抑或二者兼而有之,有些旗帜上绣着麦酒杯、红酒瓶和面包棍,还有靴子、裤子和穿了线的缝衣针,抑或水果、厨具、木匠工具,以及其他上百种琳琅满目的货物和服务项目。不时可以看到几艘挂了小鸡旗或是鞋子旗的舟筏聚成小团,船主们大声吆喝着各自货品的过人之处,抑或高声推断某人家的崽子肯定是个杂种。每到这时,警卫艇就会在不远处停下,以防有人不慎落水,或是有人试图冲上对方的船只。
“有时候假装穷人可真痛苦,”洛克出神地环顾四周,小虫儿如果不是在聚精会神地操船避免碰撞,肯定也会像他这样。一艘船从他们的尾迹划过,船上的木条笼里关着几十只嗷嗷乱叫的家猫。空中飘扬的蓝色三角旗画着一只经过艺术加工的死老鼠,血红色的丝线从它喉咙上的大洞垂了下来。“都是因为这个地方。我几乎可以让自己相信,现在迫切需要一磅鲜鱼,几根弓弦,几双旧鞋和一把新铁锹。”
“幸好咱们鸿运当头,”金·坦纳说,“在通向堂·萨尔瓦拉那傲人财富的金光大道上又前进了一步,马上就要到达下一个重要地标。”他抬手指向市场东北方的防波堤,那里有一排生意兴隆的临河旅店和酒馆,就横在市场和神庙区之间。
“说的没错,金。正是超乎想像的贪婪,让咱们不断前进。”洛克兴奋地抬起手来,指向金已经在指的方向。“小虫儿!把船划到那条河去,然后右转。双胞胎中应该有个人在舷斜旅店等着咱们,就是南岸第三家。”
小虫儿撑船向北驶去,每一杆都要竭尽全力才能探到流动市场的湖底,此处最浅的地方也比周围河道深一半。小船躲避着卖柚子、腊肠卷或是荧光棒的热情商贩;洛克和金玩起了他们最喜欢的一个游戏,试图在防波堤上拥挤的人群中找出小贼。老态龙钟的盗贼导师仍旧躲在阴影山潮湿拥挤的巢穴中,等待着卡莫尔城疏忽大意的繁忙民众们来喂养。从洛克和金最后一次踏足墓穴算起,已经过去了几乎二十年。
他们离开集市进入河道后,小虫儿和金默契地交换了位置。显然金的肌肉更适合安杰文河的湍急水流,而且小虫儿也需要歇歇胳膊,好在接下来的游戏中完成自己的任务。小虫儿往金刚才所躺的地方一倒,洛克仿佛凭空变出一颗肉桂柠檬,抛给男孩。小虫儿只用了六口,就连油皮带果核全塞进嘴里,用那两排虽然白净但却歪歪扭扭的牙齿,以可笑的姿态大嚼略微发红的黄色果肉。他最终咧嘴笑了笑。
“他们不用这东西做鱼毒吧?”
“不用,”洛克说,“他们只从金吃的那玩意里提炼鱼毒。”
大块头不屑地哼了一声。“吃点鱼毒可以让你的胸脯上多长点毛。除非你是条鱼。”
金几乎把船靠在了安杰文河南岸,远离撑杆探不到底的深水。一座祖灵玻璃桥从已然升起的艳阳和驳船之间划过,在他们身上投下几缕珍珠白色的炽热光芒。这条河足有两百码宽,闷湿水汽夹杂着鱼腥和泥沙的味道,蒸腾进卡莫尔城空中。
隔着泛起涟漪的热浪,可以看到北方阿瑟葛兰提群岛整洁的坡道,那里是城中小贵族们的居所。高墙环绕的花园、精工细作的水景雕塑和白石别墅随处可见,像洛克、金和小虫儿这种衣衫破烂的平民绝对禁止入内。太阳已然接近天顶,五塔巨大的阴影也缩回了上城区,只剩下一片淡淡的玫瑰红色玻璃光晕,铺洒在阿瑟葛兰提群岛北沿。
“十二诸神,我爱死这地方了,”洛克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敲打着大腿。“我有时候觉得,这座城市之所以存在,只是因为十二诸神肯定对罪恶青眼有加。扒手抢平民,商人抢任何可以愚弄的人,巴萨维大佬抢强盗和平民,小贵族几乎抢所有人,而尼克凡提公爵时不时兴兵远征,把塔尔·维拉和杰里姆人抢得屎尿横流,更不用说他对自己的贵族和平民们也上下其手。”
“所以咱们就成了强盗中的强盗,”小虫儿说,“还假装成为一个抢强盗的强盗工作的强盗。”
“没错,咱们的确把这幅美丽画卷搅和得更乱了,不是吗?”洛克咋着舌头沉思片刻,“就把咱们的工作视作,哦,向钱多到不知道怎么花的贵族们征收的一项秘密赋税吧。嗨!咱们到了。”
舷斜旅店下方有一处宽敞洁净的码头,六根泊桩此刻全都空着。光滑的灰色河堤高约十尺,宽阔的石阶直通路面,还有一条圆石斜坡供货车和马匹通行。卡罗·桑赞正在码头前等待他们,他的衣着比同伴们略好半筹。一匹柔化驮马安静地站在旁边。
洛克挥了挥手。“情况如何?”他喊道。金撑船的动作熟练优雅,码头越来越近。二十码,十码,一阵轻柔的刮蹭声响过,小船最终靠岸停好。
卡罗伏下身捡起驳船的缆索,同时轻声说道:“盖多把所有东西都打包放在屋里了。一层的船首桅套房。”
卡罗肤色黝黑,头发如一抹夜色。一双黑眼睛周围皮肤光滑,只有几条细密笑纹——不过认识桑赞家双胞胎的人,倾向于将其称作捣蛋纹。突兀的大鹰钩鼻从英俊的面庞探出,犹如一柄蓄势待发的匕首。
卡罗把驳船牢牢系在泊桩上,随即拿出一柄沉甸甸的铁钥匙扔给洛克,钥匙上还连着长长一条由红黑丝线编成的流苏。像舷斜这种上档次的旅店,每个私人套间的房门都配有一副暗含机扣的保险锁,它安在门上的龛位中,可以随时通过某些巧妙的方法予以替换——当然这些方法只有店主才知道。每个出租房间都会得到随机提供的新锁匣,和与其配套的钥匙。数百个外观相同的锁匣就储存在接待大厅的磨光柜台后面。旅店可以百分之百保证,如果某个盗贼想要复制钥匙用于日后行窃,那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这项措施同样可以为洛克和金·坦纳提供安全可靠的私密空间,让他们进行乔装改扮。
“好极了!”洛克跳上码头,动作轻盈敏捷,就跟上船时一样。金把舵杆交给小虫儿,也跳了上去,驳船随之一颤。“咱们赶快进去把从安伯兰来的客人们接出来吧。”
洛克和金拾阶而上,走向舷斜旅店。卡罗示意让小虫儿帮忙牵一下马。这匹白眼畜生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也不存在什么主观能动性。自卫本能的缺失让它很容易对驳船造成损害。经过几分钟的推拉牵拽,他们终于把马弄到小舟中央。它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好似一尊碰巧会喘气的雕塑。
“可爱的牲口,”卡罗说,“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障碍物。你可以把它当桌子使。作扶壁也成。”
“柔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