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之三:荒原-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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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最关心的是你的健康。如果你愿意,今天晚上给我打电话,号码是555…7661。我一直到午夜才睡。
记住,我们都很喜欢你,也会一直支持你。
祝你健康!
里昂·贝塞特
杰克突然有点儿想哭,信中表达了关心,这太棒了,但是还有另一些没有说出口的——温暖,关爱,和努力地理解与安慰(尽管是误解)。
贝塞特先生在短信的末尾画了一个小箭头。杰克翻过来,读道:
顺便提一下,邦妮让我把这个一起带给你——恭喜!!
恭喜?这见鬼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打开文件夹,一页纸夹在了他期末作文的第一页,抬头写着来自邦妮塔·艾弗莉的办公桌。杰克顺着斜体水笔字一行行读下去,越读越惊喜。
约翰,
里昂纳多肯定已经告诉你我们的担心——他一向擅长这个——所以我只想谈谈你的期末作文,我已经通读,而且给了分数。这篇作文新颖独创,令人叫绝,是我这几年来读过的所有的学生作文中最优秀的。你使用的重复修辞(“……这就是事实”)很有灵感,但当然重复修辞的确只是小伎俩。这篇作文真正的独到之处在于精妙的象征,意象首先由标题页的火车和斜塔的照片带出,然后巧妙地融入文章。在文章最后这个意象由“黑色塔楼”的照片引出逻辑结论,我的解读是,传统意义上的野心不仅错误,而且危险。
我并不想假装我理解了所有的象征意象(例如,“影子女士,”“枪侠”),但是很明显你自己就是“囚犯”(受困于学校,社会,诸如此类),而我们的教育体制就是“会说话的魔鬼”。有没有可能“罗兰”与“枪侠”都是同一个权威形象——你的父亲,也许?这个可能性非常吸引我,所以我就去你的档案里查了查他的名字。我发现你父亲叫艾默,但是我又进一步发现他的中间名缩写是R。
这一点引起我极大的兴趣。抑或这个名字是双重象征,同时来自于你的父亲与罗伯特·布朗宁的诗作《去黑暗塔的罗兰少爷归来》?我通常不会问大多数学生这个问题,但是当然我知道你博闻强识!
无论如何,我印象非常深刻。年轻的学生常常会对所谓的“意识流”手法感兴趣,但通常很难把握。但是你的文章非常出色地将意识流与象征的语言融为一体。
太棒了!
你“一回来”就来找我一下——我想和你谈谈这篇文章是否可能在明年学生文学杂志的第一期发表。
B。艾弗莉
又及,如果你今天离开学校是因为你突然怀疑我无法理解这篇内容如此丰富的作文,那么我希望我已经帮你打消疑虑。
杰克撕下这张纸,翻开他那篇惊人新颖、象征丰富的期末作文的标题页,上面艾弗莉小姐用红笔画了大大的一个“A+”,周围画了一个圈儿,下面还写了一句干得漂亮!!!
杰克开始大笑。
整整一天——漫长、害怕、困惑、愉快、恐怖、神秘的一天——都浓缩成歇斯底里的大笑声。他跌坐在椅子里,头朝后仰,双手捧住肚子,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笑得嗓子嘶哑。他快停下来时,艾弗莉小姐几句善意的评论跃入眼帘,然后他又无法控制地大笑。他甚至没有看见他的父亲走进门,困惑、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之后摇着头离开。
终于,他意识到肖太太还坐在他的床上看着他,淡定超然的表情带着友善,也夹杂着些微好奇。他刚想开口说话,笑声又从嘴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我得停下来,他想。我必须得停下来,否则真会没命的。这样下去我会中风或是心肌梗阻什么的。
接着他又想到,不知道她怎么解释“小火车,小火车?”想到这里,他又开始疯狂大笑。
最终,捧腹大笑慢慢减弱为咯咯笑。他抬起胳膊擦了擦泪汪汪的眼睛说,“对不起,肖太太——只是因为……呃……我的期末作文得了A+。这篇作文富有……非常富有……象……象……”
但是他没法儿把话说完,接着又开始捧腹大笑,笑弯了腰,笑得肚子疼。
肖太太站起身,脸上挂着微笑。“非常好,约翰。我很高兴一切结果都这么好,而且我肯定你父母肯定也会高兴的。今天太晚了——我想我得请看门人帮我叫一辆出租车了。晚安,做个好梦。”
“晚安,肖太太,”杰克努力控制住自己回答道。“谢谢。”
等她一走,他又开始大笑。
21
之后的半个钟头,他的父母分别找他谈话。他们的确冷静了不少,而杰克期末作文A+的成绩让他们更加冷静。他们进房间的时候,杰克的法语课本摊在书桌上,其实他一个字都没看,也根本没真的打算复习。他只是等着他们都离开以后可以开始研究白天买的那两本书。他觉得真正的期末考试正在地平线的另一端等待着他,而他拼命希望能够通过。
大概在十点一刻的时候,他的父亲走进杰克的房间,在二十分钟之前杰克的母亲刚刚结束了她短暂草率的探访。艾默·钱伯斯一手拿着香烟,另一只手拿着一杯威士忌,看上去不只更加冷静而且几乎有点儿恍惚。瞬间杰克冷漠地想,他是不是也服用了他母亲的安定。
“你还好吗,孩子?”
“还好。”他又变成了那个自觉整洁的小男孩儿,转向他父亲的眼睛不再灼灼发光,反而有些模糊迟钝。
“我想说我对刚才很抱歉。”他父亲可不是经常道歉的人,而且道歉说得很糟糕。杰克微微为他感到遗憾。
“没关系。”
“艰苦的一天,”他的父亲边说边举着空酒杯比划着。“我们为什么不忘记发生的一切?”他说话的方式表明他似乎刚刚想出这个绝妙又符合逻辑的好主意。
“我已经忘记了。”
“很好。”他父亲听上去舒了一口气。“你该上床休息了,是吧?明天你需要做一些解释,而且还要参加考试。”
“我猜是的。”杰克回答。“妈妈还好吗?”
“很好,很好。我去书房了。今晚还有工作要做。”
“爸爸?”
他父亲小心翼翼地回头。
“你的中间名是什么?”
他父亲脸上的表情告诉杰克他看到了期末作文的成绩,但是肯定既没有费心通读全文、也没有读艾弗莉小姐的评论。
“我没有中间名,”他回答。“只有一个缩略字母,就像哈里·S·杜鲁门一样,只是我的是字母R。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只是好奇。”杰克回答。
他在他父亲离开之前一直努力保持镇静……但当门一关上,他就跳上床,把脸埋在枕头里面,又闷声大笑起来。
22
当他确定狂笑的冲动终于过去(虽然时不时喉咙里还会冒出一阵窃笑,就像狂笑后遗症似的),而且确定他的父亲已经锁上门坐在他的书房里抽着香烟、喝着威士忌、看着文件、当然还有那一小瓶白色粉末的时候,杰克回到他的书桌前,打开台灯和那本《小火车查理》。他瞥了一眼书的版权页,发现第一版是一九四二年出版的,他手头这本已经是第四次印刷了。他又看看封底,却没找到关于作者贝里·埃文思的任何信息。
杰克翻回第一页,图画里一个金黄头发的男人正咧嘴笑着坐在一辆蒸汽小火车的驾驶室里。他凝视着这个男人脸上骄傲的笑容,思索片刻后开始读正文。
鲍伯·布鲁克斯是中世界铁路公司的工程师,负责圣路易斯和托皮卡之间的路段。工程师鲍伯是中世界铁路公司最出色的火车司机,而查理则是最出色的火车头!
查理是一个402老大哥型的蒸汽火车头,而工程师鲍伯是迄今惟一被允许坐上他的驾驶室拉响鸣笛的人。每个人都知道查理会发出呜呜的鸣笛声,每当他们听到呜呜声回荡在辽阔的堪萨斯乡间时,他们说“那是查理和工程师鲍伯他们,圣路易斯和托皮卡之间跑得最快的一对搭档!”
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会冲到自己院子前面,只为一睹查理和工程师鲍伯的风采。工程师鲍伯总是微笑着向他们挥手致意,孩子们也会微笑着挥手回应。
工程师鲍伯有一个特殊的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就是小火车查理真的、真的有生命。有一天,他们正行驶在托皮卡到圣路易斯的路上,工程师鲍伯听见低沉温柔的歌声。
“是谁和我一起在驾驶室里?”工程师鲍伯不高兴地问。
“你得去看看心理医生,工程师鲍伯。”杰克看到这里喃喃自语,同时翻到第二页。上面有一幅插图,工程师鲍伯正弯着腰检查小火车查理的自动锅炉室。杰克觉得奇怪,鲍伯在查探偷乘者的时候,谁在开火车、并且提防铁轨上突然出现牛群(更不用说男孩儿女孩儿了)?他猜贝里·埃文思肯定对火车所知有限。
“别担心,”一个沙哑的声音轻声说。“这只是我。”
“这个我是谁?”工程师鲍伯用他最大声、最严厉的声音问道,因为他仍然认为有人在恶作剧。
“查理。”沙哑的声音轻声回答。
“哈哈哈!”工程师鲍伯说。“火车可不会说话!我也许知道得不多,但是我至少明白这个!如果你是查理,那我想你可以自己鸣笛了!”
“当然!”沙哑的声音轻声说,就在那时,汽笛开鸣,响彻整个密苏里平原:呜……呜……!
“上帝啊!”工程师鲍伯惊叹。“真的是你!”
“我告诉过你呀,”小火车查理回答。
“那我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有生命?”工程师鲍伯又问。“为什么你以前从来不和我说话?”
这时,查理开始用他那沙哑低沉的嗓音对工程师鲍伯歌唱。
不要问我傻问题,
我也不玩笨游戏。
只是简单小火车
模样始终都如一。
头顶一片碧蓝天,
只愿永远驶向前。
做辆快乐的小火车,
生命不止不停歇。
“以后旅途中你还会和我说话吗?”工程师鲍伯问道。“我会很乐意的。”
“我也是,”查理回答。“我爱你,工程师鲍伯。”
“我也爱你,查理。”工程师鲍伯回答。说完他亲自拉响汽笛,只为表达他现在多么开心。
呜……呜……!这是查理最动听的鸣叫,每个听到的人都连忙跑出来看个究竟。
最后这段的插图与封面上的那幅非常接近。前面的几幅插图中(都是粗绘图画,让杰克想起他最喜欢的幼儿园图书《爱尔兰人迈克和他的蒸汽挖土机》里面的图片),火车头只是火车头——无疑吸引着这本书当时的读者群、四十年代的男孩子,让他们兴高采烈——仍旧只是机器。可是在这幅插图中,它明显有了人脸的特征。尽管查理脸上挂着笑,故事透出笨拙的可爱,杰克仍然感到心头一凛。
他不信任这张笑脸。
他打开他的期末作文,视线扫过几行,然后读到,我很肯定布莱因非常危险,这就是事实。
他合上文件夹,手指关节在上面若有所思地敲了几下,然后继续读《小火车查理》。
工程师鲍伯和查理一起度过了许多愉快的日日夜夜,他们也聊了很多事情。工程师鲍伯独身一人,查理成为自从很久以前他妻子在纽约去世以后惟一真正的朋友。
有一天,查理和工程师鲍伯回到坐落在圣路易斯的车库,却发现在查理的泊位上停着一辆全新的柴油火车头。这个柴油火车头真是了不起!足足5000马力!不锈钢的车厢连接装置!还有位于纽约州尤蒂卡的尤蒂卡引擎公司制造的牵引电动机!
“这是什么?”工程师鲍伯忧心忡忡地问,查理只是用他最低沉、最沙哑的嗓音继续吟唱:
不要问我傻问题,
我也不玩笨游戏。
只是简单小火车
模样始终都如一。
只愿永远驶向前,
头顶一片碧蓝天。
做辆快乐的小火车,
生命不止不停歇。
布利戈斯先生,车库的负责人,走了过来。
“那台柴油火车头很漂亮,”工程师鲍伯说,“但是你必须把它从查理的泊位上移走,布利戈斯先生。今天下午查理得上润滑油了。”
“查理不再需要上润滑油了,工程师鲍伯,”布利戈斯先生悲伤地回答。“他将被这个火车头替代——全新的伯灵顿西风柴油火车头。以前,查理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火车头,但现在他老了,锅炉还漏气。恐怕这回查理真该退休了。”
“绝对不行!”工程师鲍伯非常愤怒!“查理仍旧马力十足!我要打电报给中世界铁路公司的总部!我要打电报给总裁雷蒙德·马丁先生,亲自!我认识他,因为他曾经给我颁发优秀员工奖,后来我和查理还带着他的小女儿去兜风。我让她亲手拉响鸣笛,查理还为她卖力地鸣叫!”
“我很抱歉,鲍伯,”布利戈斯先生说,“但是正是马丁先生亲自订购了这辆柴油机车。”
这是事实。就这样,小火车查理被移到中世界铁路公司圣路易斯火车停车场最远角落的旁轨上,在