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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黑暗塔系列之四:巫师与玻璃球-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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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巴巴的嘴唇上挂下来。但她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睡过觉。要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这些天她都不用把手放到玻璃球上就能打开它粉红色的薄雾。领地所有的罪恶,它所有的微小的(也有的并不算微小)残酷,它所有的欺骗和谎言都赤裸裸地摆在她眼前。她所看到的大部分是些琐碎污秽的东西——男孩一边透过木板的节孔偷看没穿衣服的姐妹一边手淫,妻子掏挖丈夫的口袋,查看有没有私房钱和烟草,钢琴演奏者席伯舔着他最钟爱的妓女刚才坐过的椅子,海滨区的一个女仆因没有及时让开道被大臣踢了一脚,这时,她正向津巴·莱默的枕头套吐唾沫。

看到所有这一切,蕤更加坚定了自己对于这个被她抛弃的社会的看法。她时而狂笑不止;时而对玻璃球中出现的人说话,仿佛他们能听到似的。收割节前那个星期的第三天开始,她不再上厕所,尽管她走开时仍可以带着水晶球,尿液的酸臭味开始从她身上散开。

到第四天,姆斯提不再走近她了。

蕤看着球幻想,她完全迷失在梦境中,正如在她之前接触到玻璃球的其他人,沉醉在偷窥的卑微欢娱中,却丝毫没有意识到,粉红玻璃球正在吞噬她干皱躯体中仅存的一点灵魂。但即使她知道了,也可能会欣然认为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她看到了人们在暗处做的所有事,而这些正是她惟一关心的事,因此她肯定认为就算拿生命做交换,也是值得的。

6

“这儿,这儿,”男孩说,“让我来点火,你这该死的。”乔纳斯认得出这个声音;他就是那个在街对面甩着条割下的狗尾巴朝乔纳斯打招呼的男孩,当时他叫道,我们和你一样都是大灵柩猎手!这个有趣的男孩下命令的对象正用力抓住手中的一块肝,那块肝是从低市后面的废马屠夫那里偷来的。男孩揪住他的耳朵使劲拧,小孩嚎啕大哭,只好乖乖交出那块肝,深色的血滴从他污浊的手指关节中流淌下来。

“这还差不多,”男孩把肝拿到手,说。“想知道怎么做吗,上这儿来。”

他们来到低市里的一个面包房后面。不远处,一只杂种狗正被热腾腾的面包香味吸引过来,狗身上的毛都脱了,非常难看,还有一只眼睛是瞎的。它用充满渴望的饥饿眼神盯着他们看。

那块生肉上有一道切口。从切口中戳出的是一根大爆竹的引线。引线下面,肝脏像孕妇的肚子那样鼓起。第一个说话的男孩拿起一根硫磺火柴,在自己突出的门牙上划出了火。

“它不会吃的!”第三个男孩说,语气中充满了期望的激动。

“它那么瘦还会不吃?”第一个男孩说。“哦,它会吃的。用我的一副纸牌跟你的马尾巴赌。”

第三个男孩思量了一番。摇了摇头。

第一个男孩张开嘴笑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说着,把引线点燃了。“嘿,蠢货!”他对狗叫嚷道。“想吃好东西吗?来吧!”

他把那快新鲜的肝脏扔了过去。骨瘦如柴的狗看到咝咝冒烟的引线也毫不犹豫,一只眼直溜溜地盯着几天来看到的第一份像样的食物,喘着粗气跑了过去。当它接住肝脏时,男孩们藏在里面的爆竹炸开了。只听一阵吼叫声,火花纷飞。狗头下巴以下都被炸飞了。它仍旧站在那里,血不停地往下滴,用仅有的一只好眼死死地盯着他们。不多久,它倒下了。

“我告诉你!”第一个男孩讥笑地说。“我告诉过你它完了!快乐收割节,呃?”

“你们几个孩子在做什么?”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地叫道。“滚开,臭小子,你们这群臭乌鸦!”

男孩们逃跑了,一路跑一路不停地咯咯直笑。在下午明媚的阳光中,他们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像乌鸦。

7

库斯伯特和阿兰骑马来到了爱波特大峡谷的入口处。尽管风刮走了无阻隔界的声音,那声音却钻入了人的脑袋里,在里面嗡嗡作响,弄得牙齿颤抖不已。

“我讨厌这里,”库斯伯特咬紧了牙说。“天哪,我们赶快行动吧。”

“好。”阿兰说。他们下了马,因为穿着大衣,行动有些笨拙,然后把马系在正对着峡谷的灌木丛中。平常根本没有必要把马拴住,但两个男孩看得出马和他们一样讨厌这里哀怨刺耳的声音。库斯伯特仿佛听到了脑海中无阻隔界的声音,一种呻吟般可怕的劝诱声。

来吧,库斯伯特。抛开所有这些愚蠢的事:战鼓,骄傲,死亡的恐惧,被你嘲笑的孤独,你嘲笑它是因为你别无他法。还有那女孩,也把她抛开。你爱她,不是吗?即使你不爱她,你也想要得到她。可悲的是她爱的是你的朋友而不是你,但如果你到我这里来,所有困扰你的事很快都会消除。来吧。

你还在等什么?

“我在等什么?”他低声自言自语。

“呃?”

“我说,我们在等什么呢?赶快把这事办了,然后离开这个可怕的鬼地方。”

他们各自从鞍囊中取出一个小棉布包。里面放的是火药,从两天前锡弥带来的小爆竹里弄出来的。阿兰跪到地上,拔出刀子,拖着膝盖往后移,在地上划出一条小沟。

“挖深一点,”库斯伯特说。“别让风把火药吹走了。”

阿兰暴躁地瞪了库斯伯特一眼。“你想来试试?这样你才能放心是不是?”

是无阻隔界,库斯伯特心想。它也在影响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兰,”他谦和地说。“你干得很好,作为一个又盲目又思想软弱的人来说已经不错了。接着干吧。”

阿兰继续严厉地瞪了他一会儿,然后咧嘴笑了,继续手头的活。“你活不长的,库斯伯特。”

“是啊,也许吧。”库斯伯特也跪下来,跟在阿兰后头,把火药撒到沟里,尽力不去理会无阻隔界嗡嗡的引诱声。除非起大风,否则火药不太可能被吹走。但如果下雨的话,灌木丛的树叶也起不了什么遮蔽作用。如果下雨——别想那么多,他对自己说。卡自有安排。

他们只用了十分钟就在灌木丛两侧划出小沟、填满火药,但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马看上去也有些不耐烦了;它们把绳子扯得紧紧的,急躁地跺着脚,耳朵向后,眼睛不停地转动着。库斯伯特和阿兰解开绳子,骑上马。库斯伯特的马猛地跳了两下……但库斯伯特认为那可怜的家伙在发抖。

稍远处,灿烂的阳光反射在发亮的钢铁上,阳光晃动着。那是悬岩上的油罐车。它们被塞在突出的岩石下,尽可能地往里塞,但当太阳高照的时候,岩石的掩蔽作用就消失了,油罐车在光照下显露出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启程返回老K酒吧的时候,阿兰说。回去的路很长,还要绕着悬岩转一个大圈子,以免被人发现。“他们肯定以为我们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这么想就太愚蠢了,”库斯伯特说,“不过,他们怎么想都一样。”现在爱波特大峡谷已远远被弃于身后,他感到一种解脱的愉悦。他们几天后要进大峡谷吗?居然要进去,把马骑到离那可怕的哀鸣声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这让他难以置信……在他能开始相信之前,他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

“又有很多人骑着马往悬岩的方向去了,”阿兰往回指着大峡谷下的树林说。“看到了吗?”

隔了那么远的距离,那些人看上去就像蚂蚁一般大小,但伯特看得很清楚。“他们在换哨。关键是我们没被发现——你觉得他们会发现我们吗?”

“从他们那儿看到我们这里?绝对不可能。”

库斯伯特也这么想。

“收割节那天,他们都会到那里去,对不对?”阿兰问。“零星抓住几个对我们没多大益处。”

“是的——我肯定他们都会去的。”

“包括乔纳斯和他的伙计们?”

“对,还有他们。”

前面,恶草变得越来越密。风猛烈地刮到脸上,害得他们眼睛流泪,但库斯伯特毫不在乎。无阻隔界的声音已渐渐减弱为模糊低沉的嗡嗡声,很快就会在他脑中完全消失。此刻单单这个就让他感到高兴。

“库斯伯特,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

“我也不知道,”库斯伯特答道。接着他想到了干燥的灌木丛下挖好的火药槽,满足地笑了。“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阿兰:他们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8

在眉脊泗,就如同在中世界的其他领地一样,集市日的前一个星期有很多政治活动。重要人物从领地边远的地方赶来,这一周里将会有很多茶话会,这些茶话会会一路引向收割节那天的主题谈话。苏珊被指定出席这些活动——主要是作为装饰,证明市长不减的权势。奥利芙也会到场。她们俩要上演一场只有女人们才会真正欣赏的讽刺哑剧,两人分别坐在那只老凤头鹦鹉的两侧,苏珊负责倒咖啡,奥利芙递蛋糕,一边优雅从容地接受人们对食物和饮料的恭维,尽管那些东西都不是她们俩准备的。

苏珊几乎没敢看奥利芙微笑掩盖下的忧伤的脸。她的丈夫永远都不可能和帕特·德尔伽朵的女儿上床的……但托林夫人并不知情,苏珊也不能告诉她。她只需从眼角瞥一眼市长太太就会想起罗兰那天在鲛坡上说的话: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她是我母亲。不过那正是问题所在,不是吗?奥利芙托林无法成为母亲。正是这一点才打开了通往现在可怕局面的大门。

苏珊已经算计好要做的事,但她陷在市长府邸一轮又一轮的活动中,眼看着离收割日只有三天的时间了。机会终于来了。收割节前最后一次茶话会结束了,她总算可以脱掉贴花粉裙(她是如此讨厌这衣服!讨厌这里的一切!),重新穿上牛仔裤、一件简单的骑马装和牧民外套。她没有时间编辫子,因为她一会儿还要赶着出席市长的茶宴,但玛丽娅还是帮她把头发在后面扎起来,然后她就匆匆赶回自己家,那栋她即将永别的房子。

她的任务在马厩的后屋——她父亲曾用做办公室的房间——她走进房子,听到了她希望听到的声音:她姑妈温雅的嘘嘘鼾声,好极了——苏珊拿了面包和蜂蜜,出了房间往马厩走去,她尽力护住面包,以免院子里的风带起的粉尘把它弄脏。院子里,姑妈的稻草人在支柱上嘎吱作响。

她迅速闪进马厩暗处,那里散发着亲切好闻的味道。派龙和费利西娅嘶嘶叫着向苏珊问好,她把手上的面包分给它们,它们显得很高兴。她格外关照费利西娅,因为她马上就要离它而去了。

自从父亲死后,她就离这个小办公室远远的,总害怕抬起门插销走进房间的那一刻,极度的悲痛会把她击跨,正像她现在所感觉到的心痛一样。狭窄的窗户爬满了蜘蛛网,但秋天的明媚阳光依旧能够照进房间,借着光线,她看到了放在烟灰缸里的烟斗——红色的烟斗,这是他最中意的,他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思想的烟斗——还有办公椅背上几道粗糙的缝线。这可能是他在煤气灯下粗粗地缝补的,想着第二天再把它缝好……但那条蛇在海泡沫的马蹄边游走舞动,对帕特·德尔伽朵来说,一切都结束了。

“哦,爸爸,”她小声说,伤心欲绝。“我是多么思念你啊!”

她走到书桌前,手指在桌面上滑过,在灰尘中留下一条条擦痕。她在父亲的椅子里坐下,回味椅子发出的咯吱声,当年,她父亲总是把这张椅子弄得咯吱作响,现在听到这声音让她愈加悲伤。接下来的五分钟。她坐在那里哭泣,用手背使劲揉擦眼泪。但现在再也没有老帕特来逗她玩了,他再也不会把她抱在膝盖上,亲吻她下巴下面的敏感部位(特别是用他上唇硬硬的胡子弄得她痒痒的),一直哄到她破涕为笑。时间是水面上的脸庞,而这一刻,时间是她父亲的脸庞。

她渐渐止住了眼泪,但还在不停地呜咽着。她一个接一个地打开书桌抽屉,发现了另外几把烟斗(由于他常把烟斗放在嘴里咬,好几把都坏了),一顶帽子,她的一个洋娃娃(洋娃娃的一只手断了,但帕特一直没能挤出时间把它修好),鹅毛笔,一个小酒瓶——虽然是空的,瓶颈上依旧能闻出淡淡的威士忌酒香。打开最底下一个抽屉,苏珊发现了惟一能引起她兴趣的东西:一对靴刺。一个仍然有星状靴刺轮,而另一个的靴刺轮已经脱落了。她几乎可以断定,父亲死的那天就带着这两个靴刺。

如果我爸在这里,她想起了在鲛坡的那天。但他不在这里,罗兰说。他已经死了。

一对靴刺,一个脱落的靴刺轮。

她把它们放在手里掂了掂,脑海中闪现出海泡沫,它把父亲摔下来(一个靴刺卡在马镫上;靴刺轮脱落了),然后跌倒了,砸在父亲身上。她在脑海里看得一清二楚,但她没有看到弗朗·伦吉尔跟他们说起过的那条蛇。她没有看到。

她把靴刺放回原处,从椅子里站起身来,看着书桌右边的架子;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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