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弓-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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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晰的马蹄声响起在拉托尔一世长廊尽头,瞬间白马已冲破人群,马上乘客俯身用腿勾住马腹,伸手抓住罗莎,“上来!”罗莎抓住对方的手,一个借力跃上马背。
加米尔驾马,奔到长廊尽头一个转身勒疆,白马直立长嘶,掉头冲了回来。罗莎倒坐在加米尔身前,双腿夹紧马腹,左手伏身挥剑,右手十字弓连发。她身后的空门由加米尔照看,而加米尔的背后由自己负责。此刻他们完全信任彼此,白马一路冲杀过拉托尔一世长廊,撞开大门,冲进庄园主殿神启院。
塔不在这里。
整座格雷陶尔庄园已经没有一个活人——或者说,它原本也不曾有,一片浓重的雾气笼罩在庄园上空,狂欢的火焰熄灭了,一片如白日般死样静寂的庄园,偶尔传来半灭的火堆里木柴塌落的闷响,空气里弥漫着污浊的灰尘的颗粒。
塔在哪里?
“跟我来,”加米尔拉住罗莎的手,穿过空旷的神启院来到拉托尔一世配殿。殿外有一尊高塔,像是一般贵族庄园里供奉祖先的那种,加米尔打开高塔的门。
墙壁上挂满了蜡烛,把眼前的通道映照得有如白昼。那是一条逐渐深入的楼梯,借着明亮的烛火,可以看到地下复杂的走廊。
“这是什么·”看着那条深邃的看不见尽头的地道,罗莎犹豫了一下。
“灰塔庄园的地宫,我过去曾经住在这里,”加米尔握紧手中的长剑,他抬头凝视着罗莎,“你准备好了么?”
罗莎望着对方的眼睛,那是如往常一般坚决而无畏的视线。罗莎握住加米尔戴着手套的手。她点了点头。
现在他们来到了灰塔庄园秘密地宫的第一层。无数粗大的蜡烛燃烧在石墙上的孔洞里,大量白色的蜡油顺着墙壁的缝隙淌下来,在中途汇聚成诡异的形状,贴合在墙壁上。有蜡烛的火焰被从通风口透进来的风吹离了方向,在烛台上突突地跳动着,肆虐的火舌舔噬着墙壁上的烛泪,熔化了,滴流下去,在其它的地方再汇聚成惨白的一堆。
地宫被石墙分隔成无数小室,里面摆放着空旷的祭坛,敞开的棺木,还有无数的空酒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腐败堕落的铁锈酸味,和潮湿墙壁蔓延出的霉味混合在一起。
罗莎皱紧了眉头。地下一层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一层住的只是一般的喽啰,”加米尔说,“他们刚才已经被我们在上面干掉了。但是在此之下还有两层。”加米尔的神色凝重起来,他看着罗莎。
“‘塔’在最下面一层。但是第二层有一个守卫——灰塔庄园的侍卫总长,他和上面那些人完全不一样,”他盯着罗莎,斩钉截铁地说,“把他交给我。你直接去找塔。我会送你到地下三层的入口处。”
“那你呢?”
“你不要管我。如果我们足够走运,我会在第三层和你回合。”像是看破了罗莎的疑惑,加米尔紧接着说,“我们没有时间了,如果在进入第三层之前让塔得了风声,他也许会逃走,”今夜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如果这一次失败,我们两个都完了。”
罗莎点点头。
身前就是通往地下二层的旋转楼梯,潮湿的空气里腐败的味道更浓烈了,罗莎飞奔下楼。加米尔紧跟在她身后,待到进入第二层,加米尔拉紧罗莎的手,在幽深的地下长廊里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一间走廊尽头的小室。罗莎辨别着方向,这里应该是格雷陶尔庄园正西,位于格雷陶尔花园的正下方。
加米尔推开小室的门,“快走!”
面前是一架更加狭窄的旋转楼梯,一直通往地底深处。加米尔握紧罗莎的手,眼睛里闪现出一种炽热、急迫却又犹豫再三的复杂情绪,仿佛有什么想说,却终于没有开口。
“……为我活下来,”最后他低声说。罗莎看着他的眼睛。随后她听到走廊深处传来的脚步声。加米尔脸色变了。
没有时间了,罗莎点了下头,最后紧攥了一下加米尔的手,“我在下面等你。
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不管楼梯之下是刀山火海,罗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在她身后,加米尔关上了门。
在他的手刚刚离开门闩的刹那,脚步声消失了。随后,一只手如阴魂掠影,轻轻从身后爬过他的肩,挽过了他的脸。那只手骨节粗大,但肤色白皙宛如透明一般,手指僵硬而冰冷。那只手攀过加米尔的脸颊,捏起了他尖尖的下巴。
那只手扳过了他的脸。
“想不到我灰塔庄园的堂堂侍卫副长,竟然会对那种黄毛丫头产生兴趣,”跳动的烛火投影在来人的脸上,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青年男子的脸,肤色苍白得过分,他看着加米尔,深刻的眉宇间露出了一点戏谑的味道,仿佛他对上面刚刚发生的事完全不知情,仿佛那些已经化成飞灰的人群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看着加米尔,鲜艳的嘴角带着一抹危险的笑意。
“好久不见了,杰拉德。”加米尔淡淡的看着他,面无表情。
“我说这么久你去哪里了,原来在和人类的小丫头厮混,”杰拉德凑上来,用鼻子在加米尔身上嗅来嗅去,他的手仍然捏着加米尔的下巴。“全身上下都沾满了人类的臭味,”他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你可真令人倒尽胃口。”
加米尔打开他的手。
杰拉德反手抓住加米尔的胳膊欺身上前,用身体把加米尔顶在了墙上,他的手如铁钳一样扣紧加米尔的手腕。
“我刚才还想着,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原来是你,”杰拉德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加米尔,他们的鼻子几乎碰到了一起。他放低了话音,“我要是你我就乖乖的。你知不知道,自从上次爱玛那件事情失败之后,长老已经快忍受不了你这些调皮的小玩意儿了?”
“她是爱玛的女儿。”
“谁?”杰拉德一怔,他略微后退了一点,放松了对加米尔的钳制。
“我刚刚放下去的那个小丫头,”加米尔淡淡的说,“爱玛死后,我跟踪了她十三年,好不容易才把她骗到这里献给长老,你现在是想和我抢功么?”
“她也是那个家族的人?”杰拉德犹豫着,终于放开了手。
“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加米尔揉揉手腕,盯着杰拉德,“她死后那个家族就完了。这一次我不会再失败了。”
楼梯越来越暗。罗莎摸索着走在楼梯间,脑子里一片混乱。四下里一片静寂。她侧耳倾听,头顶上方没有一点声音,没有打斗,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她不知道加米尔那边是否安全,也不知道自己将要走向何方。
脚下只是看不到边际的楼梯,一圈圈的如螺旋一样钻入地心深处。那里一片黑暗。
再转过一个弯,罗莎赫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昏暗的人影。她一惊放慢脚步,却见那个人也站住了。光线昏暗,待到走到近前看得清楚,罗莎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影子。她哑然失笑,却在那一瞬间张大了嘴巴,再也无法合拢。
那里就是楼梯的尽头。罗莎看到自己的影子,一个,两个,四个,八个,不,成百上千个罗莎,浑身浴血,在那里死死地盯着自己。罗莎来到了一片镜子的世界,一片没有真实,只有虚幻,只有复制,只有无数繁衍着的空虚生灵的密闭空间,一座镜子的迷宫里面。
所有的墙壁都是镜子,所有的光线都反射到罗莎身上。罗莎看到无数的自己,怅然若失的自己,失魂落魄的自己,空虚迷茫的自己,犹豫不前的自己,软弱的自己,胆怯的自己,恐惧的自己,悔恨的自己,所有的罗莎都瞪着失去光泽的灰绿色瞳孔,无神地凝视着镜子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像。
罗莎在镜子与镜子之间狂奔。到处都没有人,到处都是罗莎自己。罗莎困在了一座自己的迷宫里面,她挣扎,叫喊,不停地奔跑,镜子里出现了更多的影像,楼梯已经看不到了,眼前是如蜂巢一般的玻璃通道,成千上百个罗莎在身后追赶着自己,她们身上滴落红色的血,罗莎筋疲力尽。
朦胧中,她看到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她看到自己置身于那件帘幕紧闭的纯白色的房间,眼前就是祭坛。她看到自己被绑在房间的中央,她的外公,舅父舅母,还有两个姨妈全在那里,他们脸上露出憎恶愤恨的表情。
——我做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罗莎嘶喊。她看到外公举起那把银色的剑,眼中露出痛惜但坚忍的光,他举起长剑狠狠插入罗莎胸口,一剑贯心。
被绑着的女人露出痛苦的表情,她抬起了头。罗莎惊叫起来。那不是她自己的脸,那副温柔的容颜她曾在梦境里无数次的呼喊,无数次的思念,无数次梦醒之后流下眼泪的脸——那不是罗莎,那是她的母亲爱玛。她看到母亲胸前的伤口在纯银长剑下溃烂,终于不成形状,爱玛的眼睛流下热泪,“罗莎,”她轻轻的叫,然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伤口飞速的溃烂。然后突然的,爱玛整个人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一般,像风一样的消失了。柱子上的绳子脱落开来。一片灰尘的颗粒散落在空气里,像午后阳光中透落的金色尘埃一样,缭绕在空气里,终于化归于无。
罗莎泪流满面。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罗莎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嘶喊,回声响彻四壁。
地下二层。房间里的两人听到了从地下传来的、女孩微弱的呼喊。
“好像是你的小情人,”杰拉德微笑了,“不去最后道个别么?”他贴近加米尔,以一种欺哄暧昧的语气,把嘴里的气息喷进加米尔的脖子。
“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加米尔推开他。但说话的时候,他的嘴角勾起了明显的弧度。加米尔在微笑。
杰拉德顺势拽过加米尔的手,把他完全拉进自己怀里,“真的么?我倒要看……”突然杰拉德表情剧变,他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他一直是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似乎对世间发生一切都漠不关心,但是现在,他眼中露出了完全不属于他的某种不可置信的惊骇,他紧紧抓住加米尔。
“我说过了,我会杀了你。”加米尔仍然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微笑,他静静地看着杰拉德惊骇莫名的眼睛,反手抽出了插入杰拉德胸口的那支纯银匕首。
灰塔庄园的侍卫总长杰拉德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就倒了下去。他的身体在瞬间化为飞灰。
加米尔把匕首收回袖筒,然后打开身后的门跳了下去。
在地下三层的镜子迷宫里,罗莎已经濒临崩溃。在恍惚中她看到更多的幻影。她越怕看到,母亲被杀的影像就越不断地重复,她还看到了面目模糊的父亲。她看到变为吸血鬼的父亲在咬了母亲之后灰飞烟灭,她看到母亲的哭泣,看到父亲惊骇莫名的脸,看到外公及舅父姨妈们的憎恨,她甚至还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加米尔。
加米尔,加米尔在哪里?
朦胧中,一个黑影向她走近,罗莎仿佛在深不见底的潭水中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朝来人扑了过去。周围的镜子墙壁里映出自己惊惶恐惧的脸,几百个罗莎哭喊着,哀号着,扑到那个黑影的怀里。
千百个罗莎,但是黑影只有一个。
他穿着深灰色带兜帽的长披风,披风里的身体似乎很瘦弱,但是他力大无穷。他把罗莎打横抱了起来。
深灰色披风下面是完全的黑暗。罗莎看不到他的脸,看不到他的眼睛。只是一片纯粹的夜幕一样的黑色,仿佛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把身周一切都吸收进去,消化进去,仿佛他就是黑暗本身,他就是夜的主宰。
罗莎想挣扎,但是她突然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仿佛行动力和全部的勇气还有信念,都一古脑的被灰衣人吸去,罗莎躺在来人的怀里,如同一片飘摇的叶子浮在海平面上。她不敢动,她不能动。她会被打湿,她会沉进无尽的海水里,她再也飞不起来了,等待她的只有被腐蚀,被消化,被吸收。她成为了地基,成为了肥料,成为了黑暗的食粮。
周围突然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里是镜子迷宫的中心。无数犹如蜂巢的正六边形小隔间组成了宽敞的大厅,头顶是完全透明的玻璃窗,是花园正中喷水池的池底。满月的光辉透过流水毫无保留地透射到六边形的镜墙上,把一片银色的水的波纹投影在墙壁上。于是这个水下的房间奇异地摇摆了起来。
房间中央摆放着祭坛,正上方的玻璃架子上摊开了一本古书。
那本蒂利求而不可得的书,那本令鲁斯凡一家死于非命的书。
黑暗圣经。
灰衣人把罗莎放到祭坛上。
“拉密那家族最后的血脉,罗莎贝尔·克里斯汀·冯·拉密那,”灰衣人低低地念诵,他的声音很怪,仿佛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一般低沉而嘶哑,完全不似人声。“我在此将其鲜血作为献祭,供奉我们至高无上而万能的,今在、昔在的主。愿汝黑暗王朝繁荣昌盛,永生不息。那持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